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6 蔡瑞虹忍辱报仇

蔡瑞虹忍辱报仇

一、飞来横祸

宣德年间的蔡家,家资富厚,婢仆颇多。

蔡家夫妇,嗜酒如命,夫妻二人一见了酒,连性命也不相顾,如同酒鬼一般。

他们生了三个儿女,儿女都滴酒不沾。一位女儿出生时,因天上正好有一条虹霓,五色灿烂,环在他家屋上,蔡武以为祥瑞,给她取名叫做瑞虹。蔡瑞虹生得有十二分颜色,描龙画凤,刺绣拈花等女工各项都很伶俐,而且很有才能,家中大小事体,都由她掌管。

不久,蔡大人升任,择了吉日,备猪羊祭河,作别亲戚,起身下船,由扬州一路进发。

这掌船的稍公叫做陈小四,年纪30多,雇着一班水手,共有七人,这班人都是凶恶之徒,专门在河路上谋劫客商,没想到蔡武今天偏偏选了他的船只。

陈小四起看见蔡武带了这么多行李,眼中已是放出火来,,又一眼瞧着美艳的蔡瑞虹,心中愈加着魂,已经在心中暗暗算计:“等船行得远一点再下手,省得招人眼目。”

蔡武自从下船之后,初时酒还喝得不算多,之后觉得船上无聊,夫妻二人就放开酒量大喝起来,蔡瑞虹劝也劝不住。

这一晚夫妇二人开怀畅饮,已经快要烂醉如泥了,忽听见凄惨的呼喊声。瑞虹急忙叫丫鬟来看,丫鬟看了吓得寸步难移,大喊道:“老爹,不好了,前舱杀人哩!”话音未落,凶徒们已赶进舱,蔡武喝道:“我老爷在此,那个敢——”刚说到这儿,已被一斧砍倒。众男女一起跪下,说:“各位好汉饶命,财物随便拿。”

凶徒们说:“我们人财都要。”

陈小四道:“算了,饶他砍头,留个全尸吧。”

众人拿着绳子把夫妇二人和儿子一起绑了,就留下蔡瑞虹,蔡武哭着对瑞虹说:“不听你的劝告,才有今日下场啊。”蔡家的丫鬟奴婢,也被凶徒们一刀一个,杀个干净。

蔡瑞虹忍辱报仇

蔡瑞虹看就把她留下不杀害,料到必然要来受污辱,急忙奔出舱门,就要跳进江中,陈小四放下斧头,双手抱住道:“小姐不要惊恐! 还你快活。”

蔡瑞虹大怒,骂道:“你这班强盗,害了我全家,还敢来侮辱我么!”

陈小四道:“你这般花容月貌,教我如何便舍得?”一头说,一头抱入后舱。瑞虹口中千强盗,万强盗,骂不绝口。众人大怒道:“小四哥,哪里找不到老婆,还要却受这贱人之辱!”便要赶进来杀。

陈小四拦住道:“哥几个,看在我的分上饶了她罢!”又对瑞虹道:“快些住口,你要是再骂下去,连我也保不住你。”

瑞虹一头哭,心中暗想:“我要是死了,一家之仇怎么报?先含羞忍辱,等报仇之后再死也不迟”。

众匪徒把尸首抛入江中,把船擦抹干净,将箱笼行李取出,准备瓜分。

陈小四说:“众兄弟先别急,今天正好十五团圆之夜,待我做个亲,弟兄们吃过庆喜筵席,然后自由自在均分,岂不美哉!”

众人道:“说得也是。”连忙将蔡武带来的好酒,打开几坛,将那些食物东西,都安排起来,团团坐在舱中,点得灯烛辉煌,取出蔡武许多银酒器,大家痛饮。

陈小四又抱出瑞虹坐在旁边,道:“小姐,我与你郎才女貌,做夫妻也不辱没了你。今夜与我成亲,图个白头到老。”

瑞虹掩着面只是哭。众人道:“我众兄弟敬阿嫂一杯酒。”

陈小四接在手中,拿向瑞虹口边道:“多谢众弟兄之敬,你略略沾些儿。”瑞虹那里采他,把手推开。陈小四笑道:“多谢列位美情,待我替娘子饮罢。”拿来一饮而尽。

众人道:“我们畅饮,不要难为新人。哥,先请安置罢。”陈小四道:“既如此,列位再请宽坐,我不陪了。”抱起瑞虹,取了灯火,径入后舱,放下瑞虹,闭上舱门,便来与她解衣。瑞虹身不由主,被他解脱干净,抱向床中,任情取乐。可惜千金小姐,落在强徒之手。 暴雨摧残娇蕊,狂风吹损柔芽。 哪是一宵恩爱,分明夙世冤家。

陈小四专意在瑞虹身上,等第二天方才起身来看,一人不见,再到前舱去看,哪里有个人的影儿?心内疑惑。

走入舱中,看箱笼都已打开,里面财物都被带走,只剩下少量衣物和书籍,明白是被众人分去了,他也敢怒而不敢言,想道:“是了,他们见我留着这小姐,恐后事败露,都悄然散去了。”又想道:“我如今独自不能开船,住在这里又不是长久之计,等到了人多的地方,这小姐呼救,我这小命算是搭进去了,不如斩草除根罢。”想着,他就拎一把大斧子,进了后舱。

蔡瑞虹还在床上,哭得是梨花带泪,陈小四看了越发觉得千娇百媚,神荡魂迷,臂垂手软,杀人肠子顿时熔化,一柄板斧掉落在地下。又腾身上去,恣意轻薄了一回。

陈小四忽地又想道:“若是迷恋这女子,性命定然断送,欲要杀她,又不忍下手。如不除她,终究是个祸根。罢了,饶她一刀,留个全尸罢。”寻了一条绳子打个圈儿,又赶入舱来。

瑞虹正思算报仇之策,没曾想这贼来谋害,说时时,那时快,陈小四左手托起瑞虹的头,右手就将索子套上。瑞虹方待喊叫,被他随手扣紧,尽力一收,瑞虹疼痛难忍,手足乱动,扑的跳了几跳,直挺挺横在床上便不动了。

陈小四看她已死,就放了手,提着一根短棍,大踏步离去。

蔡瑞虹忍辱报仇

二、得救又遇不良人

不过瑞虹命不该绝,咽喉间有了一线之隙,气回复透出,渐渐苏醒,只是遍体酥软,动弹不得,哭道:“我指望忍辱偷生,还图个报仇雪耻,这贼人却不放过我。我死也罢了,但是冤沉海底,安能瞑目!”转思转哭,愈想愈哀。

正哭之间,忽然稍上“扑通”的一声响亮,撞得这船幌上几幌,睡的床铺险些颠翻。瑞虹被这一惊,哭也倒止住了。

惶惑之际,船中忽地有人拥入,瑞虹以为还是这班强盗,心想:“这一次死定了”。

只听见有人说道:“打劫得如此干净?人样也不留一个!”瑞虹听了这句话,已知不是强盗了,挣扎起身,高喊:“救命!”

不多时,一人跨进舱中,众人齐道:“老爹来也!”瑞虹举目看那人面貌魁梧,服饰齐整,见众人称他老爹,料必是个有身家的,哭拜在地。那人慌忙扶住道:“小姐何消行此大礼?有话请起来说。”

瑞虹将前事细说一遍,又道:“求老爹慨发慈悲,救我难中之人,生死不忘大德!”

那人道:“小姐不消烦恼。我想这班强盗,去还未远,即今便同你到官司呈告,差人四处追寻,自然逃走不脱。”

瑞虹含泪而谢。那人分付手下道:“事不宜迟,快扶蔡小姐过船去罢。”众人便来搀扶。瑞虹寻过鞋儿穿起,走出舱门观看,乃是一只双开篷顶号货船。过得船来,请入舱中安息。众水手把贼船上家火东西,尽情搬个干净,方才起篷开船。

老爹卞福自去安排佳肴,承奉瑞虹。瑞虹想着父母,那里吃得下,卞福坐在旁边,甜言蜜语,劝了两小杯,道:“我有几句话,不知小姐肯听否?”

瑞虹道:“请讲。”

卞福:“刚才我一时义愤,承诺小姐去告官报仇,却忘了自己还有这一船货物。我想衙门之事,很难估算日子的。如果纠缠半年还不能完妥,货物又不能脱去,就两下耽搁了。不如小姐先随我回去,等我脱了货物,然后另换小船,与你一齐下来理论这事,就算几年,也没有后顾之忧了。还有,你我孤男寡女,往来行走,必惹外人谈议,纵然彼此清白,谁人肯信?况且小姐举目无亲,身无所归。我虽然是个商贾,家中也还算过得去,小姐如果不弃嫌,就此结为夫妇。报仇之事,水里水去,火里火去,包在我身上,一个个缉获来,与你出气,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瑞虹听了,簌簌泪下,想道:“我命苦啊!又遇着不良之人。”叹口气道:“罢罢!父母冤仇事大,只是我已被贼人玷污,就算死也不得贞节了。等报仇之后,快些自尽,以洗污名。”

于是含泪答道:“如果你真心替我报仇雪耻,我什么都答应,只是要先发个誓,我才相信。”

卞福喜不自胜,连忙跪下发誓道:“卞福若不给小姐报仇雪耻,翻江而死。”起来后赶快去分付水手:“前面村镇停泊,买办鱼肉酒果之类,合船吃杯喜酒。”到晚成就好事。

卞福其实有老婆,而且他极怕这婆娘,哪里敢引瑞虹到家,于是安排瑞虹在外居住,没想到手下有人早去报知那婆娘。

那婆娘也是极有心计的,表面上什么都不说,暗地里去找了人贩子,约定好日子,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就把瑞虹转手卖掉了。

卞福只因不曾与瑞虹报仇,后来果然翻江而死,应了自己发的誓言,那婆娘原是个不成才的,丈夫死后,将家产挥霍一空,被奸夫卖到了烟花柳巷。可见天道好还,丝毫不爽。

三、烟花之地,难遇真情

瑞虹被转卖到乐户王家。

乐户家里有三四个粉头,一个个打扮得很妖艳,倚门卖俏。瑞虹更加苦楚,想道:“我现在落在烟花地面,报仇之事,已是绝望,还有何颜在世!”下定决心寻死路,不肯接客。

乐户与鸨子商议道:“她既然不肯接客,留着有什么用!不如再转卖了罢。”

恰好有一绍兴人,姓胡名悦,武昌太守是他的亲戚,胡悦原是贪花恋酒之徒,曾见过瑞虹,是个绝色丽人,心内着迷,因瑞虹寻死觅活,不能到手,得知这个消息,情愿重价娶为偏房。

胡悦娶瑞虹,当晚整备酒肴,与瑞虹叙情。那瑞虹只是啼哭,不容亲近。胡悦再三劝慰不止,倒没了主意,说道:“小娘子,你在娼家,或者道是贱事,不肯接客;今日与我成了夫妇,万分好了,还有甚苦情,只管悲恸!你且说来,若有疑难事体,我可以替你分忧解闷。倘事情重大,这府中太爷是我舍亲,就转托他与你料理,何必自苦如此。”

瑞虹见他说话有些来历,就将之前的事一一告诉,又道:“如果您能帮我报仇雪恨,不要说结为夫妇了,就是做奴婢我也心甘情愿。”说罢又哭。

胡悦闻言答道:“原来你是好人家子女,遭此大难,可怜可怜!但这事非同小可,待我先教舍亲出个通缉令,和你一起告官,自然能将盗贼们缉捕归案。”

瑞虹拜倒在地道:“若得官人肯如此用心,生生世世,衔结报效。”胡悦扶起道:“既为夫妇,事同一体,何出此言!”遂携手入寝。

不曾想这胡悦也是一片假情,哄骗瑞虹说已托太守缉获去了。瑞虹信以为实,千恩万谢。又住了数日,胡悦雇小船回家。把瑞虹的事,完全搁到一边不再提起。

瑞虹大失所望,但到此地位,无可奈何,于是日日只吃斋祈祷,要求报冤。

绍兴这个地方呢,惯做一项生意:凡有钱能干的,都到京中买官,俗名“飞过海”。胡悦在家住久了,也思量混个一官半职,正巧有人写书相约,想扶持他,胡悦喜之不胜,雇得船只,同瑞虹径自起身。

到了京师,胡悦去拜会那相知官员,谁想这官人一月前暴病身亡,合家慌乱,打点扶柩归乡。胡悦没了这个倚靠,思量着银子带得不多,相知又死了,这官职怎能弄得到手?就寻访一个同乡商议,可是这人也是来买官的,正少了银两,不得完成,就设计哄骗胡悦。

胡悦被他花言巧语说得热闹,将所带银两一起给了他,那人完成了自己官职,一溜烟径赴任去了,胡悦落得双手空空,寄书回家取索盘缠,老婆正在气头上,哪里肯应付分文!可怜胡悦流落京师,每天东奔西撞,与一班骗子合了伙,专门骗人财物。

蔡瑞虹忍辱报仇

四、美人计巧遇良才,仇恨昭雪,阖家美满

这一天,胡悦与骗子们商量着要骗一票大的,想到瑞虹身上,要做个美人局。

胡悦怕瑞虹不肯,哄骗她说:“我本来进京想得个官职,和你寻访仇人,不成想被人欺骗,落魄到这个地步,进退两难。昨天和朋友们议得个计策,倒也尽通。”

瑞虹道:“是什么计策?”

胡悦道:“只说你是我的妹子,要与人为妾,倘有人来相看,你便见他一面,等哄得银两到手,连夜悄然起身,送你到家,访问强徒,将这个心事了了。”

瑞虹思来想去,方才许允。胡悦欢喜无限,与骗子们去寻主顾。

却说浙江温州府有一秀士,姓朱名源,年纪四旬以外,尚无子嗣,娘子劝他娶个偏房,朱源总是推却。

这一年到京会试,羞归故里,与几个同年相约,就在京中读书,等待下次考试。

那同年知道朱源还没有儿子,也苦苦劝他娶妾。朱源听了众人说话,教人寻觅。刚有了这句口风,那些媒人互相传说,夸称得瑞虹姿色绝世无双,古今罕有。哄动朱源期下日子,亲去相看。

朱源仔细一看瑞虹,娇艳非常,暗暗喝采道:“真好个美貌女子!”瑞虹也见朱源人材出众,举止闲雅,暗道:“这官人倒好个仪表,果是个斯文人物。但不知甚么晦气,投在网中。”心下存了个懊悔之念。

胡悦生出一个计,对瑞虹说:这举人当日便要过门,难做手脚。如今只好将计就计,依着他送你过去。你慢慢的饮至五更时分,我同众人便打入来,叫破地方,只说强占有夫妇女,引了你回来,要往各衙门呈告。他是个举人,怕干碍前程,自然央求。那时和你从容回去,岂不美哉!”

瑞虹闷闷不乐道:“我前生不知作下什么业障?今生遭到这么多磨难!今天这桩事情,肯定不会答应你。”

胡悦道:“娘子,我也不想这样,但被逼无奈,才走的这条苦肉计,千万不要推托!”

瑞虹执意不从。胡悦就双膝跪下道:“娘子,下次再不敢相烦了。”瑞虹被逼不过,只得应允。

胡悦急急跑向外边,对众人说清状况。众人齐称妙计,回覆朱源,选起吉日,将银两兑足,送与胡悦收了。

朱源同瑞虹到了房中,瑞虹看时,室中灯烛辉煌,设下酒席。朱源在灯下细观其貌,比前倍加美丽,欣欣自得,道声:“娘子请坐。”瑞虹羞涩不敢答应,侧身坐下。朱源教小厮斟过一杯酒,恭恭敬敬递至面前放下,说道:“小娘子,请酒。”瑞虹也不敢开言,也不回敬。

朱源以为她是怕羞,微微而笑。自己斟上一杯,对席相陪,又道:“小娘子,我与你已为夫妇,何必害羞!多少沾一盏儿,小生候干。”瑞虹只是低头不应。

朱源想道:“他是个女儿家,一定见小厮们在此,所以怕羞。”即打发出外,掩上门儿,走至身边道:“想是酒寒了,可换热的饮一杯,不要拂了我的敬意。”遂另斟一杯,递与瑞虹。瑞虹看了这个局面,转觉羞惭,蓦然伤感,想起幼时父母何等珍惜,今日流落至此,身子已被玷污,大仇又不能报,又强逼做这般丑态骗人,可不辱没祖宗。柔肠一转,泪珠簌簌乱下。

朱源道:“小娘子,你我千里相逢,天缘会合,这般愁闷是因为宅上还有什么事,让小娘子记挂么?”

朱源又道:“小娘子必有不得已事,何不说与我知,倘可效力,决不推故。”瑞虹又不则声。朱源倒没做理会,只得自斟自饮。吃勾半酣,听谯楼已打二鼓。朱源道:“夜深了,请歇息罢。”瑞虹也全然不采。朱源又不好催逼,倒走去书卓上,取过一本书儿观看,陪她同坐。

瑞虹见朱源殷勤相慰,不去理他,并无一毫愠怒之色,转过一念道:“看这举人倒是个盛德君子,我当初若遇得此等人,冤仇申雪久矣。”又想道:“我看胡悦这人,一味花言巧语,若专靠在他身上,此仇安能得报?他今明明受过这举人之聘,送我到此;何不将计就计,就跟着他,这冤仇或者倒有报雪之期。”左思右想,疑惑不定。

朱源又道:“小娘子请睡罢。”瑞虹故意又不答应。朱源依然将书观看。

看看三鼓将绝,瑞虹主意已定。朱源又催他去睡,瑞虹才道:“我如今方才是你家的人了。”朱源笑道:“难道起初还是别家的人么?”瑞虹道:“相公那知就里,我本是胡悦之妾,只因流落京师,与一班骗子生出这计,哄你银子。少顷即打入来,抢我回去,告你强占良人妻女。你怕干碍前程,还要买静求安。”

朱源闻言大惊,道:“若非小娘子说出,险些落在套中。但你既是胡悦之妾,如何又泄漏与我?”

瑞虹哭道:“我有大仇未报,观君盛德长者,必能为妾伸雪,故愿以此身相托。”

朱源道:“小娘子有何冤抑,可细细说来,定当竭力为你图之。”瑞虹乃将前后事泣诉,连朱源亦自惨然下泪。

正说之间,已打四更。瑞虹道:“那一班光棍,不久便到,相公若不早避,必受其累。”

朱源道:“不要着忙!有同年寓所,离此不远,他房屋尽自深邃,且到那边暂避过一夜,明日另寻所在,远远搬去,有何患哉!”当下开门,悄地唤家人点起灯火,径到同年寓所,敲开门户。那同年见半夜而来,又带着个丽人,只道是来历不明的,甚以为怪。朱源一一道出,那同年即移到外边去睡,让朱源住于内厢。一面教家人们相帮,把行李等件,尽皆搬来,止存两间空房。

众骗子等到五更,一齐赶至朱源寓所,打将入去,只看到两间空屋,哪有一个人影。胡悦倒吃了一惊,说道:“他如何晓得,预先走了?”对众骗子道:“一定是你们勾结来捉弄我,快快把银两还了!”

众骗子大怒道:“你把妻子卖了,又要来打抢,反说我们有勾当!”说完就将胡悦一顿暴揍,正好有五城兵马经过,扭送到衙门,审出骗局实情,将胡悦打回原籍。

朱源娶了瑞虹后,彼此相敬相爱,如鱼似水。半年之后,生下一个孩子,朱源好不喜欢,写书报知妻子。光阴迅速,那孩子早又周岁。其年又值会试,瑞虹日夜向天祷告,愿得丈夫黄榜题名,早报蔡门之仇。场后开榜,朱源果中了六十五名进士,殿试三甲,该选知县。

恰好武昌县缺了县官,朱源就讨了这个缺,对瑞虹道:“此去仇人不远,只怕他先死了,便出不得你的气。若还在时,一个个拿来沥血祭献你的父母,不怕他走上天去。”瑞虹道:“若得相公如此用心,奴家死亦瞑目。”朱源一面先差人回家,接取家小在扬州伺候,一同赴任,一面候吏部领凭。

却说朱源雇船,船头递了姓名手本,磕头相见。管家搬行李安顿舱内,烧了神福,船头指挥众人开船。瑞虹在舱中,听得船头说话,和陈小四一模一样。转展生疑,放心不下,认其面貌,也是与陈小四一样。只是姓名不同,好生奇怪。

瑞虹等朱源上船,和朱源说,船头即是陈小四,正是贼头。

朱源道:“路途上不能造次,先忍忍,到地方上再要在他身上追究余党。”

瑞虹道:“相公所见极明;只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睁,这几日如何好过!”

当初陈小四勒死瑞虹,弃船而逃,流落到池阳地面。正好碰到吴金这只粮船起运,少个帮手,陈小四就上了他的船,与吴金的老婆勾搭成奸,正好吴金害了个寒症,陈小四假意殷勤,赎药调理,一服见效,吴金死了。

这日,船刚靠岸,遇到岸边有人厮打,朱源查问情况时,丫鬟悄悄传言,说道:“岸上厮打之人,正是与当年打劫的人。”

朱源道:“原来如此。赶紧叫地方衙役将几人一起绑了,自去拜扬州太守。太守问了详细,让人把三个贼徒收监待审。

朱源回到船中,众水手知道陈小四是个强盗,也把谋害吴金的情节,细细和盘托出。朱源又把这些内容备写一封书帖,送与太守。太守看了,忙差人拘押那妇人,一并听审。扬州城里传遍了这出新闻,都来观看。正是: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

瑞虹嘱咐道:“这班强盗,在扬州狱中,相公了此事,沥血祭奠父亲并两个兄弟。一以表奴家之诚,二以全相公之信。还有一事,我父亲当初曾收用一婢,名唤碧莲,曾有六月孕。因母亲不容,就嫁出与本处一个朱裁为妻。后来闻得碧莲所生是个男儿。相公可与奴家用心访问。若这个儿子还在,可主张他复姓,以续蔡门宗祀。”

说罢,放声大哭,拜倒在地。朱源慌忙扶起道:“你方才所说二件,都是我的心事,定然不负所托。”瑞虹再拜称谢。

朱源赴任淮、扬,访缉朱裁及碧莲消息,果然访着。那儿子已八岁了,生得堂堂一貌。冬月,朱源亲自按临扬州,取出陈小四与吴金的老婆,共是八个,一齐绑赴法场,剐的剐,斩的斩,干干净净。正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若还不报,时辰未到。

朱源分付刽子手,将那几个贼徒之首,用漆盘盛了,就在城隍庙里设下蔡指挥一门的灵位,香花灯烛,三牲祭礼,把几颗人头一字儿摆开。朱源亲制祭文拜奠。又于本处选高僧做七七功德,超度亡魂。又替蔡续整顿个家事。诸事俱已停妥,备细写下一封家书,报知瑞虹。

瑞虹见了书中之事,知道蔡氏已有后续香火,加上盗贼们已受刑,相公更是沥血奠祭,得以报仇雪恨,了却心中之事,于是沐浴更衣,给丈夫写了一封信后,用剪刀自刺咽喉而死。

大奶奶知得瑞虹死了,非常心痛。朱源也哭倒在地,昏迷半晌方醒。自此患病,闭门数日。

蔡瑞虹忍辱报仇

人人夸瑞虹节孝双全,今古无比。后来瑞虹生的儿子,叫朱懋,少年登第后,上疏表陈生母蔡瑞虹一生之苦,请皇帝赏赐旌表。圣旨准奏,还建了节孝坊。

蔡瑞虹忍辱报仇

这是一篇出于《醒世恒言》的故事,蔡瑞虹为家人忍辱报仇雪耻,不输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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