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韶华

生活的时代是在上个世纪70,80年代,那个充满自由、创造的天空刚刚推开帷幕,她却选择悄悄地结束如花的生命。蓉离开的时候只有20岁,这个年轻而娇嫩的生命已承受了太多的悲伤、困惑和无可奈何。

走的时候是在一个寒冷冬天的早晨。在妹妹上学之前,她希望跟12岁的妹妹交换一件粉色的蕾丝花边衬衣,妹妹不太愿意,可是近半年来跟她跟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相处地特别好,什么话她都想对蓉说。所以妹妹爽快地决定交换,虽然,那件换回的普通黄底黑色小星星图案着实让人觉得老气。等大家都出门了,蓉也离开了家。

她不知道到要哪里去,她不要回到那个美发店去做洗头妹,这份工作是父亲硬逼着她去的,“吃闲饭,不挣钱“在这个家里没法混(妹妹除外,因为她在读书)。昨天晚上,父亲又一次拉下黑脸,冲着蓉发泄了一肚子怨气---自从蓉从深圳回来已经快半年了,虽说偶尔也去外面接个零工,可是总是在家呆得时间多,父亲也就三天两头地责骂。做父母需积口德,可是往往最恶毒的话语会脱口而出:“真后悔把你生下来”!“恨不得把你掐死”!“大河没有盖儿,去死呀你”!蓉低下头,不反驳,不流泪,默默地受着。如果换做从前,她会第二天就带上几件衣服离家出走,让父亲满世界去找。

两年前,蓉跟着她唯一信任和喜欢的男人平去了深圳,那个曾经淘金的热土。憧憬着到了那里就会像别人那样找到机会和幸福。在那两年里,技校学历的她去厂子里做工,去餐馆洗碗,也去夜总会里陪酒。却始终没有找到机会,平也喜欢上了那个花花世界的女人。蓉灰心失意地拖着行李回到了那个家,又像个寄居蟹一样钻进了那个壳。虽然一百个愿意,但是失魂落魄、身无分文的蓉只能选择回去。

蓉离开家的那天下午,美发店老板托人告诉父亲,蓉没有去上班。父亲找遍了熟识蓉的人,没人知道蓉的下落。父亲心里既担心又气恼:“肯定又回乡下了,过几天,她就回来了。”小时候,蓉受了继母和父亲的气就自己想办法从城里跑回乡下,那里有平和爷爷奶奶,那里有她的童年,那里让她感到安全。可那里毕竟也是别人的家。10天过去了,没有蓉的音讯,大家都装作相信蓉过段时间就会回来。

又过去了10天,蓉依旧没有回来。父亲在元旦前一天收到了噩耗:在离城90公里的大山深处,蓉把自己挂在了一棵树杈上,发现她的时候,山上正下着鹅毛大雪,人们把她从山上抬下来,蓉的脸上泛出了粉红。遗体已经就地火化,来交接的人只送了父亲一个四方的骨灰盒和蓉的遗物:一个蓝色的化妆镜,一套彩妆盒和几页纸的遗书,那几页纸里夹着5元钱。蓉留下了

逝去的韶华

最后一句话:“请把我送回家,谢谢。”

父亲把蓉抱回家,把她放在了柜子上,然后,一个人,他呆呆地坐在黑暗里。父亲后来回忆说,他那会儿心里充满了对蓉的愧疚,充满了悔恨,更充满了对继母的怨恨!许久,到了晚饭时间,房里突然亮了灯,继母朝放蓉的柜子噜噜嘴,不冷不热地说:“把那个东西另外找个地方放,不吉利”!父亲腾地一下站起来,手在大衣口袋里紧紧攥起来,手心里冒出了汗,两个人的目光在聚焦,狠狠地盯着对方,像两头亟待决斗的怪兽。默默地,父亲掏出了冰凉的手,用一张墨绿色的绒布把盒子包裹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地上的角落里,他重新坐回沙发上,呆滞地看着地板。晚上,妹妹放学回家,母亲告诉她,蓉死了。她看着地上的骨灰盒,听着母亲的话,注视着父亲悲苦的脸,她知道蓉回不来了。那晚,妹妹做个了梦,梦见蓉穿着那件粉色蕾丝花边领的衬衣,圆圆的脸上挂着笑容,说:“妹,不要乱花父母的钱”。所以,妹妹心里明白,蓉没有死,蓉还活着,也许是搞错了,那个挂在树杈上的是别人,蓉去找她亲妈去了,不回来了。

从此,没有人提及蓉,蓉没有墓地,也没有被送回乡下,父亲把她抱到了北郊殡仪馆寄存,寄存期一年。没有人再去关心蓉的事,好像她从此从地球上消失了,中元节或是清明节,也没有人给她烧纸钱,大家都把蓉遗忘了。就像秋天的落叶轻轻的落下,化为尘土不留痕迹。只有妹妹相信蓉还活着。妹妹很好奇:蓉身上没有一分钱,她是怎么跑到那么远的山上的?死是怎样的?挂着死又会是怎样的体验?她把遗书偷出来,细细地看。虽然她认不出所有蓉的字迹,也读不懂信里所有内容,但她明白蓉为什么要去死,是因为父亲叫她去死的。她把蓉的遗物和相册都偷偷放进了蓉以前用过的柜子里,时不时地翻出来看看。妹妹从来没有遗忘过蓉,因为蓉被送回来那天正是妹妹的生日。

30年后父亲去世了,妹妹把父亲的骨灰带回了蓉离开的那座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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