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8 《血戰鋼鋸嶺》:就算是偏離主流的信仰,也依然有存在的理由

導演特呂弗曾給戰爭題材的電影下過一種定論:

“任何導演都很難拍出一部真正意義上的戰爭片,因為當它呈現在銀幕上時,總會不經意地顯現出冒險片的特徵,讓戰鬥看起來充滿樂趣。”

但在梅爾·吉布森執導的《血戰鋼鋸嶺》面前,這種論斷顯然站不住腳。因為,這部電影不僅沒有讓我們感受到“樂趣”,還給我們帶來了長久的疼痛和沉默。

《血戰鋼鋸嶺》:就算是偏離主流的信仰,也依然有存在的理由

作為一部真正意義上的戰爭片,《血戰鋼鋸嶺》選擇狠狠地踹開形而上學的英雄主義,讓那個匍匐在屍堆上的救人天使——戴斯蒙德·道斯,不再是一路綠燈扛著戰友穿越炮火的傻阿甘,而是一個從頭到腳都真實到讓你不忍觀看的奇蹟創造者。

電影改編自真實事件,以二戰時期的沖繩島戰役為背景,講述了一位基於信仰和良知拒絕持槍上陣的醫療兵戴斯蒙德·道斯,在走上戰場後,不僅沒有殺害任何人,還赤手空拳地從槍林彈雨中救出了75名戰友的故事。

《血戰鋼鋸嶺》:就算是偏離主流的信仰,也依然有存在的理由

這一切聽起來似乎既瘋狂又不可信,但導演梅爾·吉布森卻用他自己的方法讓我們信服了。要知道拍好戰爭片最重要的一項準則,就是把常人難以望其項背的英雄,刻畫成一個有血有肉、讓觀眾相信他真實存在的人,而《血戰鋼鋸嶺》做到了。

在梅爾•吉布森導演獨特的拍攝和創作下,戰爭重新回到了傳統好萊塢敘事上,就像斯皮爾伯格們所做的一樣,顯得老派卻又不乏吸引力,但這絕不是我喜歡這部電影的唯一原因,所以今天我也將會從劇情的呈現方式、人物的塑造以及基於《血戰鋼鋸嶺》的內容,我將結合現實生活,談談該片中戴斯蒙德誓死捍衛信仰對我們人生的啟迪。

《血戰鋼鋸嶺》:就算是偏離主流的信仰,也依然有存在的理由

1、劇情的呈現方式:《全金屬外殼》式的前後風格迥異,梅爾•吉布森式的老派、保守拍法

①前面花超一半時間來鋪墊戴斯蒙德的人生成長軌跡,後半部分開啟血腥的戰地模式

既不玩結構,也不秀技巧,在開頭短暫地對戰場進行慢鏡頭呈現後,導演遵循人物成長經歷,從童年生活開始對男主角戴斯蒙德·道斯展開了介紹,他喜歡爬山、熱心腸、無意中救下陌生人。誤傷親兄弟,陷入了深深懺悔;情竇初開,和女友互許終身;穿上戎裝,在軍營中接受磨鍊。直到這裡,劇情仍十分常規。

但馬上就迎來了分界點:戴斯蒙德在軍隊接受訓練,但因拒絕拿槍被排擠、毆打、開除,乃至被起訴。軍隊要求絕對服從,缺乏對待少數派的包容機制,這讓他成為例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懷著做一名醫療兵的目標不僅沒有實現,還被視為異端,管理者想方設法地要把他趕出軍隊,他卻一味固執的堅持不持槍。

《血戰鋼鋸嶺》:就算是偏離主流的信仰,也依然有存在的理由

而到了後半部分的戰場上,血腥和暴力一同迸發而出。火焰噴射器在鋼鋸嶺戰役中對摧毀日軍堅強的防禦陣地功效巨大,其巨大的火焰在吞噬著生命和罪惡,而那些子彈和炮彈打中人體的慘象,只預示著每一秒鐘都在死人。

影片在結構上跟庫布里克的《全金屬外殼》很像,前後兩段影像風格差異極大,完全是兩個世界。前半段除了世俗生活,還充斥著操練新兵的粗口、體罰、爭辯和審訊,而後半段就開啟了血腥無比、殘肢斷臂亂飛的地獄模式戰場。

《血戰鋼鋸嶺》:就算是偏離主流的信仰,也依然有存在的理由

雖然也有評論覺得電影前半部分拖沓、俗氣,說老套的愛情令人昏昏欲睡,但在實際觀看後,才會發現當觀眾在前半段越覺得老套、無趣,那麼在後半段遭遇的視覺衝擊和心靈震撼就會越大。

看似俗套無比的陳詞濫調,卻給後半段流盡鮮血的戰場增加了深厚的合理性:他充沛的體力,他牢固的信念,還有他執著的性格。這些東西,在爬上了鋼鋸嶺後,都變成了缺一不可。

如果沒有前半段的耐心鋪墊,《血戰鋼鋸嶺》的故事恐怕就與神無關了,而是與精神病有關。戴斯蒙德會更像一個在戰場上嚇得不敢拿槍衝鋒的懦夫,一個被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擊潰的傻子新兵,也難以在最後起到顛覆觀眾的作用。

《血戰鋼鋸嶺》:就算是偏離主流的信仰,也依然有存在的理由

拒絕3D、CG技術,放棄主觀攝影,用一種手藝人的傳統方式來和時代的進步豪賭

梅爾•吉布森因為酒駕被捕、辱罵猶太人、褻瀆宗教、家暴、緋聞、離婚等等,被媒體封殺。從2006年起,雖然沒有看到來自任何一方明確的“封殺令”,但梅爾•吉布森卻自那後再也沒執導過電影,主演的影片也多為中小製作或獨立製作,他的事業也一下子被擊入人生低谷,但他對於電影創作的天賦早在作品《勇敢的心》時就展露了出來。

《耶穌受難記》、《啟示》奠定了吉布森作為導演在好萊塢的地位,也確定了他的個人風格:冷峻、直白、狠辣。39歲梅爾•吉布森就摘得奧斯卡影片和最佳導演,他是好萊塢最成功的兼備演員和導演的成功者,身價高達2500萬美元,就連能與之比肩的克林特•伊斯特伍德、伍迪•艾倫也未必能比他更受歡迎。

《血戰鋼鋸嶺》:就算是偏離主流的信仰,也依然有存在的理由

但在被封殺十年後,對於梅爾•吉布森來說,《血戰鋼鋸嶺》則是他慘淡十年以來首執導筒之作,世界變化太大,他該如何選擇?

自從2005年卡梅隆首映3D電影《深海異形》以來,選擇3D技術已經成為電影製作的趨勢。但3D電影初興,梅爾•吉布森便失去導筒;十年之後,3D電影橫掃票房,作為梅爾•吉布森,如果想要重出江湖,選擇3D應該是意料之中,更何況槍林彈雨的戰爭題材,3D製作可以說是天然加持。

然而實際上,梅爾•吉布森放棄了3D製作。非但如此,自《拯救大兵瑞恩》以來,戰爭片的拍攝手法有了前所未有的突破:各種運動攝影、手持跟拍長鏡頭以及主觀視角,以便於觀眾視角和士兵視角重合,當音軌中傳來厚重的呼吸聲,我們也會對他們的恐懼感同身受。

《血戰鋼鋸嶺》:就算是偏離主流的信仰,也依然有存在的理由

在德·帕爾馬的《節選修訂》中導演甚至在士兵頭盔上安裝攝像鏡頭,然後將這些錄像片段剪輯成一部電影。但這些,梅爾•吉布森統統不用,最後還是採取了非常老式的戰爭片的拍法:固定攝影機、固定鏡頭、客觀視角。

除此之外,《血戰鋼鋸嶺》還大量放棄了基於綠幕的CGI技術與後期CG技術,在今天的電影拍攝中,表現大規模人海戰爭場景的時候,這幾乎是標配。

《血戰鋼鋸嶺》:就算是偏離主流的信仰,也依然有存在的理由

而梅爾•吉布森卻在成本低廉的澳洲外景地,通過人工製作等比模型、然後炸掉,實現了戰火紛飛、硝煙瀰漫的戰爭環境。

3D技術、運動攝影、主觀視角,航拍與CG技術,都是能讓你作為觀眾更快、更主觀地從視覺代入到電影當中。但沒有這些,《血戰鋼鋸嶺》做到了什麼?

坦白說,這是我自《拯救大兵瑞恩》以來看到的對戰爭場面最投入的一次,應該說是完全的浸入式體驗。我想象中所有對戰爭的感受,恐怖、噁心、悲傷、慌亂接踵而來,輪番衝擊著我,就連參與二戰的老兵在看完都紛紛表示:《血戰鋼鋸嶺》毫無疑議地將戰爭很好的還原了出來。

《血戰鋼鋸嶺》:就算是偏離主流的信仰,也依然有存在的理由

2、主人公的塑造:戴斯蒙德的老兵父親在戰爭下的異化以及戴斯蒙德為了抵抗這種異化所作出的努力

父親其實是作為電影中的一個反例,旨在說明戰爭使人異化,於是戴斯蒙德就站在了父親的對立面,開始為了抵抗父親這種異化做出一系列的努力,使自己一路從累贅眼中釘,到無害化,再到新英雄。

①戰爭對戴斯蒙德父親造成的人格異化:暴躁衝動、渾渾噩噩

《血戰鋼鋸嶺》:就算是偏離主流的信仰,也依然有存在的理由

電影開始有一幕,戴斯蒙德和哥哥兩個人在院子裡打架,作為父親路過時,說的是:“用右手擋住他。”面對戴斯蒙德母親的質問時,他說的是:“管他們幹什麼,省的我打他們。”

哪一句聽上來都不像是一個父親該說的話,作為一戰老兵,他也許是一個好軍人,是國家表彰的英雄,但他絕不是一個好丈夫,一個好爸爸,他甚至把戰爭對他造成的傷害轉移到了妻子和孩子身上,導致發怒、吵架、毆打才是他們家庭相處的唯一方式。

《血戰鋼鋸嶺》:就算是偏離主流的信仰,也依然有存在的理由

軍隊的機械化管理將他們每個人都變成了戰場上的殺人機器,於是當個性泯滅的同時,人性又還能剩下多少呢?戴斯蒙德的父親在戰場上苟且活了下來,卻早已失去了活下去的意義。

從某種角度而言,當他們在戰場上毫不猶豫地殺人的時候,就已經死在了戰場上,所以當戴斯蒙德的父親行屍走肉般地回到家,餘生也只能在戰場和對戰場的痛苦回憶中蹉跎和消磨,永遠也走不出去。

所以當看到兒子從軍報效祖國,他第一反應選擇的是諷刺和挖苦。我想父親害怕的無疑是兒子們在戰場上犧牲,又或者兒子們即便活著歸來,也會變成自己這樣,而這些都是他不願看到的。

《血戰鋼鋸嶺》:就算是偏離主流的信仰,也依然有存在的理由

但為了解救監獄的戴斯蒙德,身為老兵的父親再度登場,也許是父親出於父愛搭救兒子,但他也彷彿搭救了年輕時的自己,當父親發現兒子執拗到這般地步,心中何嘗沒有閃過一絲欣慰,因為至少他不會重蹈自己的覆轍,他不用一輩子都在殺人後的愧疚和活下來的愧疚中度過。

②戴斯蒙德在戰場上拼命救人的善舉,其實是為了抵抗父親異化對他內心深處的異化

《血戰鋼鋸嶺》:就算是偏離主流的信仰,也依然有存在的理由

因為自身的遭遇,戴斯蒙德下定決心絕不拿起槍,就算被送進監獄,他也甘願如此。這個看似幼稚和賭氣的行為,在常人眼中簡直不能算是一件事情,正如女友所勸:“你就不能裝模作樣地拿一下嗎?”

但他毫不讓步,這是他不能妥協的原則。正是因為這種執拗和堅定,戴斯蒙德才能在戰場上,在體力透支時冒著生命危險,深入前線開始生死未卜的救援,這是他身上獨有的傻與痴。

有人曾試圖教會他“聰明”一點,勸他“別救了,自身難保,別救了,反正他也活不下來”等等,但他一次又一次不自量力地回到煉獄般的戰場上,揹回一個又一個戰友,顧不上去做這種得失判斷和利弊分析。

《血戰鋼鋸嶺》:就算是偏離主流的信仰,也依然有存在的理由

哪怕是一個孩子都知道,有些事情因為概率太小是不值得冒險一試的,尤其是用生命去冒險,但戴斯蒙德學不會,也不想學會這樣的計算,這就是父親對他的性格上的異化,如果他選擇放棄了那些戰友,他的後半輩子也許就會像父親一樣:為自己的活著感到愧疚。

所以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one more, just one more.”又一遍一遍的回到戰場救下戰友,因為只有救下他們,他才可以“真正”活著。

於是,他才成為了這場慘絕人寰的戰爭中為數不多的真正倖存者。因為他目睹死亡,知道其殘酷的同時沒有成為其幫手,而是憑一己之力,在它手中搶奪生命,和他爭分奪秒地賽跑,甚至還救下了幾個日本士兵,他的善良、寬容、愛都在他身上健康地活著,沒有因為戰爭而死去。

《血戰鋼鋸嶺》:就算是偏離主流的信仰,也依然有存在的理由

3、基於《血戰鋼鋸嶺》的內容,我將結合現實生活,談談該片中戴斯蒙德誓死捍衛信仰對我們人生的啟迪

①每個人的經歷不同,所以也造就了人與人之間的不理解

戴斯蒙德小時候打架用磚頭砸暈自己哥哥後,差點兒殺掉哥哥,他彷彿接受神諭一般正好看到了牆上的十誡之一:不可殺人。長大後他對醉酒施暴的父親舉槍,雖未按下扳機,但也感受到自己戾氣的可怕。

於是這些經歷讓他堅定了從此絕不碰槍的信仰,但別人並不知道,在別人眼中,他就是個故作清高的庸人、不敢拿槍的懦夫。

《血戰鋼鋸嶺》:就算是偏離主流的信仰,也依然有存在的理由

正是每個人不同的經歷才在一定程度上造就了我們不同的信仰,各種各樣的信仰又讓我們成為了不同的人。

我想,如果戴斯蒙德不是冒著槍林彈雨救了超過七十五條的人命,成為了人人景仰的英雄,在他人的眼裡,他也一樣會是個普通的怪人:身為一個軍人寧願蹲監獄也不肯拿槍。

而這種情況也在社會中普遍存在,所以也啟示著我們,在沒有完全瞭解別人的經歷和人生時,不要一味地用自己慣有的思維來看待別人,畢竟每個人的生活經歷不同。

《血戰鋼鋸嶺》:就算是偏離主流的信仰,也依然有存在的理由

②社會要允許個性生存:社會需要秩序,但也需要更多的自由、愛和包容

軍隊機械化管理的一個惡果,是將每一個人都改造成上好發條就精準無誤運行的機器。每個人為了服從秩序,個人的信仰就變得難以捍衛。社會對每個人的行為有預設的期待,軍營更是需要絕對服從的地方,過於縱容每個人按照自己的信仰各行其是,必然導致社會運行的低效。

可個性泯滅的同時,人性還剩下多少呢?不拿槍只是件小事,但關係到戴斯蒙德對自我精神完整的捍衛,而這正是大多數軍人失去的東西。正是這種自由的失去,讓他們一輩子被困在了戰場,就像戴斯蒙德的父親一樣,即使他從戰場中倖存,但卻早已失去了活下去的意義。

《血戰鋼鋸嶺》:就算是偏離主流的信仰,也依然有存在的理由

但我也並不是說秩序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我仍相信社會需要秩序,但也需要更多的自由和包容。我們寧願看到那些閃耀著人性光輝卻稍顯離經叛道的信仰被溫柔以待,而不是每個人都道貌岸然地認同標榜一致的道德標準,內心深處卻各懷鬼胎。

就像戴斯蒙德的不朽事蹟一樣,可以讓我們看到:即使是偏離主流的個人信仰,仍然可以通過實施者的誠意和努力被主流社會認可,因為這種個人信仰和社會主流價值觀的最終目的是一樣的:為了更多人的福祉以及最終的和平。

《血戰鋼鋸嶺》:就算是偏離主流的信仰,也依然有存在的理由

③也許打破螺旋很難,但還是要選擇做敢於打破螺旋的人

傳播學上有個非常著名的理論是“沉默的螺旋”:

“大多數的個人都會力圖避免由於單獨持有某些態度和信念而產生的孤立。人們在表達自己想法和觀點的時候,如果看到自己贊同的觀點且受到廣泛歡迎,就會積極參與進來,這類觀點就會越發大膽地發表和擴散;而發覺某一觀點無人或很少有人理會,即使自己贊同它,也會保持沉默。意見一方的沉默造成另一方意見的增勢,如此循環往復,便形成一方的聲音越來越強大,另一方越來越沉默下去的螺旋發展過程。”

其實就和很多人說的那句簡單的俗語很像:“在社會上,你不要做一個怪人。”在中國傳統的價值觀裡,我們更講究共性,所以很容易就忽略個性,甚至抑制個性發展,這也造成了我們在過去很長時間裡,在高新科技領域落後於更注重個性的歐美國家。

而戴斯蒙德其實就是那個敢於打破螺旋的人,他對於眾人的孤立毫不膽怯,他堅持了自己的態度和信念,並且證明了自己的勇氣、力量和榮耀,讓我們向少數人的信仰予以致敬。而這樣的人,無論在哪一個時代,都萬分難得,所以如果可以,我們也應該盡力去做那個看起來“怪”的人,那個敢於打破螺旋的人。

《血戰鋼鋸嶺》:就算是偏離主流的信仰,也依然有存在的理由

小總結:

即使在現在看來,這部電影也一定是戰爭片中的集大成之作。雖然不像《敦刻爾克》運用多線索敘事把戰地的感官與心理體驗更切身地帶給觀眾,也不像一戰片《1917》中薩姆·門德斯對戰爭片“一鏡到底”的極限玩法,但卻在所有人都在不斷拓展戰爭片的疆界時,梅爾•吉布森的這種誠實、傳統、冷峻、直白的風格,更顯得別具一格。

《血戰鋼鋸嶺》:就算是偏離主流的信仰,也依然有存在的理由

而電影中戴斯蒙德對於信仰的堅定除了告訴我們堅持一些自我的東西可能會很難,但也告訴了我們即使是偏離主流的個人信仰,也仍然可以通過個人的誠意和努力被主流社會認可,只要這種個人信仰和社會主流價值觀的最終目的是一樣的,都是為了人類共同的福祉,那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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