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4 散文:恰似故人來

說來話長。兩年前,在公眾號上發表過一篇鄉愁散文。一經推送,得到好多老鄉評論轉發,叫好聲連連。拍手叫絕之餘,有好多人在留言區討要我的聯繫方式。

要聯繫方式的人,大多和我一樣,都是離開同一故園的人。他們或早或晚離開故土,在異地他鄉成家立業,距離和空間上的疏遠,使他們把對家鄉的情感深埋於心。一篇不起眼的文章,打開了他們遙望故鄉的窗口。讀罷我對故鄉的描述和思念,他們紛紛想起故鄉,或者那篇文章猶如思鄉的導火索,引爆了他們藏在心間的熱烈情感。

在我腦海中留下深刻印象的有兩人:一個是我未曾謀面的鄰居,另一個是蘇臺林場的職工,微信名叫碟兒。她從省林業學校畢業後,就分配到蘇臺林場參加工作,當了苗圃地裡的一名普通除草工人。

首先,講講鄰居那些不為人知過往。

此人姓魏,微信名叫魏老大,論輩分,我該叫他叔。多年以前,具體有多前呢?那時節我尚未出生,母親剛生下大姐。大姐出生之時,中國好多地區還處在吃大鍋飯的年代。全村人集體勞動,集體吃飯。

散文:恰似故人來

魏叔家和我家對門,他是大隊三個拖拉機手中的一個,上過學,識文斷字,人長的儀表堂堂,私下裡和村上一個姑娘正在在瞅對象。姑娘不是我家鄰居,但兩人為了相見,常以串門子為由,在我家相聚。

魏叔和父親一起長大,且是鄰居,關係好自不必多說,那姑娘呢,和母親私下又結拜成姐妹,來我家抱著襁褓中的姐姐愛不釋手。

如果沒有接下來的變故,魏叔和他心愛的姑娘一定能在蘇臺結為連理,可在那個特殊的年月,好多人物命運像載在船上的貨物,飄搖不定,稍有不慎,落進深水,輕則變成落湯雞,重則丟掉性命。

據母親說,魏叔父親和村裡一位作風不好的婦女打的火熱,至於母親如何定義作風的好與壞,可能同那女人交往男人的數量來判定。那個做人不檢點的女人,背地裡,和村裡好多男人有私情,但魏叔的父親,卻是眾多男人中最倒黴的一個。

那婦人的男人為人忠厚老實,我長大後,他已老。記憶中,個頭比武大郎高,老佝僂著腰,背只背篼,在村裡轉著拾糞,冬天吊著兩串清亮亮的鼻涕,也不揩,任其在上嘴皮耷拉著,如果彎腰拾糞,兩串清鼻涕在半空甩來甩去;戴一頂破舊的棉帽子,暖耳朵的兩部分,沒有帶子,在空中端乍著,隨他走路的快慢,一閃,一閃,像秦腔裡的角兒耍帽翅。

不管什麼時候,都很少說話,只管彎腰走路,四處搜尋動物糞便。

散文:恰似故人來

老阿公(老公公)對兒媳婦欺大滅小的行為,早恨的牙根發癢。俗話說:豬尿泡打人不疼,一股騷氣難聞。況且,兒媳婦還和一個他視為仇人的兒子在一起鬼混,士可忍孰不可忍。他決定替沒用的兒子出頭、替祖宗的臉面出頭。

一個夜黑風高的晚夕,老阿公決定按計劃行動。他看見仇人的兒子鬼魅一樣竄進兒媳婦的房間,就去抓現行,但當他端起一塊石頭,死勁朝來人的後背砸去後,傻眼了,今晚來的不是仇人的兒子,而是恩人的兒子。此人便是魏叔的父親。

老阿公把房門從外面關上,然後讓沒出息的兒子故意敲門,他抱著準備好的石頭,潛伏在窗戶外面的炕眼門旁,視為仇人的兒子膽敢從窗眼爬出,這塊石頭今晚就是對頭。

如老阿公所願,賤人真的上當了。

魏叔父親背部受過重擊,腎臟遭到重創,沒過多久,便死了。

魏叔母親顏面盡失,再沒有在村裡繼續生存下去的勇氣,決定帶上兩個兒子,離開傷心之地。但十九歲的魏叔豈能放棄他熱戀的姑娘,任母親怎麼勸說都沒用。結果,魏叔母親領著十五歲的二兒子,含恨出走。決定在蘇臺以外的地方,重找活路。

一時間,魏叔家破人亡。為愛情留下來的魏叔,託人說媒,想和心愛的姑娘結婚。如果沒有魏叔父親鬧那一出,或許這門親事水到渠成,沒什麼障礙,但事情實實在在發生了。姑娘家里人嫌魏家人作風不正,上樑不正下樑歪,即便魏叔是個拖拉機手,也打動不了姑娘家人武斷的看法。

不行就是不行,請誰說下情話也沒用。

散文:恰似故人來

於是,魏叔心生一計:走為上策。私奔的話說於姑娘,她點頭應承。魏叔當即決定,把家產和房舍,偷偷摸摸變賣給有需要的人。院子,賣給我後來的鄰居。我的發小,就出自這個院。(關於發小的事,在其它文章裡有專門描寫,喜歡的朋友可點此鏈接閱讀http://toutiao.com/item/6780116327324451339/)

魏叔和他心愛的姑娘私奔後。那個不檢點的女人開始在家裡撒潑,故意找老阿公的不是,嫌他壞了她的好事,讓她在村裡抬不起頭,沒法做人。另外,這樣一鬧,以前找她的那些男人,受到驚嚇,再不敢來找她。

為了出惡氣,她把所有怨氣撒在老阿公頭上。有一次,她攆到老阿公房子,當著老人面脫掉自己褲子,還大放厥詞:你不讓別人來,是不是眼饞我,我今兒個把褲子脫了,你來啊!

受辱後的老阿公,當晚在自個兒屋子裡上吊,結束了性命。

春暖花開時,魏叔攜同戀人,離開故鄉。選擇春天出走,為了不至於凍死在半道。他是在村子對面堡子山上種洋芋的晚上出走的。

魏叔離開家鄉,一路西行,先後去過甘肅、青海,最後在新疆伊犁定居下來。視頻聊天時,魏叔說我的長相酷似父親。言語中滿含對父親的思念之情。可惜父親走的早,故人不得相見!

散文:恰似故人來

魏叔第一次同我聊天,聽到父親已故的消息,哭紅了雙眼。講述了他們小時候在故鄉的點點滴滴,如何攀爬堡牆、如何騎在羊身上滑冰、如何燒著吃野雞肉、如何挨老師戒尺……通過魏叔口述,我瞭解到父親的童年,童年時期的父親。

2020年春節,如果沒有疫情阻攔,魏叔可能回寧夏和我們團聚了。商量好的計劃,就這樣泡湯了。母親和她曾經的姐妹聊天,幾次哽咽說不出話,電話另一端的阿姨呢,不停地用手背揩拭眼睛。

她們無不感嘆世事多變,沒想到,土壅脖頸的人,能見到夢寐以求的故人,真是做夢都想不到。

魏叔育有兩子一女,大兒子是國家幹部,在法院上班,二兒子在市裡做生意,女兒是人民教師。現如今,兒孫都生活在城裡,他老兩口捨不得丟棄鄉下的院子和土地,在村裡開個小商店,和一幫老人成天打麻將聊天。

看到魏叔擁有幸福的晚年,為他當初的抉擇感到高興!

落筆之時,突然想起杜甫的詩句:

少壯能幾時,

鬢髮各已蒼。

寫於2020年3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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