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三年,土匪李水沫血洗刘和庄


小时候常听大人们说,老王泰的杆儿打下宋,杀人放火,抢劫财物,奸淫妇女,致使村中尸骨遍地血流成河。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在苗店大队组织的忆苦思甜会上,朱二娘曾几次撩开衣襟露出胸前伤疤,哭诉着她在刘和庄种地时,惨遭杆儿子弹穿胸的痛苦经历。杆儿都是些什么人?为何烧杀抢掠惨无人道?

退休后,我带着这些疑问,在退休干部刘全章(刘和庄人,85岁,1955年入伍,曾参加甘南剿匪战斗)的热情帮助和谢永彬、黄炳贵等朋友的支持鼓励下,先后到刘和庄、楝庄、苗店街、石塔寺及薛岗、茨园(薛岗、茨园两村相邻,大部分薛姓)走访,并参阅了有关资料,记下了李水沫血洗刘和庄这一史实。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忆苦思甜场景(图片来自网络)。
民国十三年,土匪李水沫血洗刘和庄

刘和庄原名刘胡庄,名字的由来可能与刘胡二姓首先在这里定居有关。在老人们的记忆里,胡姓早已迁出,剩有刘、李、徐、秦、戴、朱、杜、闫、孙、吴等姓,村中刘姓人口最多,一支来自唐河县的“刘老家”,另一支来自泌阳县的“老铁刘”,其祖上都是山西洪洞县的移民。李姓旧社会最富有,有土地千余亩。

村中其它各姓多为李家种地户。村中各姓世代为邻,秩序井然,和睦相处,亲如一家。因胡、和二字读音相近,加之村中胡姓早已迁出,不知什么时候起,人们把刘胡庄讹为刘和庄。后来的地名志、地图上都沿用此名。

刘和庄位于苗店老街以北二里许。村西一条马河临村而过,每至秋末冬初,人们会在河上筑一土坝蓄存河水,利用河水的冲击力,通过水打车,做轧花、弹花生意,方便周围乡亲。一条大沟,自村子东北绕村庄汇入马河,在那雨水充沛的岁月,常见潺潺流水,虾蟹泥鳅、鲶鱼火头(方言: 一种鱼),一遇大旱水鱼皆无,故称旱河。

刘和庄历属唐河县管辖,1965年社旗县成立,刘和庄划归社旗县。划归社旗县前,和北面的枣庄、石塔寺、苗庄虽相距三四里,可这些村曾属方城县。河东面隶属泌阳县的邱庄、黑李庄也不过六、七里,因此,刘和庄曾是唐、方、泌三县的交界地。

1965年社旗建县前的地图

民国十三年,土匪李水沫血洗刘和庄

二十世纪初,刘和庄村中有酒馆、油坊、大烟(吸食的毒品)馆和醋坊,还有“老沟刘”村人刘文藻开的药铺。刘文藻医术之精、为人之善,在十里八乡的乡亲中有良好的口碑。

抗日战争时期,这里属唐河县下洼乡十八保,保公处(相当于现在的村委会级别)就设在该村。该保老沟刘村刘永成、刘凤岐两位热血青年,在赶集路过“半截沟”(苗店街和老沟刘之间的一条大沟)时,赤手空拳制服一手持大刀掉队的日本鬼子兵,将其扭送到保公处。保长刘庆甫对二人的英勇爱国行动大加赞扬后,将鬼子兵经下洼乡政府押解唐河县城。因此,刘和庄这个小小的村庄,在方圆有较高的知名度。

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中国军阀混战频繁,帝国主义加紧经济侵略,加上水、旱、蝗灾,社会进入大崩溃的黑暗时期。内地没有现代工业,城市不能吸收农村的失业人口。农民失业后或外出讨饭或大批饿死。而年轻的男人最方便的道路是吃粮当兵。当兵的一打败仗溃散就成了土匪。土匪一旦收抚就成了兵。所以,一支数量较多的土匪(杆儿),有真正失业的农民,有农村中的二流子,有离开軍队的兵油子,有破落地主家庭的人,还有曾经受过招安成了军官的人,因打败仗不得已下水当土匪的军官。这些人下水后,利用他的号召力和组织才能以及手中所掌握的枪支,自己拉杆儿当土匪,自封为‘管家‘。以下说到的李水沫就是这样的人。

杆儿,就是有组织有分工成群结队的土匪,一旦进入这个队伍就泯灭了人性。杆儿们为钱财杀人不眨眼,抢到财物后吃喝嫖赌吸大烟,揮霍无度。他们整天掂着头过日子,一旦被杀也不后悔,快乐一时说一时。杆儿中也有所谓的讲江湖义气的人,但一旦闹分歧就会相互残杀毫不留情。

那是民国十三年(1924年)腊月,盘(土匪黑话,住的意思)在尧良东南茨国村李水沫的杆儿,白天躲在薛三少的腰屋里、厢房里吸大烟哈白靣(毒品),或赌博或擦枪,到了晚上出去叫场、打业(劫)。叫场: 三五土匪携带枪支到某村某户门前,先放几枪,然后高喊,我们是某某的杆,老子缺钱花,限你们三天以外五天以里送黑的(大烟土)多少,白的(现大洋)多少,送到某处,若不按时送到,小心烧你们的房子杀你们全家。有的人家为了免灾,忍痛将所索烟土白银凑齐按时送到指定地点。有的人家无力或延迟送往的,将会遭到生死劫难。打业(劫)就是杀人抢财。

茨园村现保存的薛氏老房子
民国十三年,土匪李水沫血洗刘和庄

腊八节过后,李水沫带着杆儿押着肉票(绑来的人质,用以向其家属勒索财物),从茨园出发,绕过多个荒凉的村庄,一路向西北方向走来。黄昏时分,他们来到了刘和庄村南的旱河旁停下。按李水沫的吩咐,大部分趟将(以抢劫为生的人)和肉票躲在旱河的沟里避风,自己带几个伶牙俐齿的趟将去到刘和庄的寨门口,和守寨的人进行交涉,希望不动一枪一刀骗开寨门进入寨子。

民国十三年,土匪李水沫血洗刘和庄

刘和庄寨子不大,东到大坑以外,西到马河岸上,南至刘长甫门前,北到刘林甫屋后,呈南北长东西窄的半圆型。有东、西、南、北四个寨门,除寨门、炮楼、寨垛是用砖砌以外,寨墙都是用土堆砌,高不过一丈。寨子占地约一百多亩,寨內居住二百多人。

随着时代的变迁岁月的推移,寨墙早不存在,寨内大部分人家东移至“鲁姚路”(s239线)两侧,老房子多数墙倒屋塌无人居住,成了空心村。那一被土匪将一小男孩摔死其上的青石碾盘(旧时碾米用),依然静静的躺在那里,紀录见证着那血与泪的往事。

刘和庄的老人们在石碾盘前,回忆着从前辈人那里得知的李水沫血洗刘和庄的往事,右起第二人是刘广汉的长子刘国春,第四人为刘全章。

民国十三年,土匪李水沫血洗刘和庄

李水沫和几个趟将来到刘胡(和)庄东寨门前站定,其中一个趟将向寨墙上守塞的人招手说: “我们是李水沫的杆儿,和你们寨内的人都是朋友,请你们把寨门打开,让我们进去盘一夜,保证不会动你们一根蒿草,动一根蒿草算我们不够朋友”。

守寨的老百姓说: “寨里没有地方住,寨门也用土封起来了,请你们到别的地方盘住,你们需要什么东西俺尽力照办”,委婉客气的拒绝了开门。趟将们再次要求开门进寨,守寨的再次婉言拒绝。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僵持了很久。
一个叫刘志义的趟将,忍不住向守寨的人骂了起来。守寨人一边还骂,一边赶快向左右散开。刘志义首先向寨墙上开了一枪,攻寨的战斗就此打响了。
守寨的人躲在寨垛后靣,用罐炮(一种土炮,内装火药碎铁)向外射击。罐炮一响,喷出火光碎铁,使杆儿们不敢靠近寨墙。杆儿们一部分躲在寨外的麦秸垛和土地庙后靣,看时机冒出头来向寨墙上呐喊射击,另一部分左右包抄过去,把整个寨子团团围着。

寨墙上每有一次土炮响,总会有强烈的火光一闪,那些逼近寨墙的趟将每看到火光,就会急忙趴在地上,待炮声响过,再站起来对骂射击,寨上再用土炮还击,这样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杆儿仍不能攻进寨子。

民国十三年,土匪李水沫血洗刘和庄

在这僵持时刻,管家(杆儿头)李水沫传下命令,让票房(看管肉票的负责人)将全部肉票和一部分趟将盘到苗店街,留下一部分包围寨子。
盘到苗店街的趟将,强行让饭铺为他们做了晚饭。肥吃飽喝后,有的打起地铺休息,有的吸大烟哈白靣,有的围着劈柴火烤火、擦枪装子弹,准备着再次到刘和庄进行攻寨。半夜,包围刘和庄的趟将们,在僵持不下的情况下撤离,也来到苗店街饭铺里吃饭,攻寨暂时停止。
鸡叫三遍天色微亮,李水沫骑着马到寨外转了一圈,对攻寨进行了重新布置。他命令灌手(爬寨墙的敢死队)们快点动身卖点力气,第一个冲进去的赏一把盒子(手枪),其它趟将紧随其后。
灌手和趟将们回到刘和庄,李水沫举起盒子连放三枪,攻寨再次开始了。经过一夜战斗,趟将们判断寨里没有快枪,故格外胆大。他们用快枪瞄准寨垛射击,打得守寨人不敢抬头,以掩护灌手进攻。
灌手们有的背着梯子,有的抱着门板,有的二人顶一张方桌,拚命的向寨墙上冲去。守寨的人急忙用罐炮射击。罐炮虽打不透门板方桌,可也把后靣灌手冲的几乎倒地。


在快枪的掩护下,灌手的第一把梯子靠上寨墙,飞快的爬上一个灌手,刚攀上寨垛,被守寨的用红缨枪刺中肩胛,滚了下来。第二个第三个再爬上去,又被砖头、石块、石灰罐、红缨枪打落下来。
头顶方桌的灌手,急忙来到紧临寨墙的一座老房子前,跳上方桌,然后从方桌上跳上房坡,准备从房坡上跳上寨墙,可又被一阵暴雨般的砖头石块打了下去。

那个叫瓢子九的票房在观战时,觉得这个寨子很难攻进去,必须另想办法。他急忙叫住另一个趟将回到苗店街,叫开一家炮坊(做鞭炮的作坊)的门,掂着枪立逼炮坊的人拿出火药、桑皮纸。然后用火药、桑皮纸包了几个蒸馍大的火药包,在火药包中安上炮捻子,然后飞快的跑回刘和庄,将火药包交给灌手们。

灌手们接过火药包点燃炮捻子,像仍手榴弹一样扔到寨墙上。第一个火药包扔到寨墙上时,只见火光一闪,暴炸了,一丈周围的人都被烧伤。灌手们又接连仍了几个,造成了极度恐怖和混乱。
趁着这混乱局面,灌手们蹬着梯子门板爬上了寨墙,骑在寨墙垛上用盒子枪扫射起来。守寨的人手中没有快枪,难以抵挡趟将们的扫射,有的从寨墙上跳下,向东北方向逃去,但大部分被趟将们射杀在寨外的麦田里,只有个别因盒子枪射程不够逃向了枣庄。就这样,刘和庄的东门被打开。
寨门打开,杆儿灌了进去,追赶着守寨的和村里的人。他们一路向西,见人就杀。一个老汉躺在路旁,棉袄上染着鲜血,用力挣扎痛苦呻吟。一个甩手(没有抢的扦儿)过去狠狠的打了一杠子,另一个趟将又往头上打了一枪,老人才两腿一伸死去了。
靠近东寨墙的大坑里,横竖躺着几个小孩子的尸体,鲜血把薄冰染红。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抱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瞪着恐怖的眼睛,脸上流着鲜血。一个提着杀猪刀的甩手,向趟将二驾谄媚夸耀说: “我一口气砍了十二个,要不是薛二哥(指薛正礼)挡着,这个小女孩早回老家了”。
一19岁的朱姓村妇(前面提到的朱二娘),怀抱刚满周岁的儿子朱运祥,向西逃去。一个甩手过来,从怀中将朱运祥夺走,掂起两条小腿,将头摔在旁边的青石碾盘上,朱运祥当即死了过去。后面两个蹚匠扒着朱姓村妇的肩膀,用土枪射了进去,子弹从后背进前胸出,她也立即倒在血泊里,后来母子康复。
朱运祥的侄儿朱朝彦(现住苗店街,64岁)在走访中说: “小时候常扒在奶奶(33年前病故,享年81岁)的肩上,抚摸着奶奶胸前背后的伤疤,听奶奶说着被杆儿枪杀的经过”。他又说: 伯父醒来后,全家搬回苗店街。伯父2008年去世,享年86岁。
民国十三年,土匪李水沫血洗刘和庄

在寨子的西南角一带,到处躺着刚被打死的人,死者的鲜血还没有被早晨的冷风结冻。一驾罐炮旁,躺着死去的三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女人手中还紧紧抓住火药罐。另一个女人披头散发满脸青泥(怕被强奸自毁容)手抓着一个婴儿,母子俩都被砍死在寨墙根的破草庵里。

西边的枪声不断,凄惨的哭喊声一片。许多宅子被点燃冒着浓浓的黑烟。在一个菜园的茅坑里,一个穿绿色棉裤将死的小男孩,半截腿露在屎上还在动弹。趟将刘志义,追赶着三个拿大刀和红缨枪向菜园逃命的农民,土匪二驾连发几枪,一个农民当即倒在血泊里,另两个农民逃进两座宅子的夹道里,被浓烟笼罩。

村民刘庆X带着怀孕的妻子准备向西逃跑,被趟将两枪打死在家门口。一个甩手用铁铲在他妻子的后脖子上戳了一铲子,其妻子也倒在血泊里。刘庆X的妻子被救活后,第二年生下儿子刘广汉,成了墓生儿(方言,即遗腹子)。

刘广需(84岁,刘广汉的堂弟)说:刘广汉属牛,2003年病故,终年78岁,长子刘国春。
民国十三年,土匪李水沫血洗刘和庄

在村西寨墙旁一个较好宅院里,躲着很多村民。薛正礼和多个趟将把宅院紧紧包围起来,一边用快枪描准射击,一边高喊缴枪不打,并点燃了这座宅院。

村民们不管土匪怎样打怎样喊怎样点火,他们死守着不答话也不出来,并用土炮向外还击。这样僵恃了很长时间,直到下午后半响,土炮的火药用尽,不能还击。趟将们见势立刻冲了进去,将躲在里面的几十个村民全部杀死。之后了解到,这个宅院是死人最多的地方。
靠近水池东北角的草棚子前,围着一群趟将,讴吼着,哈哈大笑着。原来瓢子九正在强奸一个姑娘,姑娘哭喊着挣扎。接着,管家的一个护兵,也将一个披头散发的年轻妇女拉进草棚里施行强奸。
正在这时,土匪中有人高喊: “ 快出水(土匪黑话,即: 走,离开的意思),军队来了 ”!这些匪徒们才很不情愿的离开。他们拉着抢来的牛驴牲口,带着大包小包的财物和绑架的肉票,经过苗店街又向东南方向逃去。直到第二天,从没见军队出现。

在走访中,现年98岁的尚玉坡(楝庄人,楝庄和刘和庄隔条马河)老人说,杆儿打刘和庄那年他三四岁,刚记事。土匪走后的第二天,随大人去刘和庄,庄上的水坑里、墙上、院子里到处是血,路边、麦地里都是死人。全庄二百多口人,就被打死一百零三口。死人太多了,埋人都要圆圈(附近)的乡亲们帮忙。

尚玉坡老人痛苦的回忆。

左: 作者 ,中: 尚玉坡, 右: 刘全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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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又说,那个时候不要说过杆儿,就是平时,每到晚上家家户户封门闭户,躲在屋里不敢出门。圆圈儿庄上隔三岔五的晚上都会听到炮儿响(枪声),第二天准会传来哪哪庄打黑枪(以金钱买通杀手杀人)了,哪哪庄遭抢犯(持枪抢劫财物)了。薄地王(苗店南三里)庄上的白某就是夜间打更时遇到土匪,土匪怕被人看见了坏事,用枪把他打死。白某死后留下孤儿寡母,那日子真难过呀。

老人接着说,你看现在太平了,家家吃的好穿的好住的好,就我这个快百十岁的人了,每天都要吃几块内喝几盅酒,还喝牛奶。现在再主贵(贵重)的东西晚上放在外边,没人偷没人拿,不用说抢了。

尚玉坡老人说到高兴处,喜笑颜开。
民国十三年,土匪李水沫血洗刘和庄

尚玉坡老人继续说,现在国家政策好,国泰民安。年轻人啊,可要听共产党的话,跟着共产党走,千万千万不能再回到旧社会,旧社会可不是人过的日子啊。

正是:

忆旧时社会动荡民不聊生无辜生命遭杀戮;

看今朝国家富强衣食无忧有志男儿谋复兴。


本文转载于《大码头 2019年第6期》-刘和庄惨遭土匪血洗经过


刘万营,1942年生,社旗县庙店镇退体干部,共产党员。爱好书法绘画、诗词创作及二胡演奏,现为河南省书法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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