一說起年夕，我們首先想到的是火紅的對聯、熱氣騰騰的餃子、春晚那首久唱不衰的《難忘今宵》。是的，這首歌一直唱著，帶我們從童年帶到了青年，而後又伴隨著我們慢慢走進了中年。
我生在八十年代，一個貧瘠落後的小山村。小時候，村裡過年是一件特別美好的事情。除夕一大早，天剛矇矇亮，父親就早早起床，在院子裡點上一把柴草，熾熱的火焰燃起來了，大地似乎還在冰凍中，東方太陽的魚肚白也並沒有火焰的照亮而明亮。小時候家裡不是很富足，過年的鞭炮買的少也要省著放。父親很節省地剪下一掛鞭炮的一小節，然後扔到火堆裡，火花四竄，像著了魔似地，噼裡啪啦，頓時狼煙四起。按照祖宗的習俗，除夕早上這個儀式叫做“求狼煙”（諧音），在當地老人們關於這個儀式有一句朗朗上口的俗語，我從母親口中聽過，只不過太小沒有深刻的印象，大意就是祈求來年家裡的黃牛產一頭好仔，賣個好價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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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裡的鞭炮響了，連帶著過年的興奮勁和新鮮勁，所以除夕的早上我很少睡懶覺。除夕的上午要幫忙貼對聯，自從我讀書識字後，家裡貼對聯的活基本都是我包辦的，包括爺爺家、叔叔家的。慢慢長大，每年到了這一天我就突然很孤獨很傷感。別人家貼對聯都是堂兄弟幾個，大家有說有笑地給自己長輩貼對聯，我們家小字輩的只有我一個人孤零零的，我漸漸感受到家族人丁不旺給我帶來的打擊和挫敗，那種感覺現在回想起來仍然令我感到很無助。是的，爺爺養育了五個兒子，可是喊他爺爺的只有兩個孫子，在身邊的只有我一個，還有一個遠在他鄉。
在老家，除夕這一天還有一個和女人有關的很重要習俗，我們稱之為“薅臉”。這是兒媳婦們一年中可以享受婆婆福利的重要時光。後來，我猜想這可能是封建社會的遺留。舊社會，兒媳婦嫁到家裡，多半要看當家的婆婆臉色，平時做牛做馬、哺育後代，到了除夕這一天也該讓她們享受一下被人伺候的待遇。
奶奶健在的時候，經常會抽出時間到我家給母親“薅臉”。奶奶用一根白線，在母親的臉捋來捋去，母親閉著眼睛靜靜地享受婆婆的特殊待遇。一陣子過後，母親臉色紅潤，泛著紅光，彷彿一下子年輕了幾歲。風裡來，雨裡去，一年到頭操持著這個家，無怨無悔，沒有護膚品，任憑歲月的厲刀無情地刻下皺痕。真想奶奶是菩薩轉世，手上的法力無邊，讓母親可以不再老去。時代在變，如今鮮有人再去延續這種習俗，現在的小媳婦們各種保養，哪裡還用得著婆婆的這般擺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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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來到了下午，該是各家各戶上墳祭祖的時候了。按照老人的說法，過年很隆重，故去的長輩不能缺席，祭祖上墳就是告訴他們過年了，把他們請回家過年。母親告訴我，按照老祖宗的說法，祭祖上墳回家後，天堂裡的長輩們就會跟隨我們回家，從此時起家裡人不能亂說話，只說吉利的，不說難聽的，要不祖宗們聽了不高興。還有就是，祖宗回來了，家裡不能再碰髒東西，不能再潑髒水。有的人家祭祖回來，還要打掃廁所，這在老人看來這就是不肖子孫。
除夕晚上的這頓飯，我們吃的並不麻煩，畢竟還有後半夜的餃子在等著。母親說，除夕晚上的這頓飯叫“隔年飯”，想想確實很有道理，兩個年被一頓飯隔開，這頓飯確實很有意義。簡單就是幸福，每年的“隔年飯”做的簡單可口，吃下去胃很舒服，等到子時餃子端上來的時候正好又餓了。
吃完了“隔夜飯”，村子裡的男人們開始走動拜早年了。三五成群，老的帶小的，儘管是串門還是有講究的，祖宗們立下的規矩我們一直在默默遵守，那就是除夕這晚的拜年只在本姓家族，不去異姓家裡拜年，哪怕關係再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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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的餃子格外講究，小時候過年的豬肉買的不多，但年夜餃子一定會多放肉，而且多是瘦肉，大白菜都是百裡挑一的那一棵而且用最鮮嫩的菜葉部分。之所以期盼過年，除了能穿上新衣服就是能夠吃上一頓肉餡多的餃子，尤其是肉蛋的餃子吃了讓人最開心。圓滾滾的餃子一口咬下去，窩成一團的肉蛋，有點滾燙，在舌尖上打幾個滾就到了肚皮下面，滿滿的幸福感在升騰。年夜的餃子裡會包上一分或者二分或者五分的硬幣，誰最先吃到了寓意著新年有好彩頭。儘管這不是太衛生，也給年格外增添幾分味道。
其實，在餃子上桌之前還有很多的儀式。首先是煮餃子用的柴草都很講究，要選用最易燃不冒煙的柴草，老家的山上有這麼一種柴草，每年冬天家裡的壯勞力都會準備一些，以待這個神聖的時刻使用。夜裡十二點左右，餃子煮好，就要開始上供。院子裡擺上桌子，方方正正的，幾個大饅頭還有剛出鍋的餃子，並送上紙錢，敬奉各路神靈，祈求來年保佑全家平安無事。爆竹響，辭舊歲，鞭炮點起來，把舊的一年送走，新的一年就這樣來了。有些人家是不能放鞭炮的，比如家裡近三年有人辭世的。
懵懂時候，我總是在深夜被父母叫醒，一定要參加這個儀式，還要跟著父親後面在院子裡磕頭、放鞭炮，即使不餓也要吃上幾個餃子，這樣年才算過得圓滿。
如今，鄉村也跟上了時代發展的步伐，不過人漸少、年味漸淡，鄉親們相應政府號召禁放煙花爆竹，一下子就感覺年的腳步越來不清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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