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3 沙特新開發區藍圖:“沙漠奇蹟”還是“海市蜃樓”?

沙特新開發區藍圖:“沙漠奇蹟”還是“海市蜃樓”?

中東國家、“海合會”盟主沙特阿拉伯雖然靠“石油美元”發了大財,卻是個社會進化節奏相對緩慢的國家,自第一代國王伊本.沙特(Abdulaziz ibn Abdul Rahman ibn Faisal ibn Turki ibn Abdullah ibn Muhammad al-Saud)1953年去世後,歷代嗣君都是這位開國國王的兒子,且近幾任繼位者繼位時的歲數也都“七老八十”了。

不過這種局面似乎正在發生變化:2017年6月21日,現任國王薩勒曼.本.阿卜杜勒阿齊茲.沙特(Salman bin Abdulaziz Al Saud,簡稱薩勒曼)更換王儲,他年輕氣盛的兒子穆罕默德.本.薩勒曼.薩烏德(Mohammad bin Salman Al Saud,簡稱薩烏德)成為新的王位繼承人,並掌握了這個國家許多實際權力。

正所謂“新人新氣象”,幾十年來沙特最年輕的王儲上位後推出了不少令人耳目一新的改革措施,如“允許女性開車”(以前一直嚴禁)、“強調建設溫和開放社會”,等等。

當然,經濟建設和社會發展“兩手抓、兩手都要硬”,薩勒曼想轟轟烈烈作出一番事蹟,就不免要抓幾個大項目,這不,10月24日,在他的主導下,沙特官方高調推出了一個令人瞠目結舌的龐大發展規劃:尼奧姆-穆斯塔克巴計劃。

“尼奧姆-穆斯塔克巴”的意思是“未來”,薩勒曼想憑藉沙特幾十年積攢的“石油美元”,在瀕臨紅海和亞喀巴灣的茫茫沙漠中“旱地拔蔥”地建成一座現代化、新概念的特大超級城市。

這個計劃是在10月24日於沙特首都利雅得召開的、為期三天的“沙特未來”特別大會上高調推出的。在這個大會上,沙特官方提出“戰略轉型”,希望改變目前單純依靠石油和朝聖產業的畸形經濟發展模式,轉而在“九大專業項目”進行拓展,並以此“佔領人類文明未來的制高點”,力爭到2030年實現“全球最高的人均GDP”。

這“九大專業項目”實際上是九個被沙特官方精心挑選出來,打算在“大漠出通都”的“沙漠奇蹟”中作為拳頭支柱產業開發的方向性產業,包括能源和水、移動數碼產品、生物科技、食品、科技和數字科學、高科技、媒體和娛樂等等。

“專業項目”也好,“宏偉藍圖”也罷,最終都要落實到一塊地方——前面提到的那根“旱地拔蔥”:這可是根好大的蔥。

有多大?佔地面積達2.65萬平方公里,包括沿海、內陸、兩段海岸線和若干沿海島嶼,如此廣闊的地區,全部能源並不由沙特最豐富的財富——石油提供,而是由風能、太陽能提供。“沙漠新城”將高度城市化,最現代化的摩天樓鱗次櫛比,全生態的農場將建在樓頂或樓內,為居民提供新鮮、有機、環保的農產品。

在會場上播放了大成本精心製作的概念片:“新城市匯聚了阿拉伯世界、非洲、亞洲、非洲、歐洲和美洲頂尖設計師的最美好創意”,是“高科技人才創業、休閒的樂園”,這裡的一切將與國際潮流接軌,保守的清規戒律將“到開發區邊界為止”。

正如許多分析家所指出的,長期以來,沙特一直秉持“居安思危”的理念,不斷探索“後石油時代”的生存發展之道。近年來隨著石油資源開始枯竭,全球範圍內有競爭力的替代能源不斷湧現,“居安思危”已變成了“居危思危”(近幾年的預算已開始出現赤字)。為了平衡預算,一貫大手大腳的王室開始大談“節衣縮食”,而敝帚自珍、從不輕易出手的國營阿美石油公司(Aramco),也已在猶猶豫豫中被送上了“上市變現”的拍賣臺,王室計劃甩出5%的公司股份,以換取1000億美元的現金。

此次薩勒曼、薩烏德父子隆重推出的“沙漠新城”,就是“居危思危”、求新求變以圖維持王國生存發展的最新、最大手筆舉措,其目的,是希望用這種嶄新的、超現代化的宏偉計劃,改變沙特在國際社會和投資界封閉、保守、排他的傳統印象,從而吸引更多人才、資金加盟,在茫茫沙海中形成一個“不能燃燒的新油海”,成為沙特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嶄新財源。

正因為要新、要變,“沙漠新城”才會忍痛捨棄沙特最豐富的石油資源,轉而謀求目前還遠談不上成熟、經濟的風能和太陽能;也同樣因為要新、要變,“未來項目”才會刻意找一塊杳無人煙、幾乎是一片沙海的地方“從零畫起”;甚至,為了“新”和“變”,未來的“沙漠新城”將不再著意發展傳統的城市公交系統,而打算“用無人機通勤”……同樣,那些和世界接軌、卻和當今沙特社會不甚合拍的“新遊戲規則”,以及近期沙特官方營造的“改革氛圍”,也都帶有“擦亮新城項目品牌”的意味——因為和以往沙特閉門造車的項目不同,新項目從資金、技術到人才,甚至“新城”的居民,都要仰賴“外輸”,所以不能再和以往那樣,只要“王子”們開心即可,而要設法吸引見慣大世面的各國精英、跨國公司、外國主權基金和風險投資者們的垂青。

然而在一片禮儀性讚美聲中,質疑或至少保留的意見引起了更多關注。

一些分析家指出,沙特放棄較成熟、條件較好的波斯灣方向,轉而在貧瘠的紅海方向“畫一個大圈”,有規避風險的考慮:波斯灣沿岸既有伊朗這等“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最大戰略對手,又有阿聯酋迪拜、卡塔爾多哈等“先行一步”的強有力競爭者,姍姍來遲的“沙特大蔥”,吸引力大打折扣不說,還可能遭遇地緣政治風險。相反,紅海-亞喀巴灣方向除了以色列埃拉特的一小段海岸,其餘完全處在“阿拉伯世界”,沙特自信有能力管控風險。不僅如此,這一帶缺乏其它有吸引力和潛力的挑戰對手,一旦“沙漠新城”崛起,將勢不可擋。沙特王室把圈子畫到如此之大,恐也正為了發揮這一縱深優勢——曼德海峽內發展相對較好的幾個城市,如約旦的亞喀巴、以色列的埃拉特,都存在海岸線過短、縱深狹窄、發展潛力有限的問題。

然而有一利就必有一弊:迪拜能夠在波斯灣崛起,和環波斯灣地區經濟、金融的發達,沿岸各國互動之密切息息相關,而紅海周圍呢?埃及、以色列另有更廣闊的出海口,約旦、蘇丹、厄立特里亞等經濟實力不足或發展之後,也門、索馬里仍處戰亂之中……即便不考慮安全問題,這樣龐大體量的“未來城”,又將何所依託?

不少參加“三天利雅得大會”者對尼奧姆-穆斯塔克巴計劃的粗放印象深刻:本應是“一盤大棋”的“九大專業項目”疊床架屋,含混模糊,有幾個項目彷彿在說同一件事,有些介紹者甚至自己都不能疊指數出究竟是哪“九大”,給人以“匆匆湊數、缺乏專業論證”的感覺——自己都如此馬虎,又怎能指望老到的專業人士、國際資金垂青?在“九大”中,過半的產業在當地、在沙特,甚至在整個阿拉伯世界都毫無根基,這些產業的基礎也如今天“圈”內景色一樣,是茫茫荒漠一片,2030年的“宏偉目標”,究竟有何實現的依據和把握?

有意思的是,當許多與會者指出“純靠風能和太陽能不現實”、“無人飛機通勤不靠譜”時,沙特官方表現出極大靈活性(如“無人機不行可以鼓勵汽車和步行麼”之類),這也很容易給人以“其實沙特人自己也還沒個準譜”的印象,在起步階段,這樣的印象顯然對“工程甲方”不利。

無論如何,沙特的這個“宏偉藍圖”暫時只是個“高級PPT”,未來如果不想無疾而終、半途而廢,變成個看得見、摸不著的海市蜃樓中城市,恐怕只能且行且摸索,邊蓋樓邊改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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