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前常恶言,盖棺皆好话。李敖先生去世了,可能又要被人莫名奇妙的夸一阵子。
对李敖的评价有很多,文化顽童也好,斗士也好,政客也好。
我作为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卒,对他老人家的评价不过这几个字:不合时宜的标题党。
标题党之一:自大
大多数文人都是标题党,你卖文为生,标题起不好,谁来看?
所以据说罗贯中当初建议施耐庵把自己写的《江湖豪侠传》改名字叫做《水浒》,结果成了爆款——要是我国四大名著里面有本《江湖奇侠传》,也真的是蔚为奇观。
这样的技巧,李敖一生都在在用,而他用的最多的,最为大家熟知的,就是《独白下的传统》的封底:
“五十年来和五百年内,中国写白话文的前三名,是李敖,李敖,李敖,嘴巴上骂我吹牛的人,心里都为我供了牌位。”
很多人说李敖这句话是不知自己轻重。但他这么说正是因为知道自己“没那么重”。80年代他坐监牢,同牢的犯人见了他,一个个奔走相告说:快看“胡茵梦的丈夫”,李敖感慨:这名女人比我有名的多。
三联出版社总编辑李昕在《我认识的李敖先生》中写道:
他从来也没有把自己那些吹牛的东西当真,他的狂,他的张扬,他的高调,不过是推销自己的一种策略,那是专门做给别人看的。
为什么这样?废话,作为一个文化人还坐过监狱,如果他不搏出位,靠什么生存?关键的是他担得起这份狂狷,有狂狷的实力。
标题党之二:低俗
定然有很多人说过李敖靠低俗博眼球。坊间喜欢议论李敖好色,写文章喜欢用性器官,李敖自己也说:我的书都和小黄书摆到一起卖。估计有不少人看他的杂文能看出生理反应来。
比如2010年李敖写一本书叫做《审判美国》,这本书本来的名字叫做《阳痿美国》,出版社说他低俗不给出,李敖急了:“阳痿”是个生物学词语,不是讲男女关系,凭什么说我低俗?
出版社也曾建议改名叫做《阉割美国》,李敖说:阉割美国太不幽默了,让我们阳痿它。
当时李敖的大名已经成了IP,事实证明,就算改成了《审判美国》照样卖的火。但李敖一直坚持这个名字,直到一家出版社出版的书全部销毁损失惨重,他才让步。他自己后来说:我把出版社都得罪光了。
这么低俗的东西,不能不写吗?他偏要写。
不能换个方式写吗?他偏要这么写。
你还不敢拦他。
李敖小说《上山,上山,爱》扉页上写着:“清者阅之以成圣,浊者见之以为淫。”针对的就是那些骂他低俗的人。
李敖传记中记载审查《上山,上山,爱》的时候趣事。
一位市议员复印了此书的几段色情描写,遮住书名,拿给市政府新闻处长看,询问这是否淫秽之书?处长答曰“当然”。继而市议员亮出底牌,说这是李敖写的。处长顿时慌乱无措,连忙改口说:“你可不要害我,我从没有说过李敖的书低俗。”
所谓不合时宜
“不合时宜”的典故来自苏东坡,苏老汉挺着大肚腩,让姬妾们猜猜里面是什么。有说文章,有说见识,只有王朝云那句“一肚皮不合时宜”让苏先生抚掌大笑。
形容李敖没有比这个词更贴切的了。正因为不合时宜,他才被迫走标题党。正因为不合时宜,他身上才具备了很多自相矛盾的标签。
你听李敖的政论,会觉得他一点就着,睚眦必报。但经常听他演讲的人,会知道他本质是宽容随和的,对待后辈大多是提携宽容。
你觉得他是个主张全盘西化的文化激进者,但他自诩是中国最后的旧文人。当初他困难时,胡适借他1000台币,他后来捐赠35万人民币在北大为胡适铸铜像。用他的话说,这是旧文人特有的感恩。
他的风格,让人觉得他传承自鲁迅,其实他的精神导师是胡适,所以他骨子里面不是尖刺,而是温和。
李敖骂的人太多,总有人反感他。我中二那段时间因为太迷三毛,也反感过李敖,因为李敖骂三毛矫情。
有一种人,我们永远只能用“他”来称呼,不合时宜的李敖就是这种人。
“李敖 ”这两个字是最大的标题党
李敖做标题党,一是为了生存,二是为了炫技。但他自己的名字也是个被人用的标题党。流行于网络上托名李敖的作品,十之八九均是伪作。
所谓伪作,大致分为两类,一是无中生有、凭空捏造的托伪之文,二是将李敖原有言论添枝加叶、任意发挥,变为挂羊头卖狗肉的假货。那些作伪的人,不过是想借李敖的嘴,说一些他们自己想说的骂人话而已。
对此李敖很生气,他气作伪的人:写那么烂的文章竟然说是我写的,简直是侮辱我。也气读者:这么烂的文章都认为是我写的,简直是侮辱我。
所以你看到了,即便是在这件事上,他不会站到你的阵营里,所谓不合时宜正是这样。
所以你分辨李敖的文章是真是假,有个粗劣的技巧,如果你看完之后,觉得李敖没有在骂你,而是在支持你,多半这是篇假文。
不是李敖告别了世界,而是中国失去了一个李敖
李敖先生去世了,我内心没有一点浪漫情怀去说什么“上帝想他”之类的风凉话。有些文人死掉也无所谓,因为文章留下了。李敖先生不一样,他活着比死去的价值大得多。
所以不是李敖告别了世界,而是中国失去了一个李敖。
这一点可能大家很久之后才会意识到。
一路走好,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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