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藝平,一個比胡舒立更了不起的女人

​疫情期間,人人都道胡舒立。但是另一個女人的名字,在媒體業界比胡舒立要更讓人尊敬愛戴。

這個比胡舒立更了不起的女人,叫江藝平。


江藝平,一個比胡舒立更了不起的女人

如果不知道這個名字,那你一定聽說過“讓無力者有力,讓悲觀者前行”,“總有一種力量它讓我們淚流滿面”,“陽光打在你的臉上,溫暖留在我們心裡”。1999年1月1日,第777期南方週末,用這些詞句作為開場白,發表了該報史上首篇新年獻詞。

剛過不惑之年的江藝平,就是此時的南方週末主編。

世紀末的南方週末,正處於它的黃金歲月。這份報紙,從左方年代奠基,經遊雁凌時代轉型,到江藝平時代衝上巔峰,產品成熟,廣告過億。南方週末的員工在全國人均月薪不過數百元時,已經達到了上萬元。體面的待遇、寬鬆的空間和清晰的新聞理想,吸引著大批優秀的新聞人,這也保證了當時南方週末的品質。

在南方週末主編位置上,江藝平只待了不到四年,但她卻將南方週末帶到了一個無人可以超越的巔峰。今天的南方週末不能,連這段時間備受讚譽的財新也不能。在時代給予的舞臺上,她做到了最好。

那時,南方週末聚集了一群中國最現實的理想主義者。"你看見我們的時候,我們在紙上,你看不見我們的時候,我們在路上"。

有的記者,為了調查列車上的不法行為,被列車員毒打一頓;

有的記者,受到溫嶺黑幫的數次威脅;

有的記者,跑到山西採訪艾滋病,被人跟蹤,被迫扔掉筆記本,憑著記憶把稿子完成;

有的記者,尋找駝峰航線舊飛機時,差點命喪雲南原始森林;

有的記者,為了完成毒品調查採訪,在"金三角"屢次遇險。

著名媒體人何三畏說,當時都是壞人怕媒體,而不是媒體怕壞人。

當時的南方週末記者,現在的騰訊副總裁陳菊紅,回憶那個時代時說,如同金子一般,閃亮得讓人不敢相信。

在南方週末吹起的號角聲裡,無數心懷理想的青年人,收拾行囊,奔向南方。

二十年前,中國名校畢業生最想去的不是政府機關,而是外企和南方報業這樣的大型媒體機構。

世紀之交的中國,散發著勃勃向上的生機,也處在巨大的變革中。在整個國家以一往無前的氣勢向新世紀行軍的同時,很多固有的觀念也桎梏著國家行進的腳步。百年不遇大變局中,媒體角色日益吃重。

把單一的聲音變為多元的聲音,把官方語言轉為民間吶喊,這就是當時南方週末做的事情。

當年的人,日漸凋零。有人退隱,有人轉行。號角聲,在暮色裡,漸不可聞。

沉思往事立殘陽,當時只道是尋常。

這些都不說了,這些都過去了。

江藝平出生於潮汕一個幹部家庭,父親曾是廣東最年輕的縣委書記。在廣東反“地方主義”運動中,父親被定性為“海陸豐地方主義頭子”,一家被髮配到粵北山區。直到習仲勳主政廣東,父親才得以平反。

1978年,23歲的江藝平考上了中山大學中文系。這是一個牛人輩出的集體。除了江藝平,陳平原、吳承學、蔡東士、王春芙、陳小奇、方風雷等,都是這個集體中的一員。

長江學者、中山大學中文系教授吳承學,是江藝平的先生。據說,當年同學中,曾任北大中文系主任的陳平原,跟吳承學一起追江藝平。結果,江藝平選擇了吳承學。

人人都愛江藝平。

當年的南方大院裡,不管是如何桀驁不馴的記者編輯,見了江藝平,都會畢恭畢敬喊一聲,江老師。

雖然在報社,稍微資深一點的都能叫“老師”,但一聲“江老師”,蘊含著的是更深的敬意。

業務方面就不說了,才女這個詞,對於江藝平來說,太小了。如果業務上沒有兩把刷子,怎麼鎮得住那些驕兵悍將?

有人說,她是民國知識女性那種範兒,氣質獨特,待人溫和。

做人上,江藝平從不張揚。

她從不隔著障礙物跟人說話。總是與對方並排坐在同一張沙發上,平等交談,即使這個人是她的下級。平等,是她的生活態度。

出電梯,她總是讓別人先出。在樓道里,距離四五米時,她就會有一個細微的“讓”的動作。

經常有人在廣州大道中289號的報社門口公交站臺處,看到她等車回家。她可是配有司機的集團領導。

無論是在南方週末期間,還是分管21世紀或南都期間,江藝平都有非常多的應酬機會。但她除了出差,幾乎晚飯都是在家裡吃的。她要回家給先生和孩子做飯。她總有辦法把理想、工作和生活,都安排得很和諧。

一個前南都記者寫過一件事。

“2013年1月,我被派到粵西基層政府掛職鍛鍊,剛好我掛職的市裡和其分管的南方農村報有一個促農活動,她長途跋涉從廣州趕來,還不忘記找到我,交給我一個信封,裡面有1000元慰問金,並說了一句:我們無論在什麼崗位上,都要好好工作,正直做人。”

著名媒體人石扉客說,江藝平是媒體圈內的一個完人,幾乎沒有負面評價,不論是在大陸,還是在港澳臺。江藝平是唯一一個這樣的人。

南方報業有兩個精神領袖。一個是2008年退休的老社長範以錦,一個就是江藝平,人稱"範江"。不管是業務上,還是道德上,他們都沒有任何瑕疵。

做人不張揚,但辦報張揚。江藝平領導下的南方週末也好,南方都市報也好,都極度張揚著關愛、公平、正義和良知。

這些觀念,就像蒲公英種子,看似隨風散去,卻到處開花結果。如今,很多媒體機構的負責人,都是江藝平曾經的下屬,他們也以江藝平學生自居。

江藝平從不會用宏大敘事的語言,她總是娓娓道來,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她用這種平靜溫和,告訴人們,新聞就應該這麼做,媒體人就應該這麼當。

大家尊敬她,還因為她敢於承擔責任,懂得保護下屬。

南方週末曾曝光莆田醫院,有人打電話來,威脅要炸了南方報業的大樓。江藝平答道,炸吧,大樓已買了保險。

報紙多次遇險,她總是盡力化解,或者乾脆自己承擔責任。代價就是,她多次被迫調離崗位。2013年,她離開了服務30多年的南方報業。退休之前,她分管的是南方農村報和新聞研究所。

我也有幸被江老師分管過一年。記得那天開大會,集團領導宣佈江老師分管南都。江老師站起來,微微一鞠躬,臺下掌聲雷動,經久不息。

289大院,江老師走了,很多人走了,我也早就走了。

前幾天,在微博上寫了一段感慨。當年非典之後來到南方大院報到,遠遠看到南方週末南方都市報的火紅招牌,那種心跳加速的感覺,至今難忘。那時,以為一輩子都不會離開這個大院。十幾年過來,雖然早已離開,但總覺得沒有真正離開。這些天,忽然發現,這次是真的離開了。


江藝平,一個比胡舒立更了不起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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