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5 历史与人生命运的重叠——《白鹿原》的文化底蕴与反思

巴尔扎克说:“小说被认为是一个民族的秘史

。”

也许是因为中华民族的历史太长久了,隐藏在历史帷幕下秘密太多了。几千年,能够被公认为“民族秘史”的小说迄今寥寥可数,而荣获第四届“第四届茅盾文学奖”的《白鹿原》,可以称得上是名副其实的一部。

《白鹿原》是作家陈忠实创作的长篇小说,历时六年创作完成,首次出版于1993年。

小说以陕西关中地区白鹿原上白鹿村为缩影,记载了20世纪初渭河平原50年变迁史,描绘了浓厚的关中风情。小说通过讲述白姓和鹿姓两大家族祖孙三代的恩怨纷争,表现了从清朝末年到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长达半个多世纪的历史变化。在这个古老的土地上,上演了一幕幕惊心动魄的画面,揭开了一个民族在一个时代中的发展历程。从人到家、家族、国家的命运,《白鹿原》真正呈现了文学的历史意义。因此白鹿原也被学界称为是一个民族的秘史。

1997年,该小说获得中国第四届茅盾文学奖。被改编成同名电影、电视剧、话剧、舞剧、秦腔等多种艺术形式。2019年9月,该小说入选“

新中国70年70部长篇小说典藏”。被称为 20 世纪 90 年代中国当代文坛上的扛鼎之作


历史与人生命运的重叠——《白鹿原》的文化底蕴与反思

关于那段尘封的记忆和历史,就像书中白嘉轩回忆父亲一样:“他的死亡给他留下了永久性的记忆,那种记忆非但不因年久而暗淡而磨灭,反倒像一块铜镜因不断地擦拭而愈加明光可鉴。”

本文透过小说所反映的时代缩影,深入挖掘传统礼教灭绝人性、天理和人欲,造成对生命的荼毒及残害的悲剧意蕴,分析小说《白鹿原》的文化底蕴以及对民族命运的反思,探寻小说所要表达的中国民族追寻光明的反抗精神以及横亘不衰的民族精神

中国农村世纪风云史

《白鹿原》是中国革命和历史的缩影,它描绘了从清末民初到新中国成立前夕,中国社会处于从农耕文化向现代文化转型、新旧历史交替时期的悲剧。时间跨度长达半个世纪, 《白鹿原》的悲剧正是中国革命和历史的缩影

它选取历史上最波澜壮阔的社会生活层面,如清末废除科举、武昌起义、民国时期的军阀混战以及风起云涌的农民运动等一系列历史事件。再现了时代风云的巨变,给普通民众的生活方式和意识形态带来的冲击。

因清帝逊位引起的恐慌心理,剪发、放足、新式学堂、恋爱自由等种种新思潮给古老的关中大地带来了震荡,大革命的浪潮以疾风骤雨之势在宁静的古原掀起了波澜,大革命失败后的血雨腥风,年馑、瘟疫带来的巨大恐慌,国民党政权的土崩瓦解……白鹿原的生命和灵魂仿佛被置于一张巨大的“鏊子”上煎烤,一幕幕现代悲剧在白鹿原轮番上演。

《白鹿原》以深刻的现实主义手法直面战争的惨烈,也以温暖的笔触书写时代洪流中的恋爱与革命,书写人性中永恒的光芒。地处关中平原的白鹿原集中代表了中华民族的文明和历史。

作者将故事置于广阔的时代背景之下,通过选取置身于时代激流中一些平凡人的经历,深刻揭示了传统农耕文化理想与现代历史进程中严酷的斗争及现实的悲剧性矛盾,反映了个体的生命追求与严峻的文化环境之间的冲突。

白鹿村的乡约在作品中成为推动情节发展的重要因素。从朱先生编写乡约,到族长白嘉轩按乡约整饬民风,到轰轰烈烈的农民运动中刻着乡约的石碑被砸碎,石碑的命运从一个侧面折射出中国传统文化中那些被粗暴扬弃的厄运。

小说以贴近生活的语言描写灾荒和大瘟疫给白鹿原带来的毁灭性灾难:“灾荒和瘟疫掀起的动乱,如同车轮陷进泥坑的牛车,或是窝死了轮子,或是颠断了车轴而被迫停滞不前”。

小说以明快的色调描述 1949 年不同寻常的初夏,使整部作品沉郁悲凉的基调为之一转:

一方一绺已经黄熟的大麦和青稞夹缀在大片的麦田中间,大地呈现出类似孕妇临产前的神圣和安谧。”渭北原地家家户户的妇女都在为解放军战士烙锅盔,村巷里弥漫的烙熟面食的香味预示着即将到来的祥和气息。

《白鹿原》是写人的历史,承载着生命的沉重感、历史的沉痛感和文化的厚重感。小说立足乡村,叩询中华民族生存的历史,拷问民族文化,深刻揭示出我们民族历史的整体性存在,因而成为中国当代文学史上一座当之无愧的丰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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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精灵”传统精神及文化内涵

茫茫原上,白鹿为仙

白鹿精灵”这个神秘意象作为小说“神谕的”主线串连了整部作品,并且从头到尾与作品中主要人物的命运交织缠绕,镜花水月般的白鹿精灵在文字间跳跃,前后呼应,不断渲染。在作品中起着提纲挈领的作用。

白鹿精灵在书中白鹿精灵在书中出现过很多次:第一次出现是在全书的开头,主人公白嘉轩去请阴阳先生的路上,无意中在大雪覆盖的土地里发现了一株奇草,这株草在第二章中被朱先生指认为“白鹿”,为后文情节的发展埋下主要线索。

第二次出现是在第二章中以神话的形式结合白鹿书院的由来:

宋朝时,一位河南地方小吏,调任关中,骑着骡子,翻过秦岭到滋水县,换成轿子,一路留恋滋水河川飘飘扬扬的柳絮河原坡上绿莹莹的麦苗,忽然看见一只雪白的小鹿凌空一跃又隐入绿色之中再不复见。

第三次出现在白嘉轩在朱先生面前画了那株怪草的形状,后指认为“白鹿”,然后拉开白鹿原的由来的序幕。古时候,原上出现过一只白毛白腿白蹄子的白鹿,它跑过的地方庄稼长势良好,瞎眼的得病的人都能康复,丑恶的东西都变得美好,由此白鹿变成天下升平,人民安乐的象征

第四次出现是文中提到“白嘉轩看着白灵豪放不羁的气量,忽然想起父亲坟头那只形似白鹿的怪草。”作者用象征的手法将白鹿的精神特质附加在白灵身上。

第五次出现是鹿兆鹏率领红军部队前进的途中路过白鹿原,看见“一只雪样儿的白鹿在黑云合垂的原顶上纵跃跳蹦一下消失了。”这就是作者用白鹿来暗示,在艰苦岁月中奋斗的鹿兆鹏等共产党人将给民族带来新的希望。


历史与人生命运的重叠——《白鹿原》的文化底蕴与反思

第六次白鹿的出现是在白灵遭受迫害被活埋之前托梦给家人,白鹿变换为白灵满是泪珠的脸,又一次将白灵与白鹿牵连在一起。

最后一次出现是小说快结束时,朱先生临死前,其妻子说“你成了一只白毛鹿了”,之后在他将死时朱白氏看到一只白鹿掠过房檐消失在原坡上

由此可以看出,作者笔下的白嘉轩,白灵,朱先生都是白鹿精神的代表与象征。白嘉轩是传统思想培育出的正人君子,是宗法制的大家长代表人物,他修缮祠堂,以德示下,强化村民的宗法意识。传统文化的优秀与糟粕在他身上得到双重反映。

朱先生则是清高的贤明君子,是一代乡贤的代表。古人将“立德、立功、立言”视为“三不朽”,立德即树立高尚的道德品质;立功即报效国家,建立功绩;立言则指著书立说,引领良好的社会风气; “三不朽”逐渐发展为乡贤的标准

朱先生率先去白嘉轩家里禁烟,教导子女不做官不经商,一心只读圣贤书,后来劳心劳力,自己出钱印县志,以及死后民众万里相送,都可以看出作为一代有影响力的乡贤的光辉品质。

得到白鹿庇佑的白嘉轩、白灵、朱先生、鹿兆鹏等是正义的象征和化身,他们身上集中体现了中华民族几千年形成的自立、仁义、慎独、仁爱等诸多传统儒家所主张的的人性道德光辉。白鹿精灵是正义和民族希望的化生,它所庇佑的人,是千千万万个民族的脊梁,是传统精神的传承者

失去白鹿庇佑的鹿子霖则代表着虚伪、贪焚、阴险、自私、淫荡的邪恶人格,他功利至上、缺乏任何仁义道德和人性的光辉。而白鹿的离开隐喻着以“仁义道德”为代表的传统品质在社会日渐式微,趋于消亡的悲剧。

白鹿同时也是作者人文理想的象征。它作为潜在的 “传统精神原型”的意象在先民的思想中代代相传,逐渐形成了一种集体无意识。它活在了每一个人的精神里。

只要提及这个传统精神原型,当地人关于这种意象的集体无意识就会被激活,从而发出各种先人留在我们心中的关于“传统精神图腾”的记忆。

白鹿原上的女性之殇

《白鹿原》从不同女性命运角度出发,揭露封建宗族制度对女性的残酷压迫、传统贞操观念对女性的束缚,以及男权社会里作为生育工具低下的女性地位。 白鹿原上的女性虽然人生经历各不相同,但都有悲剧的命运。 它展现的女性悲剧不是个例,而是在封建小农经济背景下中国广大地区共同的女性之殇。

如果说男性角色撑起了整个白鹿原的故事情节,是整本书的“骨架”,那么其中女性形象便是整本书的“灵魂”。

小说主要写了四位女性——吴仙草、田小娥、鹿冷氏、白灵。她们有迥异的人生经历,却有着相同的悲剧命运。

1、顺从的生育工具——吴仙草


历史与人生命运的重叠——《白鹿原》的文化底蕴与反思

吴仙草满足封建社会对女性的诸多要求,勤劳能干,温柔贤淑,能够生儿育女,对丈夫保持绝对顺从。生育三儿一女更使她成为白家的大功臣,但她在家中并没有发言地位,家中族中大事都无权插手,凡事只能言听计从。

最终作为封建家族中女性的“楷模”、事事顺从的吴仙草没能逃过悲惨的命运安排, 在田小娥招致的瘟疫中染病身亡。

2、封建宗法制度下爱情牺牲品——田小娥

田小娥以地主郭举人小妾的身份出场,她渴望真正的爱情与幸福生活,为此她主动引诱黑娃并且有了私情。 当私情被郭举人发现之后,田小娥被赶回娘家,父亲田秀才更是被气得一病不起,小娥也成了别人口中“丢脸丧德的女子”。 在当时“宁可娶一个名正言顺的寡妇,也不要一个不守贞洁的财东女子”的社会背景之下,田小娥无疑是遭人厌弃的。

与黑娃私奔后,田小娥享受过短暂的幸福生活,只可惜好景不长,黑娃因为农民运动失败而逃跑远走他乡。很快,无依无靠的田小娥就落入鹿子霖的手心,又一次沦为被玩弄的工具。

鹿子霖利用田小娥的姿色勾引未来的族长白孝文,使其逐渐堕落,借以挑战族长白嘉轩的权威。 白孝文被逐出门,田小娥也被自己的公公鹿三用梭镖刺中后心,结束了生命。


历史与人生命运的重叠——《白鹿原》的文化底蕴与反思

田小娥临死前的委屈与控诉字字泣血:

我到白鹿村惹了谁了 ? 我没偷旁人一朵棉花,没扯旁人一把麦穗柴禾,我没骂过一个长辈人,也没搡戳过一个娃娃,白鹿村为啥容不得我住下 ? 我不好,我不干净,说到底我是个婊子。 可黑娃不嫌弃我,我跟黑娃过日子。 村子里住成,我跟黑娃搬到村外烂窑里住。 族长不准俺进祠堂,俺也就不敢去了,咋么还不容让俺呢 ? 大呀,俺进你屋你不认,俺出你屋没拿一把米也没分一根蒿子棒儿,你昨么着还要拿梭镖子捅俺一刀 ? 大呀,你好狠心……

她的一句话都是对封建社会迫害女性的质问。田小娥已经在努力争取自己的未来,仍旧逃不脱悲剧结局,死后用一场瘟疫报复了整个吃人的白鹿氏宗族。

3、因欲望而扭曲疯狂的女人——鹿冷氏


历史与人生命运的重叠——《白鹿原》的文化底蕴与反思

鹿冷氏是冷先生的长女, 和她的妹妹白冷氏有着一样的命运,成为父亲与白鹿两个大家联姻的工具。

她没有名字,恪守世俗对女子贞洁的要求,默默操劳各项家事,经由父母的包办婚姻嫁人生子。 但她素未谋面的丈夫鹿兆鹏却坚决抵抗这场亲事,婚后第二天便远走他乡,留下了鹿冷氏一人守“活寡”。 她只能压抑自己的欲望,最终却因为正常的欲望情感被传统观念束缚导致精神崩溃,发了疯,得了“淫疯病”,最后在被折磨得形容枯槁后死去。

4、新女性形象——白灵

白嘉轩的女儿白灵是作者理想中的女性形象。她接受过新知识的启蒙,逐渐成长为一个有文化、有理想、大胆反叛伦理、追求光明的新女性。

当父亲禁止她进城上学时她以死相逼, 面对家族的包办婚姻则是潇洒地写了退婚信:“你们难道非要娶我革你们的命?

白灵坚定地追随自己的理想,要求社会进步,男女平等,甘愿为自己追求的信念付出,认为“谁阻挡中国革命就把他踏倒”。

白灵在爱情上也是独立而有主见,由于与鹿兆海产生了思想上的分歧,最终选择分手,与同自己有着相同理想信念的鹿兆鹏在一起,相爱的同时又并肩作战,成为革命伴侣。只可惜白灵没能躲过悲剧的命运,在根据地清党肃反的活动中遭受迫害而亡。


历史与人生命运的重叠——《白鹿原》的文化底蕴与反思

白鹿原开篇便讲“

白嘉轩后来引以为豪壮的是一生里娶过七房女人”, 前六位女性都因为各种原因不幸死去,但人们并没有关注过这些女性,仿佛女人不过是件衣服,坏了就丢掉,并不足惜。

白嘉轩娶妻多次却还没有后代,以至于父亲白秉德在临终时还不忘叮嘱:“你守三年孝就是孝子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绝了后才是大逆不孝!”为了延续家族香火,不惜违背习俗让儿子在守孝期间成亲。

白嘉轩自己都希望缓一缓的时候反被母亲劈头盖脸一顿训斥:

女人不过是糊窗子的纸, 破了烂了揭掉再糊一层新的,死了五个我准备给你再娶五个。 家产花光了值得,比没儿没女断了香火给旁人占去心甘。

可见女性不过是“糊窗子的纸”,最大的作用是延续香火、传宗接代,毫无女性尊严可言。

《白鹿原》中女性的悲剧, 其实是两千多年以来中国女性一直无法逃脱的不幸命运, 由于社会原因等客观因素,这些问题在过去始终未能解决。作家揭露这些黑暗现实,更是希望中国女性独立起来,像白灵一样主动学习新知识、新文化,培养独立健全的人格,成为自信自立自强的新女性。

这部作品深刻地,悠久的中华文明正是从这块广博的黄土地上起步,踏实顽强的存在感使这里的人民浸润着厚实不屈的品格特征。《白鹿原》着力描述人生悲剧和历史苦难,反映历史冷酷的特质,表现出对生命的尊重与思考,使读者在反思历史的同时也反思生活

小说结尾,经历蚀骨断肠的伤痛之后,年老的白嘉轩镇定地坐在父亲以及祖父坐过的生漆木椅上,握着他们曾经握过的白铜水烟壶吸烟时,对于生命与死亡产生超然的顿悟。

死去的人不管因为怎样的灾祸死去,其实都如同跌入坑洼颠断了的车轴;活着的人不能总是惋惜那断轴的好处,因为再也没有用了,必须换上新的车轴,让牛车爬上坑洼继续上路。

痛定思痛之后的豁达与超脱表现出关中人民乐观旷达的生命意识。

结尾:小说通过描写风水宝地白鹿原在历史中的风云变化,将一场场爱恨情仇撕裂上演在读者眼前,不同角色的波折命运也充分反证出白鹿的祥瑞未能保住原上的乡党荣华富贵,也未能保住任何人长生永顺。但是白鹿同各位鲜明个性人物的美好品质将永远扎根在这片不断翻新的黄土地上。白鹿原上麦田在四季轮回中割了又种年年再来,《白鹿原》的故事结束了,但历史悠久的白鹿原依然静静地伫立在关中大地上,从过去和“历史“中走向未来。


历史与人生命运的重叠——《白鹿原》的文化底蕴与反思


作者随缘:晋中市作家协会会员,温柔善感的双鱼座女主。爱生活,爱写作,对生活有梦想有激情,珍惜那些看起来平淡的幸福时刻。相信有事做有所期待,日子就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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