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炉香》是张爱玲的处女作,此作一发表,张爱玲便名声大噪。
之所以不称张爱玲为先生,是因为张爱玲身上难以覆盖的烟火气,是儒雅先生身上很难见到的。
但此处的烟火,并非是对张爱玲的贬谪。
她是鸳鸯蝴蝶派的代表人物。成书多为言情小说,故而‘烟火气’是她的气质,是最独特的。
那是不同于陆小曼的风尘气息,又有别于杨绛先生的温雅。
张爱玲干净又掺杂着世俗,是别的女人无论如何也学不来的。
长磨难短人生
“八岁我要梳爱司头,十岁我要穿高跟鞋,十六岁我要吃粽子汤团,吃一切难以消化的东西。”
能说出这话的,该是多明媚多骄傲的女子啊,可偏偏她唤作‘张爱玲’,不堪一击却也满身荆棘。
祖父张佩纶是清末名臣,祖母李菊耦是朝廷重臣李鸿章长女,你瞧瞧,这是多显赫的家世。
可却像金丝雀的牢笼,永远只有那一方大的天地,将人桎梏的喘不来气。
有时候我总觉得,张爱玲就是那一只华丽的金丝雀,整日里抬头‘莺莺’的唱着歌。
藏着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但我能瞧见她在流血,从眼睛里流出来的,从心里流出来的。
父亲花天酒地,母亲抛子留学。
张爱玲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一步一步封闭自己的心门,渐渐成了安全感缺失的女人。
四岁时,张爱玲便透露出与他人不一般的聪慧。
三岁时能背诵唐诗,七岁便能成书。
不知先前是听哪一位先生说过,小说原是最好懂的,确是最难琢磨的。
大抵那些时候的日子是真不好过,张爱玲小小年纪却尝尽了人情冷暖,七岁便写出名动文坛的小说。
后来啊,重归于好的父母带着大炮枪支将她紧闭的心门轰了个支离破碎。
是了,张爱玲又被人抛弃了。
清末民初的瘾君子,整日烟里雾里地抽着鸦片。父亲与继母都有“芙蓉癖”,家里只出不进,经济每况愈下。
最揪心的那几天,张爱玲穿着继母的前嫁衣,将别人悲惨的过去穿在身上,又如何活的洒脱?
“有一个时期在继母治下生活着,拣她穿剩的衣服穿,永远不能忘记一件黯红的薄棉袍,碎牛肉的颜色,穿不完的穿着,就像浑身都生了冻疮;冬天已经过去了,还留着冻疮的疤——是那样的憎恶与羞耻。”
张爱玲是美好的女子,却也仅限于几日的美好,像是昙花一现,片刻凋零。
父亲的殴打,继母的栽赃,一笔一笔的在她心里积攒着,直至蒙上厚厚的灰尘,那是烙进她骨血的羞耻。
“死了就在园子里埋了,也不会有人知道”。在禁闭中,她每天听着嗡嗡的日军飞机,“希望有个炸弹掉在我们家,就同他们死在一起我也愿意”。
张爱玲一人走过四分之一的生命,却扛下了毕生难以磨灭的困厄。
难怪她说“孤独的人有他们自己的泥沼。”
生命满是虱子
“世界很大,匆匆擦肩而过的人很多,直到遇到那个让你奋不顾身的那个人,慢慢得,心会一直低,低到泥土里,在土里开出花来,如此卑微却又如此欣喜。这就是爱情。”
在密不透风的墙总会遇见被风蚀的那一瞬间。
张爱玲从小便在没有安全感的环境中长大,在她看来,这是一份难以启齿的柔弱,辩也不比随时挂在嘴边。
孤单夜里,她也经常会想,如果有人能陪她懂她,那该多好。
后来,她真的遇到这么一个人,将她奉若明珠。
胡兰成是懂张爱玲的,懂她贵族家庭背景下的高贵优雅,也懂她因为童年的不幸而生成的及时行乐的思想。
本以为是一屋二人三餐四季,星辰大海,雅俗共度,四海三山二心一生,却不想最终还是无人伴她立黄昏,无人问她粥可温。
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在她尚未握紧之时,却已经随风而去。
他早已远去,而她却还在原地眺望,成了她心里的倒刺,不拔会痛,拔了更痛。毕竟这穿越山河的箭,刺的都是用情至深的人。
“我爱你,关你什么事?千怪万怪也怪不到你身上去。”
张爱玲确实萎谢了,她就是一块沉香,沉香燃尽第一炉香。
她用尽半生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故事名字叫做《第一炉香》,末了,有一句话是这样讲的,‘你怎么就爱上他了呢?’
葛薇龙这个傻孩子,在清楚的看清了这个结局之后,依然义无反顾的深陷泥沼,且毫无怨言。
与当初不顾战火纷飞,执意去寻找胡兰成这个伪君子的张爱玲又有什么区别呢?
大概就是张爱玲想通了,此后,桥归桥,水归水,纵还有千万风情,都不会再与你重蹈覆辙。
爱情,亲情,尊严,人性,在物质利益面前通通不堪一击的幻灭。就像圣经上说的那样爱如扑风,一切都是空。
“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上面爬满了虱子。”
她看起来还是那个骄傲自信不可一世的张爱玲,可内里却早已被腐蚀的千疮百孔。
何以解忧唯有成书
贾平凹曾有坦言“与张爱玲同生在一个世上也是幸运,有她的书读,这就够了。”
大概是活的太苦了。
张爱玲不是单纯的写男女情爱,而是在男女情爱的外衣下写那个世态炎凉的社会,写男女情爱的勾心斗角,丝毫没有甜蜜可言。
犹如一记重拳出击,狠狠敲在人们心头。
过人的天赋和独特的身世阅历使张爱玲创造出了“熔古典小说,现代小说于一炉的,古今错杂,华洋杂错的新小说文体”。
张爱玲虽然身处战乱时期,却自觉与时代主潮保持一定距离,坚持站在另一种人性高度,致力于抒写都市市民的凡俗人生。
在小说创作方向的选择上她总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在她眼里,“凡人比英雄更能代表这个时代的总量”,他们才是“这时代的广大的负荷者。”他们身上具备着“另类”的典型性和真实性。
她的小说像是她这个人,堕落又抑郁,阴郁而苍凉。
写着别人的人生,却在诉着自己的生活,这像张爱玲,却又不是张爱玲的生活。
她深刻的迷恋着世俗,却又如狼似虎地逃避着。将那些磨凭自己心间棱角,沾满锈迹血色的矬子,一次又一次的拿出来晒着太阳。
可是发了霉的馒头,又怎能嚼的下去?
唯有小说才是张爱玲的意义。所以,认识的结果就是,将张爱玲从小说中攫出来,然后再还给小说。
功也好,过也罢,这位奇女子终究在历史的推波助澜下,扭着腰肢便到了我们每位读者,尤其是女性读者的心里。
所有的女人,终有栖息之地,不是他人,唯有自己。
她说“我们最怕的不是身处的环境怎样,遇见的人多么可耻,而是久而久之,我们已经无法将自己和他们界定开了”。
她的抗争首先是对女性自己的批判,从女性原罪意识出发,对女性自身的人格弱点进行了思索和批判。
这一点,古往今来,只有她做到了全面而深刻。
于是,在她的文字中,我们无不感受到她对女性意识觉醒的启发,和对男权社会无休无止地抗争。
她看透了生活,宁愿孤独终老。再喜欢清净的人,也不能忍受长久的孤独一人,尤其老了以后。
也因此,老人在骨子里都喜欢热闹,张爱玲再才情也终究是个老人,她会不希望偶尔有人来陪她说说话儿?然后,在异国他乡的张爱玲,却连这样的存在也没有。
后来的一天,那位说着着一生都要骄傲张扬的张爱玲走了。
过够了这一生的颠沛流离,竟连个最后的保全之地也没有。死在异国他乡,死的时候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并且在死后一个星期才被人发现。
面容枯槁的老人静静地躺在床上,谁能想到这是当年名动文坛的张爱玲?
在这个世界中,我们人人都仿佛是张爱玲,却都活不成张爱玲的样子。
清醒又沉郁,她说“不能变成一个鬼,不能说鬼话说谎言,不能在醒来时看见自己觉得不堪入目,一个人应该活得是自己并且干净。”
外面,世景荒荒,白日已尽。已经没有多少眷恋。她能够安然的走回自己的天地,清绝自在的研着她的红楼梦,等待着彼岸花开。
那一日,她睡下时,莲花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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