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0 賈樟柯:找到了另一個自己,五度陪跑戛納又如何?

每年五月的戛納,對於電影人和影迷來說,都是一座盛會之城。

今年,報名參加第71屆戛納電影節的華語片有幾十部之多,但只有賈樟柯的新片《江湖兒女》入圍主競賽單元、有份角逐最高獎項“金棕櫚獎”。

這是賈樟柯第五次入圍戛納,也是第五次入選主競賽單元。

2013年,他曾憑藉《天註定》獲得戛納電影節最佳編劇獎;兩年後,他又獲得有點類似於終身成就獎的戛納“金馬車獎”,且是獲此殊榮的首位華人導演,那年賈樟柯45歲。

但,他始終與分量最重的“金棕櫚獎”無緣。

賈樟柯:找到了另一個自己,五度陪跑戛納又如何?

北京時間2018年5月20日凌晨,戛納電影節落下帷幕,賈樟柯再次與金棕櫚獎盃擦肩而過。

結束即是又一次開始。

作為第六代導演中的電影詩人,他曾經表示目前的工作其實與他小時候的夢想、喜歡的生活反差很大。但從1995年拍第一個短片開始,他就從未停下腳步,尤其在有了“金馬車”後,他就說過,自己變得更自由,更不怕失敗了。

兒時夢想,當有權有勢的混混

1970年5月,一個男孩出生於中國山西汾陽,他的父親給他起名為賈樟柯。

樟,是帶有芳香的、堅硬的木頭;柯,是斧子的手柄。

父親希望孩子成為一個有作為的人、能發揮關鍵作用的人。就算斧子再鋒利,沒有手柄也是用不了的。

賈樟柯:找到了另一個自己,五度陪跑戛納又如何?

但賈樟柯從小就想當一個每天混跡街頭、有權有勢的大混混,即便他中學時已經在《山西文學》發表小說,即便他高中時創辦詩社,即便他沒考上大學,山西作協也願意吸納他為成員。

高考前,包括賈樟柯在內的“考不上大學的差生們”破罐子破摔,每天在宿舍裡打麻將,但有一天,賈樟柯躺在宿舍床上聽著旁邊的麻將聲,想想自己的未來,心裡突然一陣潮溼。

十八歲前的日子清晰可見,之後的大片歲月卻還是一整張白紙。他被深不見底的未來嚇倒,在搓麻聲中用被子拼命捂住自己,在黑暗中悄悄哭了。

那天沒有人知道,他們旁邊的少年正憂愁上身。

高考失利後,父母給他報了山西大學美術系培訓班,為第二年高考做準備,因為考藝術院校文化分不會太高。於是,賈樟柯離開汾陽去了太原。

在太原學畫的日子很無聊,無聊到有時只能靠打架來解解悶。有一天,他晃進電影院,看了陳凱歌的《黃土地》,被震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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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原來不僅是歌頌光輝形象,它也可以是真實人生,可以調動一個觀眾的所有經驗與感情。”賈樟柯曾對媒體表述當時他的那份震驚。

於是,21歲的他,做了一個決定:學電影。

對於當時就比較有文學天賦的賈樟柯來說,能夠讓他離電影更近的便是北京電影學院文學系。從1991年開始報考,考到了1993年才考上。

文學系的他,因為不滿導演系才有的拍片特權,在宿舍裡振臂一呼:“打倒導演系”,便領著同學們成立了“青年電影實驗小組”。

大二時,他們曾不計報酬、群策群力合作了短片《小山回家》,一個不小心在香港映像節就獲得了大獎。自此,他的電影旅行正式啟程,並一發不可收拾。

處女作即成名,“準拍證”被收繳

賈樟柯的處女作長片《小武》,也是他的成名作。很多人對賈樟柯的印象,至今好像依舊停留在了他的故鄉三部曲——《小武》、《站臺》、《任逍遙》。

在那裡面,你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山西汾陽人賈樟柯對故鄉的土地愛得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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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畢業前,賈樟柯和朋友們每天工作15、16個小時,用21天時間拍完了《小武》。“窮劇組”為了撐夠90分鐘的片長,賈樟柯把膠片由35mm級別降為16mm。

1998年,《小武》入選柏林電影節青年導演論壇,28歲的賈樟柯隻身前往。近十個小時的航程,他是在冥想中度過的,一會兒柏林、一會兒北京、一會兒故鄉汾陽。他也在不斷問自己,資本主義的柏林能看得懂《小武》嗎?

“多年之後我想,我之所以到現在還熱愛所有的遠行,一定跟故鄉曾經的封閉有關。而所有遠行,最終都能幫助自己理解故鄉。的確,只有離開故鄉才能獲得故鄉。”賈樟柯曾在書中寫道。

那年的柏林電影節上,土耳其導演錫蘭也用電影《小鎮》將他的故鄉帶到了柏林。通過錫蘭的電影,賈樟柯突然發現其實人還有一個故鄉遠在他鄉,無論在哪個國家的電影中,他都找到了他的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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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同樣相信,資本主義的柏林一定會在他的電影《小武》裡找到他們的鄉愁。

那年,《小武》收穫了第48屆柏林國際電影節“NETPEC亞洲電影促進聯盟獎”等8個獎項和西方電影人的掌聲,西方媒體也毫不吝嗇版面與讚美之詞,賈樟柯成為了聚光燈下的亞洲新銳導演。

但因“私自拍攝《小武》一片並赴國外參賽”,賈樟柯於1999年1月13日被電影局下了禁令:拍攝影視作品的權利無限期被停止。

彼時,他正在籌備他的第二部電影《站臺》。“準拍證”被收繳的賈樟柯,決定讓《站臺》成為地下作品。

因為這部電影,賈樟柯遇到了趙濤,多年後趙濤成為了他的人生伴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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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春天,《站臺》拍攝完畢;6月,完成剪輯;8月,在威尼斯電影節獲得“最佳亞洲電影獎”;11月,在法國南特電影節獲得“最佳影片”和“最佳導演獎”。

兩年後的《任逍遙》,是“故鄉三部曲”的最終部,讓賈樟柯第一次入圍了戛納。

那時,他依然沒有被解禁。

另一個賈樟柯,何時能等到

2004年1月8日,賈樟柯終於迎來解禁。同年4月,他的第4部電影《世界》得以在國內公映。

“我8年拍了4部電影,這是第一次在國內公開上映”,這也讓賈樟柯在《世界》發佈會上,淚灑當場。

賈樟柯:找到了另一個自己,五度陪跑戛納又如何?

真正讓賈樟柯走入更多觀眾視線的,是他的第5部電影《三峽好人》。

在這部電影的拍攝過程中,賈樟柯的父親被確診肺癌,在山西醫院陪護和在北京為參加威尼斯電影節而趕製後期中輾轉忙碌著。

他以為影展錯過就不再,父親會永遠等他。

但他錯了。

那一年,《三峽好人》獲得最高獎金獅獎,賈樟柯在威尼斯大放異彩。同時他的紀錄片《東》,也入圍那屆威尼斯電影節地平線單元,並獲得“2006開放獎”及紀錄片獎。

同樣是在那一年,他失去了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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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賈樟柯拍了一部“最大可能避免動作,只用畫面、音樂、詩這三種電影語言”的電影《二十四城記》,這部電影也開啟了賈樟柯繼《任逍遙》之後的戛納奇幻之旅。

從《二十四城記》到2013年《天註定》,到2015年《山河故人》,再到今年的《江湖兒女》……這十年間,賈樟柯所拍攝的4部電影(不包括紀錄片和短片),無一例外全部入圍戛納主競賽單元。

賈樟柯:找到了另一個自己,五度陪跑戛納又如何?

早在今年年初,《江湖兒女》就入選了法國權威電影雜誌《電影手冊》的“年度最期待電影”。

“在《江湖兒女》拍攝現場,當大家停下來等我,看我一個人沉默,抽菸,或者不知所措的時候,其實我正在等待另一個賈樟柯的到來。”賈樟柯說。

但戛納並沒有給“另一個賈樟柯”介紹自己的機會。

20年9部電影,牆內開花牆外香

從《小武》到《江湖兒女》,從影20年的賈樟柯,有9部作品(不包括紀錄片和短片)問世,而且全部是豆瓣7分以上的藝術片。

他的不接地氣讓他和他的電影,始終自帶一層薄如蟬翼的紗,紗裡的觀眾愛得如痴如醉,紗外的觀眾表示一臉的讀不懂。

儘管獲獎無數,但他的影片從未受到過市場的寵愛,票房自然少得可憐。

除了被禁的“故鄉三部曲”,《世界》票房200萬(2005年),《三峽好人》31萬(2006年),《二十四城記》票房:144萬(2009年),《天註定》被禁,《山河故人》3222萬(2015年),《江湖兒女》又能會怎樣?

賈樟柯:找到了另一個自己,五度陪跑戛納又如何?

牆內開花牆外香,也讓賈樟柯頻頻被質疑:脫離大眾、出賣某種中國的現實和底層人民的生活取悅西方人。

“二十多年過去了,我遇到的娛樂媒體記者其實都 90 後了,但他們的思維模式是一樣的。這個讓我非常非常的失落。我剛拍電影的時候特別有激情,我覺得電影可以改變世界,但現在我覺得世界改變得太慢了。二十年了,七年算是一代,三代人過去了,思維模式沒任何變化。”賈樟柯曾在一檔訪談節目裡這樣慨嘆。

賈樟柯:找到了另一個自己,五度陪跑戛納又如何?

國內文藝片沒市場,其實並非一個賈樟柯就能改變的了。

但是這麼多年來, 賈樟柯始終還是那個拍著自己喜歡的電影的賈樟柯,“我不喜歡跟蹤電影的情節,對我來說看電影最大的樂趣,是看導演描繪的詩意氛圍,沒有詩意的電影對我來說是沉悶的電影。”

從拍攝第一個短片到現在,賈樟柯走過了高度濃縮的23年,始終行走在寫作、看景、選演員、建組、拍攝、發行、宣傳這樣一種無限循環中。

最近幾年,他開始愈發想回到過去那種生活。

曾有人問他,那究竟是一種怎樣的生活?

他說,就是街道上的生活,“跟人在一起”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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