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廈將傾
當新冠病毒給全社會按下暫停鍵時，大公司的債務危機卻浮出水面。
這一次，是資產3000億的“中國校企巨無霸”——北大方正集團。從去年12月第一次債務違約以來，在這個特別的春天，方正集團的債務危機一夜之間已經全面爆發。
3月4日，方正集團的海外美元債再爆違約，該美元債是2021年到期、總額3.1億美元的“浮動利率債券”，方正集團及下屬公司無法支付於2020年2月21日到期的利息。根據債券發行人公告，上述浮動利率債券未支付利息的情況已持續7天以上，即浮動利率債券條款規定的寬限期。
就在前一天，方正集團已經正式進入破產重整程序。3月3日上午，方正集團召開債權持有人會議，就授權受託管理人參與發行人破產程序的議案、授權受託管理人代為申報債權的議案、壓縮持有人會議議程的議案、修改持有人會議規則的議案等四個議題進行了討論。
一位參會機構人士透露，“對於大家比較關注的重整以及引進戰投等問題，方正方面稱現在沒有明確的方案，戰略投資者也未明確。”
由此，這家曾經的“中國最牛校企”，中國最好大學的下屬公司,坐擁3000億資產、6家上市公司、AAA級評級,卻不得不以破產重整的方式進入歷史，不禁令人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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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不去的校企之光
2月19日，方正集團發佈公告稱，公司當日收到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送達的（2020）京01破申42號《民事裁定書》及（2020）京01破13號《決定書》。
根據這兩份文書，北京一中院裁定受理北京銀行提出的對方正集團進行重整的申請，指定北大方正清算組擔任北大方正管理人，清算組由人民銀行、教育部、相關金融監管機構和北京市有關職能部門等組成，這也宣佈了北大方正正式進入重整。
想當初，方正集團頭頂著北大的光環，擁有王選院士的激光照排專利，一度曾是國人心中最有實力的科技公司。它與聯想並列同為“院校企業之光”，享受著遠超市場的估值。成立30餘年以來，方正集團見證了新中國改革開放以來的絕大多數歷史，成長為IT、醫療、金融、地產、大宗商品貿易等業務協同發展的大型集團企業，頻繁獲得各類榮譽。而今，聯想依然穩坐全球第一大PC廠商之位，方正集團卻風雨飄搖，大廈將傾。
而壓垮了方正集團的，是龐大的債務。
截至2019年三季末，北大方正的負債規模進一步擴大至3029.51億元，公司總資產為3657.12億元，資產負債率增至82.84%。截至2019年11月，北大方正累計發行債券64只，目前存續23只，存續債券餘額合計345.4億元。
債務飆升的同時，方正集團的盈利卻連續幾年下滑。2015年公司錄得淨利潤尚有32億，2016年下滑到了15億，2017年、2018年方正集團歸母淨利均為虧損。而2019年方正集團的虧損處於飆升狀態，根據2019年三季度，方正集團實現營收917.7億元，淨利潤虧損高達24.69億元元，歸母淨利潤虧損高達31.9億元！
2月21日，是方正集團“19方正SCP002”債券的到期日，到期規模20億元。當日上海清算所發佈公告稱，截至當日日終，仍未收到北大方正集團有限公司支付的付息兌付資金，無法代理發行人進行本期債券的付息兌付工作。根據2月21日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的公告，方正集團的債權人應在4月21日前向管理人申報債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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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億債務違約 PK 近700億現金流入
回過頭來看，拉開方正集團債務重組的序幕，莫過於這20億元的債務違約。
2019年12月2日，北大方正集團發佈公告稱，公司未能按照約定籌措足額償付資金，“19方正SCP002”不能按期足額償付本息。這筆規模20億的債券，是方正集團歷史上首次違約債券。在多方協調之下，這筆債券展期至2020年2月21日，但到了2月21日，方正集團依然無法兌付資金，由此引發債務危機。
而此前彭博社報道，截至2019年6月末，北大方正集團財報顯示的貨幣資金尚有約453億元，其中受限部分約192億元；綜合授信額度約1212億元，其中有約一半未使用。
根據2015年-2018年方正集團財務報表統計，4年累計方正集團投資收益約250億，同期方正集團本部發行債券共計約300億，加上方正集團屬下其他公司4年新增負債逾100億，4年間方正集團現金總流入逾600億。
此外，2019年12月，路透引述消息人士報道，方正集團還從內地四大資產管理公司之一的信達資產獲得80億元人民幣短期資金。方正集團並未證實此事。
綜合上述數據，從2015年到2019年，5年間方正手握近700億投資收益、發行債券募集資金以及信貸融資的現金流入。但是，竟讓一個到期無法兌付20億元的債券違約，成為了其破產重整的“導火索”，這著實匪夷所思！
時至今日，方正集團留給外界最大的謎團就是，這些錢都去了哪裡？
華創證券在研報中表示，近年來北大方正為拓寬多元化業務發展方向、滿足流動資金需求，債務融資規模尤其是流動負債規模持續擴大，2016年～2018年公司負債合計分別為1838.20億元、1888.12億元、2951.35億元。其中，流動負債佔比逐年增長，分別達到46.96%、54.97%、56.51%。
在去槓桿的整體環境中，很多大型公司也很難融資，借新還舊的遊戲已經無法繼續，於是流動性相繼出現問題。但是2018年，方正的負債卻在高速增長，從2017年的1888.12億增長到了2951.35億，增長了50%！2019年三季度末，公司負債規模進一步擴大至3029.51億元。
作為一家明星公司＋國企，方正在融資上比一般公司更有優勢。但是，沒有內生的競爭力，過度負債不但沒有讓它快速發展，反而加速了它的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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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次錯失重組良機，巧合還是必然？
在這次不得已破產重整之前，方正已經多次展開自救，希望引入戰略投資者。
騰訊新聞《一線》曾獨家獲悉，在2019年12月3日方正集團召集債券投資者進行會議溝通時表示，擬引入大型央企作為戰略投資者。
早在2018年，方正集團引入央企進行混改已現端倪。2018年6月就有包括中交建在內的多家央企拋出橄欖枝，請求參與到方正集團的改制中。但據知情人士透露，中交建等央企在發函透露參與改制意向後，並沒有進一步深談，因此擱置。
2019年，參與方正改制的“緋聞女友”變成了泰國正大集團旗下的正大金控，以及珠海國資委旗下的珠海華髮集團。
但在2019年12月3日的債權人會議上，方正集團管理層否認了與珠海華髮集團有過接觸的傳聞。但騰訊新聞《一線》多方獲悉，方正集團在確定引進央企之前，和珠海國資委有過密切接觸，其中就包括珠海華髮。一位知情人士透露，在確定引進央企後，珠海華髮的方案就被否了。
也有媒體報道稱，國有四大資產管理公司之一的中國信達，也向方正集團拋出橄欖枝，擬作為戰略投資者身份深度介入方正集團併購重組過程。
正大金控則是2020年以來方正集團改制接觸最深入的意向投資者。騰訊新聞《一線》拿到的一份文件顯示，2019年5月29日在北京正大中心，正大集團高層與北大領導會面表達了參與併購意向。隨後正大金控投行團隊於6月12日隨聘請的銀河瑞鑫、德勤會計師事務所和天元律師事務所團隊，一起入駐方正集團進行盡職調查，但最後還是不了了之。
方正集團數次錯失重組良機，是巧合還是必然？
業界人士分析，這或許與其內部複雜的股權鬥爭問題有關。方正集團在其2019年上半年報中，共披露了33起集團及下屬子公司涉及的重大訴訟，其中與政泉控股的糾紛多次被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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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也？命也？作也！
作為中國最早的科技公司，方正集團的發展歷史頗有戲劇性，在高速發展的同時，可以說是亂象重生。
有媒體報道稱，方正被業內認為是中國IT企業中“宮鬥”最激烈的地方。
1995年，方正在香港上市，王選受邀擔任方正(香港)董事局主席，成為方正的靈魂和旗幟，甚至被媒體稱為“方正之父”。
王選
在公司迅猛發展的同時，方正內部人事更迭頻繁。方正集團如走馬燈般換了4任總裁，只有王選和張玉峰巋然不動，但二人因為經營理念存在分歧。
1999年9月，“逼宮大戲”上演。當年9月16日，香港方正的第二大股東要求香港方正董事局主席王選辭職。9月20日，方正集團一些中高層管理人員又聯名要求王選留任方正集團董事長、香港方正董事張玉峰辭職。
與此同時，方正業績出現下滑。1999年，方正香港有限公司虧損超2億。2001年11月，閔維方不再兼任集團董事長，魏新脫穎而出，晉升為集團董事長。同時兼任方正科技的董事長、總裁。
2003年方正集團進行了股權改制，改制的主角、也是給方正帶來更多戲劇性的一個人——李友登場。2015年，由於利益不均，李友與另一位商人的個人恩怨刷爆眼球，在相互揭發下，李友深陷“政泉系危機”。而關於方正的一系列問題，包括人事、管理、改制等等由此浮出水面。
李友
經過評估，方正集團2003年初的淨資產為1.5億元，總資產100億元，按照此估值，李友等人持有的招潤投資以4480萬元獲得了方正集團30%的股權。這場改制曾引發巨大爭議，部分媒體和外界人士質疑此次改制導致國有資產流失。
李友帶領方正集團實現一系列擴張。至2013年，方正集團總收入680億元、總資產960億元，淨資產339億元。但“政泉危機”的爆發，李友入獄4年多，北大重新獲得了方正集團的控制權。但是，李友一方並不甘心失去方正集團的控制權，2017年雙方還發生了搶公章事件。
北大資產公司起訴方正集團在2004年的改制無效，方正集團100%股權，應歸還北大資產公司所有。2019年6月14日，北京市一中院對此正式立案。
從2015年以來，始終處於鬥爭漩渦中的方正，終於在2019年迎來了風雨飄搖的時刻。
鑑於方正集團股權問題的複雜性，央行已於2019年下半年牽頭推進方正集團風險化解工作。有業內人士分析認為，方正集團資產規模較大，債權人裡有大量的金融機構，因此其一旦出現風險，不僅僅是實體企業受到影響，也會涉及金融機構和金融市場，因此央行才會介入。
人民銀行等多部門介入後，短期內方正集團的穩定經營將得以保障，可以化解抽貸、資產凍結帶來的風險。但長期來看，方正集團的問題能不能有效化解，還將考驗各方智慧。
在經歷了一眾管理層多年的反覆瞎折騰之後，方正集團終於到了破產重整的這一步。
這不僅讓人感嘆：時也？命也？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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