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8 桐城派:影響中國的實用思想

桐城派發源於大別山東麓的桐城,歷史上名家輩出,其文風、思想獨佔中國文壇300年之久。桐城派雖然在近代銷聲匿跡,但它的影響卻持續至今——有專家指出,近代中國思想之所以會向“實用”、“經濟”轉變,其直接的源流就來自桐城派。圖為安徽桐城古鎮風貌,徜徉於此,人們似乎依然能感受到桐城文派的遺脈。

  

桐城、桐城派是大別山東麓避不開的話題,“天下文章數桐城”——這句響噹噹的話從明末到晚清,被天下人足足唸誦了300年。  

桐城派是個學術流派。按理說無論是在哪個時代,搞學術的人總是少數,他們的影響也很難超出學術圈子,發散到社會之上。但桐城派不同,他們治學崇尚務實與“經世致用”,重經濟、重實用,在知識領域樹起了一面鮮明的大旗。  桐城派顯赫歷史300年,在近代歸於沉寂——軀殼雖然湮沒,但桐城派的精髓卻留了下來,被後世中國人秉承的“實用、務實”思想正是由桐城發端的。  

桐城人為什麼聰明?  

“上有九頭鳥,下有湖北佬”,這句用來形容湖北人頭腦靈活、精明的話,其實並不完整,後面還有半句——“三個湖北佬鬥不過一個桐城佬”。桐城人的聰慧、好學世所公認。比如,在明清兩朝赫赫揚揚300年的“桐城派”就是明證。  

桐城派:影響中國的實用思想

  要說桐城派,先來看桐城。桐城位於大別山東麓靠北,現在為一縣級市,屬安慶市管轄。桐城具備了一個山麓城市的所有特點:地勢由高到低慢慢過渡,山地、丘陵、平原呈階梯分佈,境內4條河流全部發源於大別山,向東南注入長江。有山有水且山清水秀,這是桐城最大的特點。 

 山水雖然好看,但並不養人,尤其是在農耕年代,土地才是人們安居樂業的前提。所幸,桐城是不缺肥田沃土的,大別山東麓最好的耕地幾乎都集中在了這裡,歷史上桐城盛產稻米,直到今天它還是安徽重要的商品糧基地。安居樂業後自然就該讀書了——桐城派的興起與桐城地理有割不斷的聯繫。

  正是因為根植於這片山水土地,桐城派才成為了一個“務實的學術流派”。在桐城派誕生的明朝末年,天下的學風、文風一如這個行將就木的王朝,散發著腐朽的氣味。整個明末,桐城文人內心都深處矛盾之中,他們渴望“出世”,但頹廢的世道又與桐城文人內心的清麗質樸格格不入。這一時期,桐城文人在野的特別多,他們亦耕亦讀,開館授課,影響遍及長江下游地區。

  說來也怪,那些由桐城文人發矇的子弟,頭腦似乎都要聰明一些,“子弟從桐城學,煥然一新,機鋒見於言辯”,清初揚州富商鄧大同曾為族中子弟延請桐城教師,學了一段時間後,他發現這些孩子全都神采奕奕,敏而好學,再不是從前那副木訥呆笨的樣子。同樣的儒學教材、同樣的孩童,為什麼一經桐城教師教授,效果就大不一樣?其中的奧妙就在於桐城學問注重務實,言之有物,對於儒家經典的解讀往往講求與現實結合,“活學活用”與死記硬背相比自然有趣得多了——套用今天的話講,桐城文人的治學方法是有助於開發人腦智力潛能的。  


桐城派:影響中國的實用思想


  最晚在17世紀初(桐城派正式形成之前),桐城文人就已獲得了極高的聲望,而“桐城人聰明”的說法也在此時被外人認可。進入清初康熙、雍正年間,隨著桐城文人紛紛“入世”,影響力日益擴大——聰明的桐城人開始書寫歷史。  

桐城四祖與“京城官生半桐城”

  桐城派有“四祖”——戴名世、方苞、劉大櫆、姚鼐。這四人在歷史上都是響噹噹的人物,桐城派獨霸中國文壇300年,基業正是他們開創的。

  戴名世是桐城文人入世的開始。他天資聰穎,6歲開蒙就讀,11歲便熟背《四書》、《五經》,被鄉里長輩公認為“秀出者”。20歲時,戴名世開館執教,不久之後就因才華卓異入北京,選為八旗正藍旗教習。在北京期間,戴名世“文名漸起”,弟子尤雲鶚將他的習作刊刻出版,這就是著名的《南山集》。此書一經問世,即風行各省,其發行量之大、流傳之廣,在當時所有私家著作中是罕見的。而桐城派的治學主張、特點也隨《南山集》一起風行,為當時文人模仿。

  《南山集》讓戴名世名動天下,集子刊印後的第9年——即康熙四十八年,戴名世參加殿試,以一甲第二名進士及第的成績高中“榜眼”,授翰林院編修。此時的他名望如日中天,讀書人從全國各地趕來拜訪,翰林院外經常門庭若市。

  然而,或許正是應了“樹大招風”這句俗語——作為皇帝身邊的重臣、天下學人的泰斗,戴名世不僅為聲名所累,也招來了他人嫌隙。康熙五十年(公元1711年),御史趙申喬參劾戴名世所著《南山集》中多次引用南明年號,實乃“大不敬”。康熙五十年距《南山集》刊印已過了11年,一本早已沉入時間的著作,怎麼現在才被翻出來,成為作者“大不敬”的罪證?很顯然,戴名世被小人算計了。

  參劾狀送到了康熙面前,這位“明君”難道就不明就裡嗎?不,他兩眼一眨,動起了帝王心術——他要殺雞儆猴,他要天下人知道你戴名世才華再大,也不過是我手中的羔羊罷了。公元1713年初春,戴名世被腰斬處死,時年60歲。噩耗傳到桐城,為避受牽連之禍,戴氏家族100餘口全部投塘自殺。這口池塘至今仍在桐城孔城鎮清水村,池水幽黑,透著死亡的氣息。

  戴名世之死是桐城派的一大挫折,不過文化的精華始終是強權、冤獄壓制不住的。康熙五十二年(公元1713年)冬,受《南山集》案牽連的方苞被“恩釋出獄”,這位桐城派大家顯然吸取了戴名世的教訓,他一面著書立說,一面又韜光養晦,平生雖兩次入南書房參與政事,卻又對政治和權利全無野心。方苞是桐城派早期承前啟後的關鍵人物,他改變了戴名世死後桐城派“萬馬齊喑”的局面,而後世的劉大櫆、姚鼐之所以能繼往開來,發揚桐城派,歸根結底他們是站到了巨人的肩上。  

桐城派:影響中國的實用思想

  經過“桐城四祖”的開拓,到了乾隆朝中後期,桐城派學術極大繁榮,當時就有“京城官生半桐城”(北京的官員、士生半數都是桐城派弟子)的說法。清初100多年,歷經康、雍、乾三朝,桐城派不僅能在“文字獄”的夾縫中生存下來,還發揚壯大,這與桐城派文人倡導的務實實用是分不開的——他們不與強權正面衝突,消耗精力,而是登峰造極,追求學術的頂點。而桐城派的“實用”主張,直接影響了清朝末年的洋務運動甚至更往後的中國改革。

  影響至今的“實用”思想  桐城派在清代鼎盛一時,但這畢竟已是往事,它推崇的“義法”、“言有物”、“言有序”在今天看來畢竟時隔久遠,激不起人們的太多興趣。然而,當我們拋開這些單純的、陽春白雪似的治學手段,重新梳理桐城派文化精髓時,我們會驚訝地發現:這個發源於大別山東麓小城的文派,其影響已穿越時代,並滲透到社會精神的方方面面。

  桐城派後輩、姚鼐的高足姚瑩曾明確將桐城派要義歸納為“義理、經濟、多聞、辭章”,這裡的“經濟”很引人注意——什麼是經濟?簡單說來就是經世致用的學問,它涵蓋社會生活領域的各方面,如管理、財務、民事,甚至還涉及自然科學領域。桐城派之前,中國的知識分子是不屑於這些“經濟”之學的,他們只讀聖賢書,用儒學八股敲開仕途的大門。

  在桐城派崛起的時代,中國知識界的另一種風氣是“重考據”,所謂考據就是研究古文獻時,找出極為翔實的資料來考核、證實和說明。考據是一門“向後看”的學問,它厚古薄今,雖於現實無所補益,但又能引經據典,讓人獲得博學的虛名。對於繁瑣的考據,桐城派文人大感厭倦,他們依然重經濟、重實用,在知識領域樹起了一面鮮明的大旗。

  被這面大旗吸引來的,就有曾國藩。曾國藩最初並不是桐城弟子,後來受桐城派經世致用思想的感召,轉從姚鼐學習。隨著曾國藩平步青雲,成為晚清重臣,桐城派的經世致用也發揚光大。  

桐城派:影響中國的實用思想

  1861年,曾國藩在大別山下創辦安慶軍械所,學習西方的先進技術製作槍支武器。文縐縐的書生官僚從此“跨界”,引發了晚清轟轟烈烈的洋務運動。洋務運動的宗旨是“師夷長技以制夷”,號召學習西方——因此洋務運動就不可避免地招來了守舊派的反對。每到此時,曾國藩總會引用桐城派的觀點進行反駁——“苟通義理之學,而經濟該乎其中矣”,這句話的意思是:即使熟讀了書本經典、義理之學也還遠遠不夠,要想有益國家,經濟之學就必須重視,放在顯著位置。

  曾國藩是桐城派經世致用的踐行者,後來的李鴻章、張之洞等人顯然也受到這種思想的影響,不然洋務運動就不會整整持續半個世紀。1911年清朝覆亡,桐城派思想並沒有偃旗息鼓,“實用”、“經濟”的觀念已深入人心,中國人的思維方式也從此為之一變——後世許多重要的歷史節點,如五四運動追求“德先生”和“賽先生”(即民主與科學),改革開放後又提倡“黑貓白貓”,桐城思想的影子在其間若隱若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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