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6 討厭一個人,需要理由嗎


討厭一個人,需要理由嗎


“如果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們終究會別離,你還會喜歡我嗎?”

“我會,我會更加熱烈,會不顧一切。”

1

顧雨澤送我去機場那天,天空一直在下雨。他1米8的個頭,為我撐著一把天藍色的傘,像是一片小小的專屬於我的藍天。

“昭昭,你說會不會因為下雨取消航班?”

我看著他,說不出的難過。我說:“那是不是還要我的護照碰巧丟失,英國的學校忽然拒收我?”

他苦笑了一下。

其實我沒必要這樣咄咄逼人,他不過是想找個藉口慰藉。但我最怕這樣虛無縹緲的希冀了,它只會讓結局更傷人。

道別之前,他對我說:“我怎麼會沒有看過《羅密歐與朱麗葉》,我只是希望你不要那樣悲觀。”

10年前,我父親在顧雨澤爸爸的工廠上班,因為事故喪命。顧家倒沒有推卸責任,該賠償的一分不少,但到底人死不能復生,有太多東西是錢財補救不了的。

聽說女孩子成長過程中缺乏父愛,就會沒有安全感。

媽媽把我養大實在不容易,她對顧家一直耿耿於懷。

我沒法體會媽媽這些年的艱辛,和其中對顧家的怨恨,但我知道,她若知道我陰錯陽差和顧雨澤走得很近,一定會怒不可遏。

我家一位定居英國的遠房親戚曾承諾,只要我能通過自己努力,被英國的學校錄取,他就可以為我支付所有的費用。這麼多年來,媽媽都希望我能去英國,她說這是她現在唯一的心願了。

我停下了腳步,對顧雨澤說:“就送到這兒吧,我自己進去就好,謝謝你的傘。”

他沉默了幾秒,淡淡地“嗯”了一聲。

“保重。”我說,“我討厭這樣的小雨天。”

他也說:“保重,天會晴的。”

如果雨再大一些,也許航班真的會取消。如果我能像媽媽一樣怨恨顧家多一些,就不會喜歡顧雨澤,也不必離別。

最討厭凡事如這小雨一樣,綿綿不斷,藕斷絲連,叫人不能決絕,任憑多情生事。

我還是沒能忍住,轉過身來問他:“如果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們終究會別離,你還會喜歡我嗎?”

他說:“我會,我會更加熱烈,會不顧一切。”

眼淚落下來時,混著雨水就不會被發現,天知道我有多難受,我真的很喜歡顧雨澤。

2

我只聽媽媽說起過顧雨澤,但沒想到的是,我們竟進入了同一所高中。

從一開始就有解不開的前緣,第一次見到顧雨澤時,我分明惡狠狠看著他,對身邊的好友說“我討厭他”,但他卻衝我笑了,像當時午後的陽光,不明就裡全然照了進來,填滿整間教室。

“你為什麼討厭顧雨澤啊?”

“討厭一個人,需要理由嗎?”

好友狡黠地笑:“喜歡一個人,也不需要理由。女生沒道理地討厭某個男生,多半是假的。”

我連忙解釋:“是真的!”

我竟為這句玩笑話紅了臉。

迎面顧雨澤向我們走來,我莫名心跳快了起來。

“你的校牌掉了,陳昭昭。”他把印著我名字的校牌遞了過來。

“謝謝。”我小心翼翼地回應。

他的名字對我來說,是母親不允許提起的過往,而我的名字對他來說,是“歲月迢迢,我心昭昭”的暗戀。他把這8個字寫在每本課本的第一頁,這是我後來才知道的。

他正式向我表白,是高中畢業那天,他說他怕畢業以後,再也見不到我了。

他送給我一本筆記本,上面大大小小、不同字體寫滿了我的名字。他說高中三年來,每當他想我,就會在本子上寫我的名字。

陳昭昭、昭昭、我心昭昭……各式各樣的。

那個年紀,一遍遍寫著喜歡的人的名字,都會覺得很幸福。

我不能答應他,好在他也沒有強求,也許是因為他覺得我們會各奔東西,有緣無分了吧。

高考結束的那天晚上,我抱著顧雨澤送給我的筆記本,躲在房間裡一頁頁地翻。“昭昭”二字,他一共寫了1859遍。

我有點遺憾,如果不是因為和顧家的過節,我很可能也會喜歡他。瘦瘦高高又幹淨清秀的男生,誰會不喜歡。

他大概從不知道關於我爸爸的事,也不曾聽說過我。對他來說,我和所有天真無知的高中女孩沒有兩樣,可以放心給予真心。

我拖著不能釋懷的舊事,在遇見顧雨澤的那一瞬間,青春就已經死去了一半,我不能大膽放肆地去喜歡。

3

不可思議的是,最終我和顧雨澤誰都沒有遠走高飛,而是不約而同選擇了本地的一所一本學校。

再相遇是在班級的聯誼活動上。大學的聯誼活動,不過是打著交流的旗子相親罷了。每個人到了大學,都急不可待想要戀愛,稍有一些好感就開始約會,明目張膽地培養八字沒一撇的情感。

上了大學的顧雨澤對我展開了轟轟烈烈的攻勢,我一如既往躲閃。

舍友閒聊時勸我:“你就從了他唄,顧雨澤都堵到寢室樓下了。”

我笑著搪塞:“不靠譜。”

舍友說:“嗯,聯誼活動一見鍾情,就愛得死去活來。對了,聽說顧雨澤是白羊座,最有可能是三分熱度上頭了。”

我無奈地笑著,不作答。只有我知道,顧雨澤的“歲月迢迢,我心昭昭”,白羊座若非三分熱度,就必然是死心塌地。

大二的冬天,我在雪地裡滑倒,扭傷了腳。正巧顧雨澤下課路過,他二話不說就丟下書抱起我往校醫院跑。

其實只要有人攙扶,我還是可以走的,但沒等我反應過來,我就已經以公主抱的姿勢躺在顧雨澤懷中。

“喂,你幹嗎?”我不滿地敲打著他。

“我自己能走!”我掙扎著想要逃脫,不然臉上肯定要紅得燒起來。

“不行,這麼冷的雪地,萬一留下什麼後遺症呢?”

顧雨澤八成是想多了,但不知為何,我不自覺地安分了下來。10年來爸爸沒能保護過我,我渴望被保護,被男生保護,說得更直白一些,我缺安全感,缺愛。我沉浸在顧雨澤滿溢的關切裡。

到了校醫院,醫生確定無恙,他才舒了一口氣。

我說:“顧雨澤,我還從沒被男生抱過。”

他笑嘻嘻道:“沒關係,以後都是我抱你。”

“你信不信我打死你!”我開不起玩笑,一下子惱了。

他看著我的眼睛,眼裡盛著溫柔的笑意。他說:“沒關係,我又不會還手。”

後來很多次,我想起這個時刻,都忍不住哭出來。他不會還手,就算我怎樣無理取鬧,他都只會笑著溫柔地看著我。

所以,我提出分手時,他也沒有反駁絲毫。

4

顧雨澤向我表白,是那之後不久,跨年的時候。我的腳傷還未痊癒,不能和朋友出去瘋鬧,他就騎車帶我去城郊看煙火。

他買了我最喜歡的煙花棒,我們一根根點燃,等待著盛大煙花的綻放。

他看了看依舊平靜的天空,問我:“你猜今天的煙花,是雙數還是單數?”

我隨口回答:“雙數吧。”

“我們來打個賭。”他忽然說,“你猜雙數,那如果是單數,你就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我一下子又羞又惱:“憑什麼啊!”

但是,等到煙花正式開始,我竟然真的在數煙花。1朵,2朵,3朵……甚至,手中的煙花棒燃盡我都沒有察覺,冷不丁被灼了一下手。

等煙花結束,我不由上揚了嘴角。

“單數。”顧雨澤說,“做我女朋友吧。”

我哭笑不得:“你數錯了吧,我數的是雙數!”

他微蹙了一下眉頭:“不可能,是你數錯了!”

“是你數錯了好不好!”

我們爭論不休,毫無論據可證,自然誰也不肯退步。

“砰……”

誰知這時有一朵煙花升了空,姍姍來遲,卻格外絢麗,開出燦爛的火花,猶如繁星點點。

“我想你是對的,那麼現在,你數的是單數了。”他僥倖地笑了起來。

我怔忡在原地,半晌說不出話來。方才還打死不承認是我數錯了,現在該如何退讓。

“不,不是……”我尷尬地解釋,“可能是我數錯了,你是對的!現在才是雙數!”

不知到底是誰耍了賴,但我感謝那朵遲到的煙花,終於給我一個藉口,接納顧雨澤。

緣分總是這樣,讓所有不可能變成可能。世間變數萬千,絕處會逢生,但同理,也千萬不要為一時相愛沉淪。

5

我沒有記日記的習慣,但在那場煙花之後,和顧雨澤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悉心記錄,每一次擁抱、親吻,我要它們都要有跡可循。

好像生怕這樣的日子有天會用完。

但那一天還是來了,大四時,我終於還是申請了去英國讀研的項目。

你可以找一個藉口,去搪塞一時的歡愉,但無法編造太多的藉口來麻痺自己,夢要醒來,人要離散。

我能夠去英國,是媽媽唯一的心願。

又是一個跨年夜,又是同樣的地點等待煙花,而我已整理好情緒,打算與顧雨澤分手。

我把關於爸爸的事娓娓告訴他,他卻說:“對不起,其實我早就知道。”

他說他的家人一直心懷愧疚,只是意外突如其來,誰也料想不到,更束手無策。

原來他一直都知道,原來他也對我愧疚,我忍不住哭了出來,好像一下子失去所有。我問他:“所以,你對我所有的好,都只是在彌補嗎?”

他竟然停頓了幾秒,才回答:“陳昭昭,我喜歡你,最喜歡你了。”

“你為什麼不回答我的問題!”

對他的失望,對自己的卑微,全部湧上心頭最柔弱的地方。原來“歲月迢迢,我心昭昭”也可以是假的,也可以只是一個藉口。

“我想和你一輩子在一起。”

“不可能!”我極力爭辯,努力把自己從這場沉溺中拉出。“你不是真的喜歡我,你只是愧疚!我要去英國了,我早就決定要去英國,從一開始我們就不可能永遠在一起!”

他沒有解釋絲毫,沒有挽留,只是抱著我,一遍遍說:“我喜歡你是真的,是真的。”

可是到這個時候,是真是假,還有什麼意義呢。

我也希冀過,如果他挽留我,我就什麼都不顧了,也不走了。但是他沒有,他按部就班地幫助我辦理各種手續,替我籌備行囊,然後送我去機場。

他沒有挽留我,他甚至還祝福我,說天會晴的。

6

我討厭小雨,討厭英國的天氣,也討厭這裡冠冕堂皇的世俗。

臨走那天媽媽沒有來送我,後來才有親戚告訴我,是那天媽媽累倒了,腰疼得實在沒法走那麼多路,又不敢跟我說,怕我擔心。而我在英國,不論多不開心,都只會在電話裡樂呵呵地跟媽媽講異域的新鮮事。

我們都報喜不報憂,所以要與旁人傾訴,而我國內的同學們畢業後正忙著在職場站穩腳,我連個傾訴的旁人也沒有。

實在孤獨時,我也給顧雨澤打過電話,前後大概有幾次,不同時間段,但都是關機。

他大概是換了號碼,我心裡空落,再不濟就寫成短信,發給他,就這樣當作他聽見了我的孤獨。

來年開春時,我已經習慣了一些這裡的天氣,養成了習慣,時常備著一把淺藍色的傘,有點像顧雨澤送別我時撐的那把傘。

我喜歡獨自去劍橋的康橋,看水波盪漾,體會徐志摩當時難捨的依戀,和不得不奔赴的鄉思。

我亦有不捨,我亦有不得不奔赴。

“Excuse me.”

純正的英音,我下意識回過頭,以為是有人前來問路。

可是,我看見的卻是顧雨澤。我使勁眨了眨眼睛,確實是顧雨澤,在英國劍橋的康橋上,我遇見的人是顧雨澤。

“May I love you forever (讓我永遠愛你,好嗎)?”

溫柔的笑容再熟悉不過,但他從來沒有說過這樣動人的話,像是用盡了一生的愛,每一聲抑揚頓挫,都令人感動得快要落淚。

讓我永遠愛你,好嗎?

“昭昭,我喜歡你,我愛你,是真的。”

對顧雨澤來說,想要來英國讀書,不過是花點錢的事,他久久才來,是依靠自己成績通過了種種考試。他說:“我想讓你看到我的決心,我也可以捨棄一切,憑自己的力量,追尋你。”

他告訴我,他從前的手機卡並沒有丟掉,有天他偶然使用了一下那張卡,就看到了我陸陸續續的短信。原來那些我在深夜發出的短信,他都看到了,原來也有人聆聽我的傾訴。

顧雨澤說:“你看,天晴了,就算天不晴,我也幫你撐傘。”

一把淺藍色的傘,撐開一片晴朗的天。

多熱烈的白羊,如同陽光一樣永不衰竭的摯愛。

他願保護我,照顧我,彌補我那些缺失的安全感。他說我趕不走他,就算打他,他也不會還手,他說他什麼都願意,只要能一輩子和我在一起就好。

“歲月迢迢,我心昭昭。”昭昭然的心意,總會被歲月證實。

出自《故事林》雜誌

2018年9月下半月刊

圖|來源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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