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9 黃賓虹,三百年來中國山水唯一人

黃賓虹,三百年來中國山水唯一人

縱觀近現代繪畫史,能與北京長居的花鳥畫巨匠齊白石平起平坐的,就只有安徽的山水畫宗師黃賓虹了。


文|科夫


知乎上有一個提問:如何評價黃賓虹?回答是:讓懂畫的人評價黃賓虹,如同讓學物理的人評價愛因斯坦。成就早已光芒萬丈,何須我等評價?


最後畫下的山水大幅


2017年6月19日晚,中國書畫界出現了一個沸點!嘉德2017春拍“大觀——中國書畫珍品之夜·近現代”在北京國際飯店會議中心舉槌。當時那場拍賣會共拍104件精品,而黃賓虹《黃山湯口》,現場以7200萬元起拍,最終以3.45億元成交,創其個人作品最高成交價。


黃賓虹,三百年來中國山水唯一人

1955年作《黃山湯口》


那一夜,黃賓虹名動天下!


《黃山湯口》為陳叔通舊藏。陳叔通(1884-1966),名敬第,杭州人。清末進士,留學日本。曾任上海商務印書館董事。晚年任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委員,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副委員長。生平酷愛梅花,室名百梅書屋。陳氏為黃賓虹知交,1919年秋,曾介紹黃賓虹任商務印書館美術部主任。


黃賓虹一生九上黃山,迭入煙雲,筆底黃山無數。《黃山湯口》作於1955年,是年賓翁九十二歲,是其繪畫生涯中的絕筆鉅製。此幅後入藏故宮博物院。


《黃山湯口》是黃賓虹送給陳叔通老友的作品。


解放之初,傳統中國畫正受到嚴重衝擊,有一段時間內黃賓虹狀況並不好,許多事也都是有陳叔通在其中幫忙,可以說,他是黃賓虹人生最後階段中最重要的一個貴人。


1951年黃賓虹從藝專的平房搬到新式洋房後,又先後在省市政協都當選了委員,1953年中華全國美術工作協會杭州分會與中央美術學院聯合隆重舉行“黃賓虹先生九十壽辰慶祝會”,並由華東行政委員會文化局特授先生“中國人民優秀畫家”獎狀;同年,黃賓虹列席全國政協會議,1955年又當選了全國政協委員。


陳叔通當時很受器重,是政協副主席、工商聯主任委員,分管中央文史館。他對黃賓虹走出困境提供了很大的幫助。甚至,在汪己文編黃賓虹年譜時陳叔通打招呼,要汪不要把這件事寫進年譜。


託陳叔通的福,黃賓虹人生的最後,在杭州度過了一段簡單又安心的日子。


在兩人來往的信中,看得出陳叔通很記掛賓翁的身體及家庭狀況,1953年年底,陳叔通提到中央美術學院民族美術研究所想請黃賓虹赴京任職,替他全面考慮了住所、高齡等的問題,認為“不宜遠遷”。


黃賓虹擔任藝專教授搬來杭州後,陳叔通從上海來探望他也方便了許多。


兩人在上海的時候就是鄰居,“他每逢新春總畫些梅花、水仙、天竹子、茶花贈送給友人,陳先生處總有的。”黃賓虹太太宋若嬰說兩人“交往甚密”。


1952年2月,陳叔通和邵力子先生一同來棲霞嶺拜訪,黃賓虹和太太拿出茶葉蛋來招待,按照黃賓虹家鄉安徽的風俗,只有很要好的客人來才能吃茶葉蛋。說來有趣,黃賓虹為陳叔通作畫,題款時,陳叔通要黃賓虹稱呼“老弟”,黃賓虹執意不肯,兩位謙讓了好些時間。


黃賓虹,三百年來中國山水唯一人


待黃賓虹逝世後,陳叔通主編並自費出版了《歙縣黃賓虹書畫集》。


文革期間,陳叔通的藏品都被抄家到故宮,《黃山湯口》也是。文革結束後,《黃山湯口》又重新被退回至陳叔通家屬。當年,進了故宮再退回的文物很少,據說,陳叔通的藏品全數不動都得以退回了。


《黃山湯口》五筆七墨俱備,是黃賓虹畫論主張在紙上“用兵”的有力例證,晚年絕筆,力道老辣,堪稱賓翁腕底山水翹楚。此幅博物館級的抗鼎力作,出版著錄無數,一時不能窮盡,各處專著論及賓翁代表作,此件皆列於首。《黃山湯口》不啻於是黃賓虹一生中的最偉大作品,筆墨之冠,藝術之巔,亦堪當中國近現代書畫史中的明星,載入藝術史的經典之作。


畫史公論黃賓虹


黃賓虹是近現代畫家,擅畫山水,為山水畫一代宗師。幾乎所有美術界的大咖,對黃賓虹都推崇備至,對他的讚美敬仰之詞,更毫不吝惜。


著名畫家範曾曾說,昔與可染師談藝,謂三百年來中國山水畫賓虹一人耳。三百年後賓虹之聲威不唯不墜,當更過之。此孟子五百年必有王者之意也。餘拊掌激賞,嘆為至論。夫畫之為道,非同搏弈之為術。苟無偉大之人格,斷無偉大之畫藝,賓虹先生固反覆論述,志道據德、依仁遊藝,豈徒然哉。方今畫壇謬談飈起,弛騖爭逐,鹹稱賓虹皮相猶未得者,竟自許超越,燕雀之翅,狂視垂天,以越雞而孵鵠卵,不亦妄哉!


黃賓虹,三百年來中國山水唯一人


歲乙酉仲夏,重今兄來京出示此軸,餘大嘆服喂贊唯今之世,大雅久不作矣!撫畫久之不能自己,發而為跋,是有深望於後之來者也。


1944年,黃賓虹在上海開畫展,只有一個人買了他的畫,這可把黃賓虹激動壞了,覺得自己終於遇到了知己,一連送了好多幅給他。而這個買畫的人,就是藝術造詣深厚的著名翻譯家、文藝評論家傅雷。


傅雷先生一生忠於理想,至情至性,作起評論“六親不認”。劉海粟待傅雷極好,但對其國畫作品,傅雷卻不客氣地評道:就是“野狐禪”。


他不僅看不上劉海粟,對張大千亦不滿,批評道:“往往俗不可耐,趣味低級,仕女尤其如此。”


此外還說,“同樣未入國畫之門而閉目亂來的,例如徐××。”有學者推測,徐××即徐悲鴻。


就是這樣眼高於頂的傅雷,對黃賓虹的畫評可謂是高瞻遠矚。


“近視幾無物象可尋,唯遠觀始景物燦然,五光十色,蔚為奇觀,變幻浮動,達於極點。”


傅公的意思是,黃賓虹的畫,近看起來“山不似山,樹不似樹;縱橫散亂,無物可尋”,你站遠一點,就可看出完全不一樣的光景。


李可染和陸儼少被人稱為“南陸北李”或“北李南陸”,李可染對黃賓虹的理解,從李的書法和用筆,我們已知其理解程度。陸儼少多次說:“古人說‘畫要暗不要明’,其實,暗未必好,明未必不好。”顯然,他把“暗”理解為“黑糊糊一片”,把“明”理解為“明亮亮的”。實際上,古人說的“暗”是指用筆要藏鋒不露,要含蓄;“明”是指刻露,筆鋒太露,妄生圭角,不含蓄。黃賓虹的理解力就絕不會如此,黃的筆是筆筆“暗”,處處“不明”(即不刻露)。這是他的功力所致,更是他的修養所致。


黃賓虹,三百年來中國山水唯一人


“黑馬畫家”


黃賓虹生前為人很低調,他極力反對炒作自己,他拒絕張大千門人的熱捧,反對廣東辦展擴大影響,認為“街頭爛熟,有何滋味”!然而,他不能阻止後世將自己的藝術捧成“黃賓虹熱”,無法勸說人們冷靜對待自己的畫作。


黃賓虹是典型的大器晚成、早學晚熟的畫家。從6歲開始學畫及至晚年高壽,勤奮過人,鍥而不捨,數十年如一日。既是早學,又是學到老。60歲以前師古人,70歲以後師造化,80歲以後畫藝大進,自立面目。黃賓虹在世時曾說過,人們要過五十年才能讀懂自己的畫。有一種說法:如果黃賓虹只活到80歲,美術史將沒有這個名字!


黃賓虹90歲壽辰時,被國家授予“中國人民優秀的畫家”榮譽稱號,有“再舉新安畫派大旗,終成一代宗師”之譽。


黃賓虹,三百年來中國山水唯一人

黃賓虹作品《新安江舟中作》


黃賓虹,三百年來中國山水唯一人

黃賓虹《山水》。

80歲首次辦畫展


1931年秋,23歲的傅雷,到上海美專出任辦公室主任時,早在那裡任教的國畫大師黃賓虹,已近古稀之年,他們倆卻很快成了情誼深厚的忘年交。


傅雷離開上海美專後,仍與美術界的朋友們保持著密切的關係。


黃賓虹先生創作宏富,且能不斷地革故鼎新。但在六十多年的創作生涯中,從未舉辦過一次個人畫展。傅雷和裘柱常(其妻顧飛,乃賓虹大師之弟子、傅雷之表妹)等有感於此,1942年聯合發出倡議,擬於來年黃賓虹80大壽時,為其舉辦一次“八秩紀念畫展”。這一倡議,得到黃先生的老友陳叔通、張元濟、王秋湄、秦更年、鄧秋枚、吳仲洞等人的熱烈支持。當時,黃賓虹正困居北平,行動受阻,得到這一信息後,很是欣慰,並予以積極響應。這就開始了畫展的籌備事宜。


籌備中的日常工作,主要由傅雷及裘柱常夫婦負責。黃賓虹對傅、裘二人信任有加,把具體事務委託於他們。從1942年8月起,黃先生將先後為畫展創作的作品寄來上海。為了節約開支,他主張全部作品,襯托以後,粘貼在牛皮紙上,首尾兩端以蘆梗代木軸,以便懸掛。他在給上海友人作此交代後,又有信說:“再者:拙畫擬少裱;或用紙卷粘貼,易於收展攜帶。近來裱工奇昂,鄙意希研究畫學者參觀,不限售出之多寡。令親傅先生為知音,拙作之至交,一切可與就商,以不標榜為要,是否有合?”黃賓虹對傅雷的信賴與讚賞,溢於言表。


1943年11月間,“黃賓虹八秩誕辰書畫展覽會”在上海西藏路寧波旅滬同鄉會開幕。展品除畫家近年畫作山水、花卉及金石楹聯等外,歷年為友人所作畫件,作為非賣品陳列,以作觀賞。這是黃賓虹生平第一次舉辦個人書畫展,顯示了大師創作的主要風貌。展覽會前,由傅雷、裘柱常等建議,黃賓虹撰寫一篇自傳,朋友們寫些詩文,以引導觀眾。

 

“八秩書畫展”之後,黃賓虹在給吳仲炯的信中提到,此次畫展,“惟傅君與秋齋、柱常伉儷之力,兼荷尊處與秦曼老、陳叔老德愛有加以成之。尤可紀念……”他對傅雷是十分感激的,也增進了對他的器重。

黃賓虹對畫展收入的用途有所安排,並請傅雷幫助實施。他曾致函傅雷,請其將收入的三分之二存入金城銀行,以一份作為在上海籌辦一個文藝聯歡所的資金。那三分之二的收入,黃賓虹擬用於出版幾種著作,此事也委託給了傅雷。為此,傅雷與大東、開明書店訂立了合資印刷黃著的合同。黃賓虹雖深知上海各書局及推銷法的難以成事,但由於“不欲拂傅君盛意”,仍擬將書稿《明季三高僧(石幫、石濤、漸江)佚事》請人抄清後寄到上海。


混沌中的光芒


1937年黃賓虹應北平古物陳列所邀請北上,又遇北平淪陷,困在北平11年。在此期間,他專心作畫,沉浸在金石等文物的研究中,竟日不釋手。遇到訪客,他便給人看平日所畫的出遊的畫稿,多達數萬頁,都是草草勾勒於粗麻紙上,不加皴染,每個見過的人都為他的勤奮感到驚駭。在此期間,他整理了自己的繪畫理論,收錄於《黃賓虹畫語錄》及《古畫微》中,提出了“筆法五字訣”與“墨法七字訣”,是為黃賓虹畫法的中心思想。


抗戰勝利後已是85歲的黃賓虹借杭州西湖藝專聘請得以重回杭州,雖然此時已患白內障,但這段時期卻是他產量最高的時期。1955年因癌症逝世,遺言將生平所有書畫文物捐贈給國家,也是由此政府在他故居上建立了“黃賓虹先生紀念館”,使得我們今天依然得以見其成就。


20世紀傳統三大家——吳昌碩、齊白石、黃賓虹中,只有黃賓虹以山水為主,而中國花鳥畫相較於山水有比較多的發展空間,山水畫已經趨向於閉合,有著群峰蔽日之勢,很難再有所突破創新,但黃賓虹走出了一條師法造化的奇路,也造成了他的畫有些難懂,但又能表現出現代感的原因。

《武彝山水圖》是其成熟期的代表作,也是為祝壽而作。全畫以崇山峻嶺為主,有寺廟隱於山腰,有莊園建於山腳,河邊一葉小舟正要抵岸。此畫以寫實為主,兼皴帶染,墨澤中心濃麗而四邊淡開,筆跡墨痕躍然紙上,墨華鮮美,渾厚滋潤,好像永遠見不到它乾燥,深厚的墨色之間,躍動著鬱勃的生機。


黃賓虹有著近一個世紀的人生經歷,在他70多年的創作中,以濃、淡、破、潑、積、焦、宿的墨法在平、圓、留、重、變的筆法中顯山之筋骨、顯水之靈動、顯人之精神。在繼承傳統的基礎上參悟造化,創作出渾厚華滋、蒼潤中蘊含生機,混沌裡迸發華彩的獨特畫風,成為我國山水畫史上一個新的里程碑。


黃賓虹,三百年來中國山水唯一人


價格已上漲3億餘倍


1952年的時候,黃賓虹的畫才賣1塊錢一幅。當時“北齊”的齊白石老人家,畫價是一平尺4元錢;吳作人的潤格是一平尺5元錢;李可染一平尺8元。


黃賓虹,三百年來中國山水唯一人


當時一名普通工人的一個月工資都可以買好幾張。那個時侯,收藏家們都嫌黃賓虹的畫“髒”,黑乎乎的,送都送不出去。


黃賓虹的畫,不止是在旁人那裡遭到冷遇,即便在自己的教書的學校,學生們也不“待見”。誰會知道60年間,價格已上漲3億餘倍!


山水作字,以字作畫


黃賓虹,三百年來中國山水唯一人

在黃賓虹的遺物中,有不少完殘不一的自敘、自傳類的手稿,開篇所記總有這麼一段往事:幼年六七歲時,鄰居有一老畫師倪翁,黃賓虹叩請以畫法。答曰:“當如做字法,筆筆宜分明,方不至為畫匠。再叩以作書法,故難之,強而後可。聞其議論,明昧參半。”


黃賓虹青少年時期,在當時魏碑風氣的影響之下,揣摩過很多不同風格的魏碑,而且對於帖學也非常用心;中年時期幾乎每天抄書臨池,狠攻草書;到40歲左右,其行書已經基本形成了自己的格局。


黃賓虹的篆書多輕鬆自如,沉凝隱含在質和中,靜中寓動感,以神體氣。乃“融天機於自得,會群妙於一心”的統一。如枯藤險石,純為自然,剛中有柔,柔中帶剛,遒勁流暢,渾樸沉雄之中隱含著清剛秀逸,具有大拙大美之奇韻。


有人說他“大篆之妙有非吳昌碩輩夢見處”,他的篆書線條雖不像吳昌碩那樣表現蒼茫渾厚,然他的質樸,率真,看似平常,卻玄妙無窮。可謂“一種無形之巨力,難見之真美。非具靈性不可悟,非具真力不能到,非具慧眼不能識”。


但是不同於其繪畫創作,黃賓虹留下來的書法作品中鮮有落款、題跋等,甚至多數是一些練習時的隨性之作,亦或是與親友學生之間的信札之物,那麼對於這樣一個繪畫大家,他在書法上的成就究竟在何?


我們從成為大師的四個必備的要素來談黃賓虹是否是大書法家,真正的大師是要四絕:金石、書法、繪畫、詩歌或者說文學。黃賓虹四絕都有,尤其是在金石上,黃賓虹所謂是入骨三分,從這些角度上講,可以說黃賓虹是大書法家和大畫家。


但是當我們回過頭來看黃賓虹留下來的作品時,在他的書法作品中,只有大篆可以稱得上創作的作品,其中有黃賓虹的落款、有上款人、有創作的意識在,所以有人認為,這一類作品是書法作品。


黃賓虹在給朋友的信件中寫道,“二十多年來,每日早起需習草書兩個小時,但完篇者少之又少。”而我們在浙江博物館中看到的僅館藏的草書稿是今所見即發表的所謂草書作品的百倍。


畫品之高,根於人品


黃賓虹在論述中,多次強調人品與畫品的必然聯繫,提出:“畫品之高,根於人品”。黃賓虹長期身居上海這花花世界,難道不知道俏麗的畫好賣、錢是極為可愛的東西嗎?他就是不肯低頭,他對藝術,真是無比的虔誠,黃賓虹這樣做,完全是清醒的,自覺的行為,他深刻地認識到名利對於畫道的干擾。


黃賓虹一生跨越兩個世紀,兩種時代,最終以中國畫大師名世。而重要的是他的思考和實踐,有著深刻的世紀之變的印記。在社會激變而產生的精神文化困境以及藝術發展的諸多難題面前,黃賓虹謹守中國知識分子的優秀傳統,從探索民族文化源頭入手,以“渾厚華滋”即健康和平的生存理想和淳厚振拔的精神重塑為藝術創造的美學指歸,數十年孜孜埋頭苦幹。所以,他的成就是多方面的,繪畫則集中體現了他對藝術史傳統的深層熱忱和洞察。體現了他對中國畫發展前景的獨特見解和創造。這一創造的意義更在於為中國畫史進入現代豎起了一塊新的里程碑。同時,他的創造精神也為我們展現了一分質樸而偉大的中國知識分子藝術家在時代激流中執著、智慧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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