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2 ofo戴威消失後:單車當成廢鐵賣,退押需要60年


ofo戴威消失後:單車當成廢鐵賣,退押需要60年

兩年前,ofo創始人戴威早上必做功課,是看幾十個城市的天氣預報。

那是小黃車所有鋪車城市。天氣一晴,他就知道訂單量一定變好。

如今,他已經不用關心天氣了,小黃車正在從城市消失。

僅2019年,ofo運營公司東峽大通收到173起訴訟,參加43次庭審,19次被列為失信被執行人。此時,ofo已無可供執行財產。

單車淪為廢鐵,城市緊閉大門,官司連連不迭,ofo像是上演一出亡國悲劇。

悲劇早該收場,但戴威不想謝幕。為了留在舞臺,他必須殺死心中的理想主義者,接受不喜歡的商業規則。

當戴威認識到這一點,他才長大了。

這或許不是他想要的樣子,但誰又能長成理想中的樣子。

1 退而不敗

11月27日,有人在蘋果商店裡,給最新版的ofo應用打了5星評分,在眾多1星評價裡格外顯眼。

評論是一句警示:

“五星也是為了讓大家看到。出了個天天返錢,建議大家千萬別點。”

這是ofo上線的新功能。用戶購買商品可獲返利。返利累計20元可提現,同時提取等額押金。

不同商品返利額度不等,20元的午餐肉罐頭,約返利1.4元。以此核算,用戶若想提取199元押金,消費需達數千元。

一旦用戶參與活動,將視作放棄排隊退押金。

對於排隊的人而言,退押則是遙遙無期。目前仍有1000多萬人排隊退押金,全部退完需要60年。

鉅額消費或漫長等待,ofo用戶若想退回押金,就必須做出選擇。

他們唯一不能選的,是繼續騎車上路。

2019年3月29日,廈門重新規劃共享單車投放份額,ofo的投放份額為零。

廈門成為國內首個拒絕ofo的城市。而這才是個開始。

4月,鄭州要求ofo月底清出5000輛單車。6月,廣州招標名單中,未給ofo留出份額。8月,銀川市政管理局勸退ofo。

成都主幹道上,幾輛裝滿小黃車的貨車快速駛過。上萬輛自行車將運到再生資源回收廠,打碎後當做廢鐵回收。回收價格每噸1600元,但每車運費就要1200元。

北京垃圾回收市場,廢棄的小黃車回收價每輛5元,只夠買一瓶茶飲。

相比廢品回收,ofo為自行車找到了更經濟的處理方式。數千輛車被賣給緬甸創業者,運往緬甸仰光,送給鄉村學校。

ofo的會議室曾以全球城市命名,其中暗藏戴威的夢想:“讓世界沒有陌生的角落。”

但他萬萬想不到,緬甸小學生是以這種方式騎上小黃車。

這場悲劇在2018年迎來高潮,2019年奏起尾聲。戴威硬撐了兩年,仍未宣佈倒閉。

他知道,ofo已經錯過了最好的結局。

“小道消息”作者馮大輝曾說:

“我要是戴威,一定會收集幾十萬輛報廢小黃車,做一個超級巨大的藝術品,

機器人也好,巨大的自行車標誌也好,立在海邊。以留下紀念與警醒。留給這個時代。”

隨後這一整年,戴威銷聲匿跡。仍未下架的ofo應用,是他留給互聯網的紀念品。

2 至暗時刻

金融街是北京聚財之地。

2019年春天,戴威在此等待程維。他欠了用戶至少16億的押金。有員工形容,這是一個不可能償清的數字。

他苦等程維,希望滴滴收購ofo,幫他脫離困局。

程維來了,就在麗思卡爾頓酒店大堂,和戴威聊了幾句,連杯咖啡都沒喝。

程維說,“也沒有太好的辦法。”

北京春季的清晨,還帶有冬日的寒意。戴威預感到這個冬天不好過。

2018年12月19日,戴威在全員信中高喊:“勇敢活下去,為我們欠著的每一分錢負責,為每一個支持過我們的用戶負責!”

不到一個月前的11月28日,他還曾公開信中提到希望:“哪怕是跪著也要活下去,只要活著,我們就有希望。”

11月14日,他於辦公室前臺大廳開了一場全員大會,長達一個半小時。那時候,活著不是問題,問題是如何活,他說,“ofo被收購、合併都有可能,但破產重組是不可能的。”

這本是ofo的例行大會,此前已中斷數月。

再之前6個月,戴威站在公司食堂演講,如同舞臺劇中的英雄。

他宣佈了“VictoryDay”計劃。為拓展盈利渠道,ofo將在用戶掃碼時展示一條5秒的廣告視頻,所有員工都需要拓展廣告客戶。

在演講中,ofo是二戰中的英國,戴威是追求勝利的丘吉爾,立志“為ofo賺到1元利潤”。

戴威聲音激昂,員工心跳加快,感覺一股熱血湧上大腦。

他和他們,太渴望勝利了。

那時,ofo公司裡掛著丘吉爾的畫像。畫像上,寫著英國前首相對民眾說的話:

你們問我們的目的是什麼?我可以用一個詞來答覆:勝利!

丘吉爾的畫像並未給ofo帶來勝利,只帶來了至暗時刻。

2018年底,ofo用戶發現“賬戶餘額”頁面的退款按鈕消失,退押金只能打電話。於是,有用戶打了82個電話,才成功退款。

按鈕很快恢復,但變成灰色。線上排隊退押金的越來越多,人群跑到線下,湧向了ofo位於北京理想國際的辦公室,把其它公司的面試者堵在樓外。

退押金的人找到大樓後樓梯,摸上ofo公司後門。

一名女員工走出樓梯間,從外面堵住了門,臉上捱了一巴掌。聯合創始人於信說,就像《琅琊榜》裡的將軍,一個人守著城門。

有員工說,從ofo離職就像失戀。也有人說,每個在ofo工作過的人,都需要心理醫生,感覺“夢醒了,一切都結束了”。

聯合創始人與職業經理人早早離場,留下的都是相信戴威的年輕人。

2019年2月最後一天,“ofo小黃車”微信服務號推送文章,標題為《“你為什麼還待在ofo”》。

戴威正在外地出差,看到這篇文章時,在酒店大堂站了10分鐘,然後回覆“已淚奔”。

酒店門外寒風依舊,沒有絲毫春意。

ofo的亡國悲劇中,這是最宏偉章節。無關車和欠款,而關乎人與精神。

3 消失2019

在接受紀錄片《燃點》採訪時,戴威從理想國際大廈望向四環路對面的北京大學,說道:“我現在在辦公室能看到校園,這是不忘初心。”

2015年8月,戴威從北大起步。他在圖書館南門修車鋪,騎上了世界上第一輛小黃車。

直到ofo辦離理想國際,北大保衛部的人還念著戴威,隔空勸道:

從哪兒來,回哪兒去,不如回北大把學校裡的車做好。

必要的話,可以把辦公室搬到保衛部二樓。

年輕的戴威並未想過放棄初心,他也不曾考慮生死。

投資人朱嘯虎向他施壓,提出ofo與摩拜合併,他回了一句:“希望資本尊重創業者的理想”。

朱嘯虎出清了ofo股份,讓戴威懂得,在資本面前理想一文不值。

戴威被迫開始成長。

他不再相信任何人,將同一件事說成三個版本,分別和三個員工聊。

他將推給用戶的押金,轉入互聯網金融平臺,人們提現必須下載應用並註冊。

他將ofo子公司股權質押給玖富白條,與P2P同伍。

2019年,ofo上線折扣商城,開闢廣告位,官方服務號也開始承接推廣訂單。

ofo上線了“有樁”模式。系統在地圖上框出專用停車區域,若用戶未將自行車停入指定位置,則需支付20元管理費。

臨近年終,ofo推出天天返錢新功能,給了用戶退押新的選擇:消費數千元,可取回199元押金。

2019年,聯合創始人先後離任,ofo退押遙遙無期,北京總部幾次搬家,最後搬進了共享辦公。

戴威消失於2019,不再露面。

2017年,ofo完成E輪融資時,他還曾向人推薦《哈利·波特》:

“愛與情感,是可以戰勝一切的力量。”

他終於意識到錯了,錯在不該相信愛與情感,而應儘早尋找變現模式。

理想主義者成長為金錢至上的信徒,成了他不喜歡的人,接受不喜歡的規則,並習以為常。

年輕創業者就像初入農村的王境澤,肚裡有糧時,寧死不吃一粒糙飯,但到了飯點,還是會捧起飯,喊真香。

這哪是什麼真香,而是真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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