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6 鉤沉|河北“紅旗渠”:人造天河躍峰渠

鉤沉|河北“紅旗渠”:人造天河躍峰渠

修渠民工身繫繩索,懸在半空清理浮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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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築於絕壁之上,在平均海拔170米的山間繞嶺越峰、湧流奔騰。

它經10萬大軍歷時3年“鏖戰”修建而成,全長244.98公里,年均從漳河引水2億立方米,向邯鄲市輸水1.2億立方米,哺育了太行山區的無數百姓。

直到今天,它仍然是邯鄲部分工業企業以及生態水網用水的重要保障。

它就是已經通水42年,有“人造天河”之稱的躍峰渠。

钩沉|河北“红旗渠”:人造天河跃峰渠

在太行山間蜿蜒的躍峰渠。

一渠清波出太行

2019年11月13日,初冬已至。

沿著隨山勢蜿蜒起伏的躍峰渠景觀大道,筆者驅車來到邯鄲市峰峰礦區藥王谷景區躍峰渠紀念館。

紀念館內,400多件珍貴實物和照片,彷彿帶人回到了40多年前“躍峰渠”興建時的火熱場面。透過紀念館的玻璃外牆,一渠清波從紀念館正下方的水渠裡穿流而過。這條水渠,就是至今仍在發揮輸水作用的躍峰渠。

“提到人工修建的山區水渠,很多人首先想到的都是河南林州紅旗渠。但很多人不瞭解的是,修建於上世紀70年代,流經涉縣、武安、峰峰礦區、磁縣、邯鄲縣(今已併入邯鄲市區)的躍峰渠,在工程量、工程難度、現實作用等方面完全可以和紅旗渠相媲美,曾對邯鄲的經濟社會發展起到過巨大的推動作用。”躍峰渠修建的親歷者、67歲的躍峰渠紀念館義務講解員杜良盛告訴筆者。

時光荏苒,躍峰渠通水已經42年。當年究竟為何要修建躍峰渠?躍峰渠通水為何對邯鄲如此重要?

位於河北南部、太行山東麓的邯鄲是著名的古都。在這塊古老的土地上,曾孕育了源遠流長的文明。然而,長期以來,地處太行山區的邯鄲西部地區,土壤貧瘠、水源奇缺,自然條件十分惡劣。

境內最大的河流漳河自西向東流經邯鄲。在歷史上,漳河是一條季節性河流,雨季常因山洪暴發,禍及下游,旱季則河道斷流,使兩岸人民遭受旱災。

為解決這一問題,1965年,邯鄲地委、專署經反覆調研論證後,作出了修建躍峰渠從漳河引水的決定,併為此進行了兩年的勘測、設計、選線等前期工作,制訂出《邯鄲地區躍峰渠總體規劃》。此後,由於歷史原因,工程始終處於停滯狀態。

直到1974年秋,邯鄲地委召開一屆六次全委擴大會議,重新作出了興建躍峰渠的決定。

如今已經78歲的侯春江,至今都清楚記得1974年的那個寒冬深夜裡召開的那次會議。

當天,時任峰峰礦區區委副書記的他正在黨校培訓學習。那天夜裡,區委辦通訊員突然趕來,通知他去參加礦區區委常委會議。在那次會議上,當時33歲的侯春江被委派擔任躍峰渠峰峰礦區民工團團長、黨委書記。

1975年1月,躍峰渠指揮部成立。此後,指揮部組織動員躍峰渠沿線縣區的工農兵學商組成10餘萬修渠大軍,按團、營、連、排、班的軍事化編制,在西起涉縣濁漳河天橋斷、東至京廣鐵路,南起漳河、北至洺河的1009平方公里範圍內擺開了劈山引水的“戰場”。

1975年2月中旬,躍峰渠工程全線開工。

修建躍峰渠與平原修渠大不一樣,修渠平均海拔170米,需要逢山鑿洞,遇溝架槽,工程量之大可想而知。

“具體來說,躍峰渠在修建過程中共穿過54座山峰,跨越49道溝壑,還在沿途修建各種建築物1500多個,其中特大型、大型建築物683個,分乾渠以上工程量達1300萬立方米。”杜良盛介紹。

其中,橫跨高家堖與跑馬山之間的險峰渡槽更是令人歎為觀止。這座主拱跨長106米、高33米的渡槽,至今仍保持著亞洲單跨最大的紀錄。

1977年9月15日,被稱為“人造天河”的躍峰渠正式建成通水。

“建成後的躍峰渠全長244.98公里,年均從漳河引水2億立方米,向邯鄲市輸水1.2億立方米,解決了當時邯鄲46個鄉鎮、325個村莊、70多萬人畜飲水困難,還使沿線60多萬畝農田豐產豐收,渠道長度和供水能力都遠超紅旗渠。”躍峰渠管理處工作人員告訴筆者。

幾多艱難幾多險

在躍峰渠紀念館,張貼著一張躍峰渠灌區平面圖。平面圖上,前進閘、飛躍閘、勝利渡槽、團結渡槽等一項項工程的名字背後,銘刻著當年建設者們的激情與豪邁。

綿延240多公里的“人造天河”躍峰渠,是從涉縣渠首樞紐開始的。

“渠首樞紐不僅工程浩大,且需山搬家、河改道。如果一道工序出錯,則整個工期就得拖後一年,甚至前功盡棄。進水閘坐落在堅硬的岩石上,幾十米高的石壁,如斧劈刀削,從山頂俯視,令人頭暈目眩,膽寒心驚。”杜良盛告訴筆者,當時最讓施工人員惱火的是,山上全是“頑固不化”的馬牙石。“一錘打下去,釺尖一溜火星兒,光往上蹦,岩石上只留下一片白點點兒!”

面對難題,他們走訪當地煤礦工人,總結經驗、尋找竅門,最終總結出了在石頭縫裡掏洞爆破的辦法。

劈山工地上天不亮就已號子陣陣,錘釺鏗鏘。陡峭的懸崖上,大繩飛蕩,錘飛釺舞。炮洞狹窄,人們就跪著打錘,趴著掏渣。沒有燈,就用手電和自制的“蘿蔔燈”照明。經過17天的決戰,1975年3月27日,7000多斤炸藥,1000餘個雷管,在9個大炮洞裡同時引爆,一聲巨響響徹太行,半壁山頭轟然倒掉……

在《躍峰渠志》中,這一段被稱作“渠首鎮龍”。

接下來是“猛攻”天橋斷。濁漳河素有“九峽十八斷”之稱。天橋斷橫斷濁漳,形成20餘米落差,是躍峰渠引渠的起始位置。滾滾濁漳奔騰到此,飛流直下,水聲鼎沸,方圓十里可聞。

涉縣張頭營進場第一戰就是“猛攻”引渠渠首天橋斷。西郊連開出的100米渠槽中突然出現了50米流沙層,裡邊往外挖,外邊往裡流,工程無法開展。任務緊急不能讓流沙擋道,大夥兒跳入水中,用身體築起人牆,在冰涼的水中作業7天7夜。

在蜿蜒壯觀的躍峰渠建設中,不得不提的還有被譽為“亞洲之最”的險峰渡槽。坐落在邯鄲磁縣白土鎮張二莊東南的險峰渡槽,飛跨高家堖與跑馬山之間,總長212米,主拱跨106米,高33米。

如今,歷經歲月洗禮、地形變動、山洪和泥石流衝擊,險峰渡槽仍巍峨聳立、風采依舊。

“險峰渡槽一共使用了98種規格的石材、26780塊料石。施工過程中,每一塊石料都要求‘六面十二稜對得齊、長短不差兩毫米’,並定位標號、建檔立卡,石料怎麼運放、砌在哪、誰來砌都有跡可查。正是這種對施工質量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才留下了經得住時間考驗的躍峰渠上的一處處優質工程。”杜良盛介紹。

躍峰渠十里洞,位於太行山的橫山堖與長嶺山的群峰腳下,長5.2公里,是躍峰渠最長的一個隧道,也是地質結構最複雜的隧道。

這條隧洞經過的地方,有湧水如泉的含水層,有堅硬如鐵的火焦巖,也有見風就酥的風化巖。要在這裡開鑿隧洞,必須戰勝淋頭水,通過火焦巖,闖過塌方關。地質資料顯示,有關水利部門曾做過勘測設計,認為這個地區地質條件複雜,不宜修隧洞。

“在那個缺乏技術人員、缺乏專用設備、缺乏地質資料的情況下,我們各級技術施工人員義不容辭地承擔起了勘探設計測量渠線的重任。”對時任峰峰礦區民工團團長的侯春江來說,十里洞的修建是永生難忘的回憶。我們帶著當地打過煤窯的老農,聘請有經驗的工程師一起打天井,施工進程每前進一步,都要拿出全部的心血。

侯春江說,十里洞之長,單靠兩頭掘進,幹十幾年也幹不完。“要高速開鑿,我們想出按照渠線走向,每200米左右選址打一個提升豎井,總計打25眼天井,加上兩頭掘進,就增加到52個工作面,提升了施工速度,解決快速出渣和通風排煙的問題。”

“來之前,就預感到這個工程肯定難,但施工時,其艱難已超出了所有人的心理預期。”侯春江感慨,“那時,幾乎人人都拿出了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幹勁,才幹下了這個工程,那修渠的幹勁現在連想都不敢想。”

提起施工中的淋頭水,侯春江搖了搖頭:“太苦了,太苦了!”那年遇到的雨水特別大,從夏到冬,雨不停、雪也分外大,都化作水滲到了井巷裡。淋頭水,坐地水一起冒出來。民工們頭上淋水澆,腳底雨水泡。尤其隆冬季節,臉凍得青一塊紫一塊,手凍得成了胡蘿蔔,鞋襪脫下來都帶著血。

“就是在這樣惡劣的環境裡,民工們照樣身著雨衣,一邊排水一邊施工。那個艱難程度現在根本無法想象。而我們使用的工具就是一根根鋼釺,一把把鐵錘,一個個十字鎬,一輛輛出渣車,落後而又簡陋。”侯春江說,那時湧現出來的好人好事,說上兩天兩夜都說不完。

時任邯鄲日報記者的張紀元曾於1976年多次到躍峰渠十里洞採訪。對那時的工作和生活,張紀元至今難忘。

“記得十里洞打通後去工地採訪,回來撰寫的《世上無難事只要肯登攀》等多篇稿件在社會上引起了強烈的反響。”張紀元說,採訪報道中,十里洞寫的稿件最多,因為那裡的人承受的苦累和血淚太多太多了。

1976年10月15日,一個讓侯春江永生難忘的日子。在經過八十餘天苦戰戰勝泥石流滑坡塌方後,十里洞工程全面竣工。侯春江記得,那一天,幾乎所有人都喜極而泣。

杜良盛介紹,在躍峰渠建設的高峰時期,有十幾萬民工大軍在百公里戰線上擺開戰場,大小機動車、馬車、排車、手推車3萬餘輛。整個工地人山人海,時稱“十萬人大會戰”。

躍峰精神永流傳

在躍峰渠四分主幹渠旁,至今矗立著兩座墓碑。施德恩、王素明兩位年輕的修渠英雄就長眠在這裡。

在當年的施工會戰中,施德恩、王素明兩位民工迎險作業,因啞炮突然爆炸壯烈犧牲,施德恩年僅20歲,王素明也只有26歲。

在修渠過程中犧牲的,又何止施德恩、王素明兩個人。涉縣農民盧考廷,大兒子盧玉堂在施工中因隧洞塌方不幸犧牲,他擦乾眼淚,又把二兒子送到了工地,被授予“修渠光榮之家”稱號。

“據不完全統計,為建造躍峰渠,先後有70名民工和解放軍戰士獻出了寶貴的生命,279人負傷致殘。可以說,躍峰渠的通水是建設者們用汗水、鮮血,甚至生命換來的。”杜良盛動情地說,雖然已經過去40多年,雖然很多建設者已經去世,但躍峰精神卻應該永遠流傳下去。

2017年,以承辦第二屆邯鄲市旅遊產業發展大會為契機,峰峰礦區建成了躍峰渠紀念館。

紀念館面積約七百平方米,館內陳列照片、實物四百多件,還有不同時期修渠施工的紀錄片,真實再現了40多年前興建躍峰渠的英雄業績,把人們帶回躍峰渠建設的火紅年代。

“作為當年修渠的親歷者,在紀念館籌建時,我就參與了資料收集,那一張張施工時的照片、一件件勞動時的工具、一面面授獎時的錦旗,還有現在看來極簡陋的工棚,粗糙的茶缸、毛巾,都伴隨著時間滾燙的溫度彙集到了我心裡。”杜良盛表示。

2017年9月25日,躍峰渠紀念館正式開館後,參觀者絡繹不絕。

“我在擔任躍峰渠紀念館特約講解員的日子裡,親眼看到許多觀眾懷著激動的心情參觀展廳。當年修渠高潮時約十二萬多人,很多人聽說有了躍峰渠紀念館,說什麼也要來看一看。我和當年修渠的老民工經常不期而遇,四十多年過去了,雖很多人叫不出名字,但熟悉的聲音,共同的語言,還是讓我們的雙手緊緊握在一起。”杜良盛說。

杜良盛介紹,許多當年的建設者都是攜妻帶子,進行家族式參觀。申大俊,修群英洞的界城營副營長,在施工時曾被民工團黨委授予“模範施工員”。他曾幾次到紀念館參觀,同行者往往十多人。他還說,要讓後輩人瞭解躍峰精神、接受紅色教育,告訴他們今天的生活來之不易。

2017年10月29日,躍峰渠紀念館裡迎來了一波特殊的客人。

他們一行30多人,不只是來參觀,還為紀念館帶來了許多珍貴的文物、史料、照片等,他們就是時任邯鄲地區躍峰渠總指揮長李鳴魁的親屬。

如今已經故去的李鳴魁,曾任邯鄲市副市長,邯鄲地區行署副專員。但最讓他的子女們自豪的是,他曾擔任邯鄲地區躍峰渠總指揮長,從修躍峰渠到通水,歷時5年之久。

“我們姊妺5人,大姐82歲,小弟63歲,多數人沒見過真實的躍峰渠,只是見過照片和影視作品中的躍峰渠。自躍峰渠建好後,就都想去看看躍峰渠到底是個什麼樣子,但卻由於種種原因一直未能成行。如今能到躍峰渠紀念館參觀,我們都很高興和激動,也算實現了一個我們40多年來的心願,謝謝你們!”參觀當天,李鳴魁的子女們動情地說。

40多年間,躍峰渠部分工程也曾出現過年久失修和被暴雨等自然災害沖毀的情況,但經過躍峰渠管理處的積極管護維修,直到今日,躍峰渠的輸水功能依然強大。

2007年,躍峰渠開始向邯鄲市生態水網建設工程輸水。2013年5月,躍峰渠開始向邯峰發電廠供水。2017年11月,躍峰渠開始向峰峰煤焦化有限公司供水,進一步置換保護地下水源。

2018年12月,躍峰渠灌區信息自動化系統建成投用,實現閘門控制、光纖通信、水情雨情監測及自動預警等多種功能,灌區自動化管理水平進一步提升。

如今,躍峰渠通水已經42年。雖然沿線的大部分百姓生活用水已經不再依賴躍峰渠,但躍峰渠仍是邯鄲東部水網和沿渠48萬畝農田灌溉以及黑龍洞泉流域水源置換的重要水源。(記者王思達 通訊員張坤)

圖片均來自《躍峰渠圖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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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的引水、排水工程

引水輸水,是渠道的使命。長期以來,我省面臨著水資源稀缺以及地區分佈不均的問題。因此,大大小小的引排水工程,對我省經濟社會發展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作為我省南部最重要河流,在漳河流域,類似躍峰渠這種興水利民的探索歷史悠久。2300多年以前,那位破除“河伯娶妻”騙局的西門豹,就曾在漳河岸邊開鑿了引漳十二渠,讓這片土地成了當時魏國最富有的區域。其後,清朝時始建的民有渠,以及八路軍129師指戰員興建的漳南渠,至今仍在發揮作用。

位於我省東部的黑龍港流域,除密佈的自然河流水系外,也有多條人工開挖的排河,發揮著一部分灌渠作用。其中包括為改善老漳河排水出路、於1965年開挖的排水骨幹河道滏東排河;1959年開挖,承接滏東排河、老鹽河、清涼江、江江河的來水併入海的南排河;1966年開闢子牙新河時結合修築右堤開挖的北排河等。

在位於我省中部的滹沱河流域,最主要的灌溉渠道是石津總乾渠。石津總乾渠西自石家莊市鹿泉區黃壁莊水庫引水,向東流經石家莊市區、藁城、晉州、辛集、深州,至武強折向東北流入滏陽河。該渠是在原日本侵略者統治時期未建成的石津運河基礎上,於1948年至1958年分段改造擴建,成為石津灌區的主幹渠道,故稱石津總乾渠。

石津總乾渠全長135公里,引水量100立方米/秒。其下有乾渠6條、分乾渠27條,控制面積達27.2萬公頃,灌溉面積15.2萬公頃,一般年份可供灌區水量8億立方米,所經各市、縣頗受其益。

此外,我省一些跨流域引水工程,除滿足飲用外,也行使著灌溉功能。如我省引黃專用工程引黃總乾渠,其供水範圍處於南水北調東線引江供水區內,涉及邢臺、衡水、滄州三市。自1994年正式引黃輸水以來,先後實施了引黃入冀、引黃濟津和引黃補澱等多次跨流域輸水工程,有效地緩解了河北東南部嚴重缺水的狀況。(文/記者王思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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