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3 為什麼雜文不可或缺

李培禹

雜文,是文學百花園裡不可或缺的一枝奇葩。文學存在了多久,她就存在了多久;文學將伴隨著人類文明走向新的境地和輝煌,雜文也一定在其中佔據著一隅,閃爍著她獨有而冷豔的光澤。有生活就有文學,有文學就一定有冷峻、幽默、犀利,甚至帶刺的表達文體。這文體把小說、散文、詩歌、報告文學等體裁除外且有時效、有觀點、有論據、有針對性的文字統領起來,冠以“雜文”之名,真是再準確、高明不過了。

趕緊聲明:上述文字是筆者的一己之見,先提出來是為了拋磚引玉。

下面,我們看看先賢名家們是如何看待雜文、給雜文定義的吧。

雜文的出現可謂歷史悠久,南北朝時劉勰的《文心雕龍》就用專章論述“雜文”了。他認為,有一種文體是“文章之支派,暇豫之末造也”,首次把詩、賦、贊、頌、箴、誄諸體之外的文字統稱為“雜文之區”。三國時期韋昭的解釋是:“暇,閒也;豫,樂也。”即雜文是閒適寄興之作。古代文典中,堪稱好雜文的文章比比皆是,《左傳》《古文觀止》裡就有多少名篇叫你讀來興致盎然、愛不掩卷!

我們這代人接觸雜文,大多是從中學課本里讀到的魯迅的《論“費厄潑賴”應該緩行》和毛澤東的《別了,司徒雷登》等有限的幾篇,初步領略了這種文體的魅力。後讀書漸多,才知道那幾篇課文放在今天,也堪稱雜文中的經典之作。但魯迅和毛澤東都未給雜文下過什麼定義。與魯迅同時代的雜文大家聶紺弩先生也認為:“雜文還沒有定型在一種特定的格式裡,只要覺得有戰鬥性、諷刺性,特別是有寓言性的便行了。”魯迅稱自己的雜文、別人稱魯迅的雜文,都有“匕首”與“投槍”一說,這就是戰鬥性吧。我們讀魯迅的雜文,常被他語言的尖刻、辛辣,文筆的舉重若輕甚至帶著嘲諷的冷幽默折服,這就是諷刺性和寓言性吧。魯迅先生的原話是:“生存的小品文,必須是匕首,是投槍,能和讀者一同殺出一條血路的東西。”匕首、投槍、殺,充滿了戰鬥性,絕無半點妥協性,亦即“絕不原諒”!顯然,魯迅先生並未給雜文下定義,在他所處的那個“風雨如磐暗故園”的時代,他,就是新文化的一面旗幟,且旗幟鮮明!

雜文定義無權威。連續多年擔任《中國最佳雜文》年度選本主編的著名雜文家王乾榮,乾脆把給作者的約稿信弄成了一篇雜文,用他自己的話說:“跟作者亂髮牢騷,略欠厚道,更有點反常。”筆者也接到了乾榮兄的約稿函,讀來耳目一新,忍俊不禁,當即回他:“您這約稿信就是一篇雜文啊!”其他幾位雜文家亦有同感,“逼”著他把這封約稿信在刊物上發表了出來。可見,書信也可寫成雜文,只是真能把信寫出“雜文味兒”的屬鳳毛麟角,不信你試試!值得提一句的是,網絡上流傳很火的那篇《北京記趣:多餘的一句話》(作者佚名),就是王主編慧眼識珠、璞中識玉,不按套路選佳篇而入選“最佳”的。“多餘的一句話”隨著眾多微信公眾號的選用廣獲流傳,而至今不見原創作者站出來認領,也是雜文界的一段趣話吧。

雜文定義無權威不是說雜文創作無規矩、無界定、無規律,大凡好的雜文還是有著共同的特性的。雜文家安立志先生把雜文樣式歸納為“五性”,即思想性、批評性、文學性、精短性、時代性。雜文家陳魯民先生提倡雜文須有“五味”:一是鮮味,二是苦味,三是雜味,四是辣味,五是趣味。他認為“五味雜陳,巧加烹製,融會貫通,好雜文自會新鮮出爐”。大漫畫家張仃先生在《漫畫與雜文》裡說:“誇張和變形是漫畫、雜文的兩件法寶,有了這兩件法寶,漫畫、雜文便‘一身是膽’,如果取消,就等於解除武裝,像士兵丟掉了子彈和槍支,只剩下光桿一個‘人’一樣。”今天雜文界人士大都知道兩句很響亮的“名言”,一句是北京市雜文學會會長、資深雜文家段柄仁同志講的:“我們的雜文向太陽。”另一句是已故全國雜文界的領軍人物、著名雜文家朱鐵志同志說的:“雜文之火不滅!”

回到主題上來,為什麼說雜文是文學百花園裡的一枝奇葩?為什麼當今雜文仍然不可或缺?其實,上述雜文家對這種文體的理解、定位,已經大致回答了這個問題。由於工作關係,我與著名作家、學者,也是雜文大家的梁衡先生常談起雜文寫作的話題,他說:“雜文因魯迅先生的身體力行,而成為一種很有影響的文體。高山仰止。”梁先生在自己雜文集的序中說:“我本沒有寫雜文的打算。我的主業是新聞,副業是散文。但因做記者接觸社會,所見甚雜;後來在官場,閱人更多,遇事愈雜。看多了就不能不想,有想法就不能不說。於是隨手有了些短篇文字,並就勢發於報章,既不是新聞也不是散文,亦不是論文。如果是新聞,只能報道客觀事實,不表主觀之態;如果是散文,強調抒發個性化的情感,並要注意文章的華彩;如果是論文,則言辭宏大,縱橫捭闔。但現在都不是,只是眼見雜物、雜事、雜象及雜色人等,而生的雜情、雜想。或慷慨而發,不吐不快;或抽絲剝繭,慢評細說,吐納成文。既非新聞,亦不是散文,就算是雜文了。”梁衡先生認為,雜文之稱,實因其所寫對象之雜,並因時借勢,雜事雜說。“雜然賦流形”,並無一定之規。雜文只認一個字:理,因事說理。小說、散文家常有自己的固定題材,雜文家卻很少囿於一域。目之所見,即可入紙,天下之事,莫有不議。但是,再廣再雜,終有一收,全收入思想的爐火之中,精心冶煉。射一束紅光,照亮常人不注意的窄縫、暗角;揮一把利劍,挑開面紗、遮布。攬千雜於紙上,凝一思於筆端,洞若觀火,振聾發聵,是為雜文。所以無論寫雜文還是讀雜文,其實都是在寫思想,讀思想。

“寫思想,讀思想”,何等精彩的論述!

(作者為北京市雜文學會秘書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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