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特:肢解一個異見分子,只需7分鐘?


沙特:肢解一個異見分子,只需7分鐘?


編譯|於蔬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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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蹤多日的沙特記者賈邁勒·卡舒吉終於有了消息。

來自路透社10月16日的報道稱,迫於壓力,沙特政府考慮向公眾承認,在審訊過程中誤殺了卡舒吉。更驚悚的細節隨之被曝出,有媒體透露,“兇手們”在短短的7分鐘內完成了對卡舒吉暴打、注射麻醉並活活肢解的全過程。

卡舒吉究竟是什麼人,又是怎樣的深仇大恨使得沙特方面對其下此毒手?

如今的情形下,但凡沾上中東這塊地方,人的命就不在自己手裡了。這一點,59歲的賈邁勒·卡舒吉明白。

今年8月,這位沙特的老記者曾經和同行兼朋友羅賓·懷特說過,擔心自己命不保矣——國家新的領導者想要“置我於死地”,他說。

10月2日,為了和現在的土耳其女友結婚,已經自我流放的卡舒吉走進伊斯坦布爾的沙特領事館領之前的離婚證,再沒人見他出來。

兩週後,經過土耳其的多番指控,外加“金主”的撤資威脅,有消息稱沙特政府終於扛不住了。他們正在草擬一份報告,準備承認卡舒吉在審訊過程中被“誤殺”了。

這個和本·拉登交過手的風雲人物,如今可能已經被大卸八塊。他在《華盛頓郵報》留下了一個空白專欄,以及無數待解的謎題。

沙特:肢解一個異見分子,只需7分鐘?

卡舒吉(左)和未婚妻。(網絡圖)

領事館疑雲

將土耳其媒體虛虛實實的報道拼湊起來,足以構成一部血腥離奇的好萊塢大片。

進入領事館之前,卡舒吉就有不詳的預感——他被要求在原定日期的三天之後再回到領事館,完成有關文件的簽署。

為此,他將手機交給了未婚妻,並叮囑她,如果自己沒能出來,就去尋求幫助。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進入領事館的當天早上,沙特派出了一行15人的暗殺小組,分別搭乘兩架私人飛機來到伊斯坦布爾。機場的監控視頻顯示,這15人中還有一名法醫。

據土耳其媒體公開的監控視頻顯示,在卡舒吉進入領事館的一小時前,有掛外交牌照的黑色車隊開進領事館。兩小時以後,這些黑色車輛又離開領事館,開到了幾百米外的沙特領事官邸,在地下車庫停了幾個小時。

當天晚上,送他們來的兩架私人飛機分別取道開羅和迪拜,回到沙特首都利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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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2日,兩架載著暗殺小組成員的私人飛機離開伊斯坦布爾,分別經由開羅和迪拜回到利雅得。(BBC圖)

這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麼,直到卡舒吉失蹤的10天后才陸續有消息放出。

10月12日,土耳其調查人員稱掌握了一段錄音和視頻,記錄下了卡舒吉被審訊、虐待並殺害的過程,據說錄音裡能清晰地聽到“阿拉伯語的質詢聲”和“卡舒吉的慘叫聲”。

在英國獨立媒體《中東之眼》的描述中,從暴打、麻醉到大卸八塊,只用了7分鐘。該報道稱,領事館樓下的工作人員都能聽見尖叫聲,但很快卡舒吉就陷入沉靜,應該是被注射了麻醉。隨後,沙特內政部的法醫負責人要求總領事離開,並開始肢解卡舒吉。肢解過程奇快,這一過程中,法醫還讓其他人在旁聽著音樂。

至於這些證據的來源,土耳其方面聲稱,是卡舒吉自己用帶進去的Apple Watch錄了下來並傳到了領館外的其他設備中。然而,這種說法已經被專家闢謠——這個功能蘋果公司還沒開發出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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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控錄像顯示卡舒吉10月2日進入領事館畫面。(視頻截圖)

事實上,證據很可能來源於土耳其在沙特領事館內安裝的竊聽裝置。當然,這可不能正大光明地說出來。

10月15日,土耳其警方得到允許進入沙特領事館內進行了長達9小時的搜查和取證,然而此時距離卡舒吉消失已經過去了將近兩星期。據之前進入領事館的調查者描述,領事館內“聞起來有化學藥劑的味道”;在卡舒吉失蹤後不久,記者們也曾拍到一隊裝備齊整的清潔工進館。

越來越多的消息印證了之前駭人聽聞的猜測——卡舒吉死後,屍體被肢解後運出。當時開出領事館的黑車裡是什麼場面,細思極恐。

此次暗殺如果屬實,那這事沙特辦得很不利落。

自卡舒吉失蹤後,面對國際社會的多次詢問和施壓,沙特方面始終堅稱對此事一無所知,毫無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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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特領事館多次否認與卡舒吉失蹤事件有關。(網絡圖)

但兩週後,石油帝國還是向錢低頭了。

本月23號,是沙特首都利雅得舉辦第二屆“沙漠達沃斯”的日子。會議邀請型財團、投行以及信用評級機構出席,探討全球經濟的未來發展和挑戰等議題。

然而此事一出,包括摩根大通董事長傑米·戴蒙、福特汽車董事長比爾·福特、Uber 的 CEO 達拉·科斯羅薩西在內的大咖都宣佈取消此次中東之行,《金融時報》、《紐約時報》、CNN等媒體也拒絕前往報道,以示抗議。

與此同時,其他與沙特相關的投資也受到了影響。12 日,英國維珍集團宣佈暫停與沙特相關的合作事宜,此前 6 月時,沙特的公共投資基金計劃(PIF)向維珍的太空項目投資 10 億美元。

沙特股市也感受到了此番震盪——沙特阿拉伯證交所全股指數於當地時間 14 日開盤暴跌 5% 後,半小時內又跌至 7%,最終以降低 3.5% 收盤。

在錢袋子面前,臉面不算什麼。

據多個信源透露,沙特方面正準備一份“打臉”報告,承認卡舒吉死於領事館內一次“走火了”的審訊中。

卡舒吉如果知道,斡旋政壇一輩子,自己的死活之謎最終還是靠國際社會“利誘”解決的,不知是該哭是該笑。

異見者死

一個記者的命,能引起如此關注,恰恰因為他不是個普通的記者。

卡舒吉1984年入行做記者時,如今欲置他於死地的王儲薩勒曼還沒出生。令他聲名鵲起的,是他與本·拉登的“不解之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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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舒吉在推特上有160萬人關注。(網絡圖)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卡舒吉與還未成為恐怖分子的本·拉登交往甚密,多次對他進行採訪。那段時間,他受僱於沙特的情報機構,試圖說服拉登與沙特王室言和。

之後,他還曾勸說拉登放棄暴力,但顯然沒有成功。9·11恐怖襲擊之後,兩人分道揚鑣。2011年本·拉登被擊斃後,卡舒吉還曾發推特:“我為阿布·阿卜杜拉(本·拉登的小名)崩潰大哭。在你屈服於仇恨之前,你曾經那麼勇敢。”

此外,他與多位沙特王子有很好的私交,還曾給沙特情報局局長當過顧問——他被看作新聞界最瞭解沙特權力結構的人,許多後來者都從他的報道中開始瞭解這個迷霧重重的國家。用我們的話說,他就是沙特的當代“公知”。

身處權力鬥爭之中,卡舒吉並未放棄作為記者的操守。多年來,他擔任總編輯的幾份報紙以刊發直言不諱的批評報道著稱,他自己也經常撰寫時評文章,對政府評頭論足,毫不嘴軟。

因此,沙特當局對他一直不爽,惹急了就給報社施壓,讓他們炒了卡舒吉。然而,卡舒吉與沙特當局的關係在“85後”王儲穆罕默德·本·薩勒曼上位後,發生了根本的變化。

言論空間的收緊,卡舒吉很快有了切身感受。特朗普上任後,卡舒吉在公開場合評論稱,沙特對於特朗普就任美國總統一事十分緊張。這話讓一心要與新總統交好的沙特政府很不高興,卡舒吉被要求立刻關掉推特,並停止寫作。

意識到沉默是留在沙特的代價,卡舒吉隨即選擇了自我流放。他來到美國,開始為《華盛頓郵報》撰寫專欄。

在2017年9月18日一篇題為“沙特並非一直如此壓抑,如今卻不堪忍受”的文章中,卡舒吉寫到:“我離開的我的祖國、家庭和工作,為的是發出我的聲音。保持沉默,就是背叛了那些正在監獄裡受苦的人。”

在卡舒吉之前,已經有幾十甚至上百名作家、記者、神職人員以及女權主義者被逮捕監禁。他們有一個共同的名字——異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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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9日,在沙特駐土耳其伊斯坦布爾領事館外,人們舉著賈邁勒·卡舒吉的肖像表示抗議。(網絡圖)

一上任就掀起改革旋風,宣誓要將沙特帶入現代社會的“85後”王儲,一邊解禁了女性駕車的禁令,一邊又監禁了當初推動女性駕車合法化的倡導人Loujain al-Hathloul。

上個月在倫敦,一位名叫Ghanem al-Dosari的異見者被一個身份不明的沙特男子襲擊,只因其嘲諷小薩勒曼像一隻“胖嘟嘟的泰迪熊”。

王儲的意圖很明確:為了讓你閉嘴,追到天涯海角,殺人放火在所不惜。

這項原則不止針對本國人,而是面向全世界——今年8月,“多管閒事”的加拿大外交部發表推特譴責沙特監禁女權主義者的行為。被激怒的沙特取消了多個航班,要求在加拿大的8300名沙特人即刻回國,並驅逐了加拿大駐沙特大使。就為了一條微博。

卡舒吉沒有閉嘴。在為《華盛頓郵報》供稿的一年裡,他罵過小薩勒曼“行動做派像普京”,“把黎巴嫩搞得一團糟”,“禁止言論自由”,“重蹈歷史覆轍”……在9月11日他的最後一篇文章中,他還在喊話要求“停止對也門的戰爭”。

10月4日,他的專欄只剩一片空白,標題:“消失的聲音”。

消失的棋子

一次“消滅異見者”的行動,得到國際社會如此劇烈的反對,可能是明目張膽的沙特政府始料未及的。

對於華盛頓的圈子來說,卡舒吉是一個同事、朋友,以及《紐約時報》專欄作家托馬斯·弗裡德曼所透露的,一個線人。與其他身陷囹圄的沙特異見者不同,他的命運更讓西方社會感同身受。血淋淋的分屍場面,雖未直擊,卻更加震懾人心。

然而,作為記者的卡舒吉一定明白一個道理,真相不可得。它既不存在於《華盛頓郵報》的空白專欄裡,也不存在於土耳其媒體的分屍故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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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地時間10月4日,沒有收到卡舒吉稿件的《華盛頓郵報》在版面上開了天窗。(網絡圖)

一個沙特異見者失蹤在浪漫土耳其,這在複雜的地緣政治中,挑動著兩國緊張的神經。

土耳其和沙特多年來一直為伊斯蘭世界的“一哥之爭”衝突不斷。近年來,土耳其力圖恢復在中東世界的影響力,這讓遜尼派阿拉伯世界的代表沙特產生了天然的敵對情緒。

此外,埃爾多安和沙特領導層,尤其是與當前執掌實權的王儲小薩勒曼關係也不好,雙方在一系列中東地區事務上都選擇了對立的政策。

對土耳其來說,敵人在家門口捅了一刀,即便捅的是自己人,也是一種挑釁。他們自然要把這宗駭人聽聞的命案扒開來給大家瞧瞧,沙特是多麼兇殘暴虐沒底線。

至於“國際警察”美利堅,在此事中的反應也耐人尋味。一面是以《華盛頓郵報》為首的自由媒體的聲討,商界大佬退會表態;另一面是大炮筒子特朗普言辭間的模稜兩可。

在兩黨多位議員要求就該記者失蹤案展開調查的壓力下,特朗普過了一週才發聲表態,語氣甚是平和:“我們要知道一切,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們不能讓這種事發生在記者或任何人身上 。我們會探究到底”。

10月15日接受採訪時,特朗普又說自己剛剛和沙特國王通過電話:“國王說他完全不知道此事,誰知道呢,我看來說不定還是‘流氓殺手’乾的。”

作為美國總統,特朗普是否知道內情存疑,但顯然他不願說沙特的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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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朗普和王儲小薩勒曼(左)正努力建立盟友關係。(網絡圖)

與以色列保持“安靜”的聯繫,與美國站在統一戰線對抗伊朗,提供大量資金打擊恐怖主義、資助敘利亞戰後重建——沙特是美國在中東的“最佳拍檔”。

更何況,特朗普上任總統後首次出訪和沙特籤的1100億美元的軍售單子,還在履行中。一個記者的死活,怕是抵不過兩國珍貴的“友誼”。

卡舒吉的命,不在自己手裡,也不在沙特手裡,而是在政治斡旋的利益手裡。沙特的報告還沒寫好,即便是發出來了,信不信也不由你我,還是利益說了算。

眼下,卡舒吉“消失的聲音”,不知還能迴盪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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