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4 《宋詞名篇鑑賞大詞典》(卷四) 回首故人千里,把酒沃愁腸

《宋詞名篇鑑賞大詞典》(卷四) 回首故人千里,把酒沃愁腸

《霜天曉角·情刀無斤斸》_華嶽

情刀無斤斸,割盡相思肉。

說後說應難盡,除非是、寫成軸。

帖兒煩付祝,休對旁人讀。

恐怕那懣知後,和它也淚瀑漱。

華嶽是開禧、嘉定間著名的愛國志士,又是一個頗有才名的詩人、詞人。他為人倜儻豪爽,詩品、詞品正如人品,亦是坦蕩真率,與純粹的文人不同。錢鍾書先生在《宋詩選注》中認為:華嶽並不沾染當時詩壇上江西派和江湖派的風尚;他發牢騷,開玩笑,談情說愛,都很直率坦白的寫出來,不怕人家嫌他粗獷或笑他俚鄙。做人如此,詞亦如此,即如他寫的幾首談情說愛的詞,便是這種作風。

這首詞一開始就形容得那般直露,真是見所未見。

情刀無斸,割盡相思肉。把相思之情具化為相思肉,已見新意,又把相思之苦喻為情刀割盡相思肉,更見新意,把相思之苦痛和受折磨之長久形象生動地表現了出來。這是作者在這種情況下對相思發出的怨責。害相思病的人一面怨恨相思,一面又需求相思的療救。下面接著寫:說後說應難盡,除非是、寫成軸。意思是說:千言萬語還不夠,除非把這些相思的話寫成長信捲成軸。這可見相思又是多麼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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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玉案·被檄出郊題陳氏山居》_張榘

西風亂葉溪橋樹,秋在黃花羞澀處。

滿袖塵埃推不去。

馬蹄濃露,雞聲淡月,寂歷荒村路。

身名都被儒冠誤,十載重來漫如許。

且盡清樽公莫舞。

六朝舊事,一江流水,萬感天涯暮。

詞的上片是一幅荒村行路圖,用的是溫庭筠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的意境:深秋,雞聲叫了,冷冷的月光還沒有褪去,西風吹落了枝頭的枯葉,路邊羞答答開著的菊花透露出一絲秋意,時候尚早,卻已有人騎著馬,踏著晨露,行走在寂寥的荒村路上。這行客便是張榘。

張榘是南宋詞人。他在宋理宗淳祐年間當過縣令,後曾任江東制置使參議,掌管機宜文字。前者是七品芝麻官,沒有多少職權;後者是個閒職。故詞人對自己的仕途際遇甚為不滿。標題中被檄出郊四字,已透露了此中消息。檄即官府文書。此番他的出行是出於上司的差遣,心裡雖為不願,但亦無可奈何,滿神塵埃推不去,既是寫旅途的風塵,也是寫人生的無可奈何,上司的命令就像塵埃一樣,拂不去,推也推不去。

六朝共同的特點是統治者奢侈腐化、醉生夢死,因而一個個國運不長,相繼滅亡。南宋的情況與六朝相似,詞人似乎已預感到了它將重蹈六朝覆轍的歷史命運,因而在這裡借詠史抒發時事之感。這正是無數文人士大夫在六朝舊都南京極易生出的感慨。所以萬感天涯暮,不僅指從清晨到日暮的時間的流逝,而且包括了對時光易逝、人生無常的深沉感慨,對那些官場一時得意的小人的諷剌警告,對國家命運以及個人前途的憂慮擔心,以及對自己被儒冠誤的無言的哀嘆。這裡,詞人用六一萬幾個數字,反覆盤旋,層層深入,似直而紆,似達而鬱,將萬感交集的複雜思想感情生動地表露了出來。

這首詞的用韻也有特色,樹、處、去、路、誤、許、舞、暮用上去聲字押韻,有一種促而未舒,往而不返的聲情,再加上《青玉案》詞調的句法結構和諧少,拗怒多,使全詞悲憤慷慨的情緒,有更強烈的感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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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州慢·瓊花》_鄭覺齋

弄玉輕盈,飛瓊淡濘,襪塵步下迷樓。

試新妝才了,炷沉水香毬。

記曉剪、春冰馳送,金瓶露溼,緹騎星流。

甚天中月色,被風吹夢南州。

尊前相見,似羞人、蹤跡萍浮。

問弄雪飄枝,無雙亭上,何日重遊?

我欲纏腰騎鶴,煙霄遠、舊事悠悠。

但憑闌無語,煙花三月春愁。

在我國的名花中,最珍異和神秘的要算瓊花了。據宋人周密《齊東野語》卷十七記載:揚州后土祠瓊花,天下無二本。仁宗慶曆中,嘗分植禁苑,明年輒柘,遂覆載還祠中,敷榮如故。淳熙中,壽皇(孝宗)亦嘗移植南內,逾年,憔悴無花,仍送還之。其後,宦都東源命園丁取孫枝移接聚八仙根上,遂活,然其香色則大減矣。詞人趙以夫得友人折贈瓊花數枝,召聚詠賞,並作《揚州慢》詞,這首詞就是鄭覺齋當時應和而作。

開始數語,就本題發揮,並將人與花合寫。瓊花,像輕盈雅淡的仙女,試罷新妝,滿身香氣,走下樓來。弄玉,相傳為春秋時秦穆公之女,後與蕭史一起昇天仙去。飛瓊,許飛瓊,西王母的侍女。淡濘,這裡指飛瓊的衣裝素淡。襪塵,本曹植《洛神賦》凌波微步,羅襪生塵,詞中謂仙女的步履輕盈。迷樓,點出揚州。隋煬帝在揚州建行宮,迴環四合,誤入者不得出,名曰迷樓。瓊花產於揚州,因此詠瓊花之作大多或直接或間接地提到揚州,有趙以夫《揚州漫》一詞為證。香,一種薰香用的銅球,中分三層,圓轉不已,可置於被褥中,香菸不滅。前五句以女仙設喻,描繪瓊花的態、色、味,並沒有作形狀的描寫,而著力寫瓊花的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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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州慢·十里春風》_趙以夫

瓊花唯揚州后土殿前一本。比聚八仙大率相類,而不同者有三:瓊花大而瓣厚,其色淡黃,聚八仙花小而瓣薄,其色微青,不同者一也。瓊花葉柔而瑩澤,聚八仙葉粗而有芒,不同者二也。瓊花蕊與花平,不結子而香,聚八仙蕊低於花,結子而不香,不同者三也。友人折贈數枝,雲移根自鄱陽之洪氏。賦而感之。其調曰《揚州慢》。

十里春風,二分明月,蕊仙飛下瓊樓。

看冰花翦翦,擁碎玉成毬。

想長日、雲階佇立,太真肌骨,飛燕風流。

斂群芳、清麗精神,都付揚州。

雨窗數朵,夢驚回、天際香浮。

似閬苑花神,憐人冷落,騎鶴來遊。

為問竹西風景,長空淡、煙水悠悠。

又黃昏,羌管孤城,吹起新愁。

作品產生的感發力量與作者的初衷不符,這是文學中的常見現象。這首詞就是如此,以小序中賦而感之可以看出,作者本意是詠花,孰料寫著卻生成許多感慨,這感慨使詞的思想性加深了。

很明顯,上闋自始至終都是以第三人稱詠贊瓊花,即所謂賦。詞人將花兒作天上的仙女,告別了瓊樓瑤闕,飄然降臨人間;寫她那潔白的花朵猶如冰花、碎玉,簇擁成球;想象她成天佇立在石階畔,既有楊貴妃那豐腴的體態,又有趙飛燕那樣綽約的風姿;她攝取了世間一切草木之花的麗質清氣,集於一身。

花和美人向來聯繫在一起,因此將瓊花比喻為楊貴妃、趙飛燕算不得出奇,倒是冰花翦翦,擁碎玉成毬九字抓住了瓊花瑩澤潔玉的特點,最為逼真。其次斂群芳、清麗精神七字,也堪稱新、警。其後幾句不免落入俗套。然而詞人在後半篇內,卻將作品的質量整整提高了一個等級。其契機是什麼呢?這就得從所詠之花的特殊性說起了。宋人周密《齊東野語》卷十七雲:揚州后土祠瓊花,天下無二本。仁宗慶曆中,嘗分植禁苑,明年輒枯,遂覆載還祠中,敷榮如故。淳熙中,壽皇(孝宗)亦嘗移植南內,逾年,憔翠無花,仍送還之。其後,宦者陳源命園丁取孫枝移接聚八仙根上,遂活,然其香色則大減矣。從這段記載可以看出,瓊花不僅有驚人的美麗,而且有高潔的品性,實屬難得。瓊花的名字,永遠與揚州齊名。因此,歷來詠瓊花者,不能不詠及揚州。

本篇也不例外,首先所選用的詞調就是《揚州慢》;其次則整個上闋的背景亦是揚州。自隋煬帝開大運河以來,揚州,成為商業繁盛之都,又是人文薈萃之地。可是,至宋高宗建炎三年(1129)、紹興三十一年(1161)金兵兩次大舉南攻,揚州都首當其衝,兵燹之酷,竟使積累達數百年之久的富庶與文明遭空前浩劫。罷兵了,休戰了,在南宋小朝廷用屈辱換來的相對和平時期,揚州是否有條件稍稍恢復往日之經濟、文化名城的旖旎風情呢?沒有!因為宋金雙方以淮河中流劃界的緣故,揚州已經成了邊關,只能以軍事要塞的面貌出現在人們眼前。這是多麼巨大的變化呵!作為時代的一個縮影,揚州的盛衰怎能不喚起南宋臣民們憂國傷時的沉痛之感呢?姜白石在《揚州慢》一詞中就有這樣精警深沉的句子自胡馬窺江去後,廢池喬木,猶厭言兵。儘管詞人之所以選用《揚州慢》的詞調且寫下十里春風,二分明月的佳句,但實際上在為揚州衰敗之嘆作鋪墊。果然,他從歷史之揚州的盛中反觀出了現實之揚州的衰,不禁慷慨生哀,於是掉轉詞筆,改用第一人稱,愣將半篇未寫完的瓊花賦續成了一首哀揚州賦。這下闋,便是詞序之所謂感了。

詞人一生寫了許多詠花詞。今存《虛齋樂府》六十八首,詠花之作就有二十四首,竟超過了三分之一。但大多格調不甚高。只有這首詞,原本只為賦花,不料卻抒發出很多盛衰之惆悵,遂成精品,由此可見詠物詞之關鍵在於不滯於物。

《宋詞名篇鑑賞大詞典》(卷四) 回首故人千里,把酒沃愁腸

《鵲橋仙·富少七夕為友人賦》_趙以夫

翠綃心事,紅樓歡宴,深夜沉沉無暑。

竹邊荷外再相逢,又還是、浮雲飛去。

錦箋尚溼,珠香未歇,空惹閒愁千縷。

尋思不似鵲橋人,猶自得、一年一度。

這首為友人寫的傷離之作,寫得秀不在句而在神,濃在情而不在墨。

翠綃心事,紅樓歡宴,深夜沉沉無暑在初秋日,天涼暑退,夜色沉沉。在她的小樓中,在七夕的宴席上,她偷偷地贈給他一條碧色的絲巾,表述她內心的情意。依內容次序,三句應當逆讀,詞中這樣安排,既使句子頓挫有味,亦能突出翠綃一語。翠綃是疏而輕軟的碧綠色的絲巾,古代女子多以饋贈情人。翠綃傳情,故夜宴亦倍添歡樂,天氣也彷彿格外清爽。總之,那天晚上他沉浸在歡樂與幸福之中,一切都完整地、甜蜜地保留在他心上。歡宴二字,寫場面、氣氛,烘托出戀人,當時的歡樂與幸福。歡宴與翠綃句對照,說明:她在歡宴的大庭廣眾之中偷偷贈物傳情,她愛得是那樣深,那樣急切,簡直有點忘乎所以。這一句寥寥數字勾勒出情事的美好:節日、時間、地點、天氣到人物,無不美好,讓人難以忘懷。

竹邊荷外再相逢這是暗通情愫之後的一次幽會,地點在荷塘附近的叢竹旁邊一個美麗而幽僻的處所。前者席上初逢,只能借物傳情,這回則可以盡情地互訴衷曲了。但是,作者的筆峰一轉,傳達的情意變了。如果說前一句是美好的幸福,這一句則是美好的惆悵,因為在苦苦盼望之後的相會是那麼匆匆逝去,就像碧雲飛去一樣,怎能不令人無奈、愁苦呢?這兩句對往昔的回憶,自然引出下片的千縷閒愁,萬種情思。

《水龍吟·採藥徑》_葛長庚

雲屏漫銷空山,寒猿啼斷松枝翠。

芝英安在,術苗已老,徒勞屐齒。

應記洞中,鳳簫錦瑟,鎮常歌吹。

悵蒼苔路杳,石門信斷,無人問、溪頭事。

回首暝煙無際,但紛紛、落花如淚。

多情易老,青鸞何處,書成難寄。

欲問雙娥,翠蟬金鳳,向誰嬌媚。

想分香舊恨,劉郎去後,一溪流水。

這首詞虛實結合,將現實、幻想和回憶融為一體,構造出一片神奇的世界。葛長庚所處的時代有太多的動亂和災難,詩人和道士的想象力都帶上了悲涼的色彩。在報國之志實現不了的時候,只有望北長嘆,以幻想的翅膀,迷醉自己。

葛長庚,又名白玉蟾,在遊歷名山,隱居學道中,渡過了一生中的大部分時間。雲屏漫鎖空山,寒猿啼斷松枝翠。芝英安在,術苗已老,徒勞屐齒。屏峰矗立,空山雲繞,寒猿悲啼,松枝青翠,但青山不老,人顏已改,年歲徒增,靈芝花已找不到了,赤朮苗也已老而不能摘了。翻山越嶺,無所收穫,所以說徒勞屐齒。空山、寒猿,一派悽清色彩。此詞將前世的夢幻,設想得非常細緻,逼真。

作者在詞中常常描寫記憶中的前身之事:手摺琪花今似夢,十二樓臺何處,猶記得、當時伴侶(《虞美人》極目神霄路)。遙想十二樓前,琪花開已篇,鸞歌鶴舞(《酹江月》當初誤觸)。白日做夢,無非是強烈慾望的曲折反映,而夢醒以後一無所有,就會產生更沉重的失落感:悵蒼苔路杳,石門信斷,無人問,溪頭事。再沒有仙女候於溪頭,引入仙山。桃源一別,舊徑苔封,仙境難尋。我何緣、清都絳闕,遽成千古。白鶴青烏消息斷,夢想鸞歌鳳舞。(《虞美人》極目神霄路)。雖然,詞人一直自信吾家舊在瑤京,堅信自己是宿植仙胎,謫下塵世,但他終不能理解,為何一離清都,回玉京,成仙之路終是遙遙無期。寫到這裡,失望已超過希望。

回首暝煙無際,但紛紛,落花如淚。這幾句既是現實中的暮春景色,又暗寓懷抱;由此而引出下面多情易老,青鸞何處,書成難寄的感嘆。青鸞本是仙家信使,不見青鸞,也就是不得成仙的消息。

《宋詞名篇鑑賞大詞典》(卷四) 回首故人千里,把酒沃愁腸

《行香子·題羅浮》_葛長庚

滿洞苔錢。

買斷風煙。

笑桃花流落晴川。

石樓高處,夜夜啼猿。

看二更雲,三更月,四更天。

細草如氈。

獨枕空拳。

與山麋野鹿同眠。

殘霞未散,淡霧沈綿。

是晉時人,唐時洞,漢時仙。(原注:洞府自唐堯時始開,至東晉葛稚川方來。及偽劉稱漢,此時方顯,遂興觀。)葛長庚因有道人的風骨,其作品自然脫俗超塵。

在這首詞中,詞人以清新的筆調,為人們展示了一幅道家生活的畫卷。

羅浮山在廣東境內,據傳說,浮山為蓬萊之一阜,唐堯時,浮海而至,與羅山並體,故稱羅浮。舊說山高三千丈,有七十二石室,七十二長溪,有玉樹朱草,神湖神獸,道家列為第七洞天。

《水調歌頭·江上春山遠》_葛長庚

江上春山遠,山下暮雲長。

相留相送,時見雙燕語風檣。

滿目飛花萬點,回首故人千里,把酒沃愁腸。

回雁峰前路,煙樹正蒼蒼。

漏聲殘,燈焰短,馬蹄香。

浮雲飛絮,一身將影向瀟湘。

多少風前月下,迤邐天涯海角,魂夢亦淒涼。

又是春將暮,無語對斜陽。

葛長庚的詞最顯著的特點,是語言講究,工於推敲。開頭的江上春山遠,山下暮雲長二句,選用江、山、雲這些巨幅背景入詞,同時用遠字、長字預示行人遼遠的去向,用春字、暮字勾勒出最叫人傷神的時令。因此,起首十字在點明相留相送之前,就已飽含了惜別的全部情緒。這首詞的開頭純用景語,由於一二句意境高遠,所以詞篇剛一開始就將離別的愁緒,渲染得分外的濃烈,接著就有相留相送一句,似乎感情的即將洶湧而出了。誰知剛說完了這四個字,作者卻突然打住,來了句時見雙燕語風檣。相留相送的心情如何?

作者反而欲說還休,這種寫法既寫出情之切,難以表達,同時又使文勢跌宕,於一張一弛之中顯出了作者煉句謀篇的功夫。雙燕語風檣是借物寫人,從側面補敘相留相送中的情意。滿目以下三句分別將別時所見、分手遠去、別後獨處三個環節寫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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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簾淡月·秋思》_張輯

梧桐雨細,漸滴作秋聲,被風驚碎。

潤逼衣篝,線嫋蕙爐沉水。

悠悠歲月天涯醉。

一分秋、一分憔悴。

紫簫吹斷,素箋恨切,夜寒鴻起。

又何苦、淒涼客裡。

負草堂春綠,竹溪空翠。

落葉西風,吹老幾番塵世。

從前諳盡江湖味。

聽商歌、歸興千里。

露侵宿酒,疏簾淡月,照人無寐。

這首詞情景交融,深切自然,將秋夜的相思苦,羈旅愁,傳神地勾畫了出來。詞境幽遠清雅。是張輯的代表作之一。

《月上瓜洲·南徐多景樓作》_張輯

江頭又見新秋,幾多愁?

塞草連天何處是神州?

英雄恨,古今淚,水東流。

惟有漁竿明月上瓜洲。

這首詞借寫月下之景,抒發詞人報國無門,落魄抑鬱的思想感情,同時,也飽含作者的愛國深情。南徐,古州名。治所在京口城(今江蘇鎮江)。多景樓為南徐勝蹟,在鎮江北固山甘露寺內。樓坐山臨江,風景佳絕,米芾稱之為天下江山第一樓。自古以來的文人墨客,登北固山,臨多景樓,常有題詠。

《鷓鴣天·惜別》_嚴仁

一曲危絃斷客腸。

津橋捩拖轉牙檣。

江心雲帶蒲帆重,樓上風吹粉淚香。

瑤草碧,柳芽黃。

載將離恨過瀟湘。

請群看取東流水,方識人間別意長。

離愁別恨,也是一個亙古常新的主題。但在寫法上卻各有不同,因而詞的藝術感染力也就各異。嚴仁的這首詞,以借景抒情取勝。

作者在上片借景抒情,層次分明,步步推進,雖不點破,卻蘊蓄著濃厚的惜別之情,是融情於景的典範。下片惜別之情滔滔而出,親切可感,表現出作者相當高的藝術水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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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桃源·春景》_嚴仁

拍堤春水蘸垂楊,水流花片香。

弄花噆柳小鴛鴦,一雙隨一雙。

簾半卷,露新妝,春衫是柳黃。

倚闌看處背斜陽,風流暗斷腸。

這首詞以輕快活潑的筆調,將春天的美景和此景下美人的嬌顏、春怨,一一寫出。清新自然,朗朗上口。是嚴仁的又一佳作。

這首詞的基調是輕快靈妙的。全詞筆致輕靈,意境新穎,讀後能給人以精神上的愉悅。另外詞的下片還注意藝術上的藏和露的關係,露出的是人物最富特徵的春衫和倚闌的身影,隱藏的是人物的思想感情。這就留下足夠的空間,讓讀者去想象,去回味。而成功的詞作,大多如此。

《玉樓春·春思》_嚴仁

春風只在園西畔,薺菜花繁蝴蝶亂。

冰池晴綠照還空,香徑落紅吹已斷。

意長翻恨遊絲短,盡日相思羅帶緩。

寶奩明月不欺人,明日歸來君試看。

在現存的詞作裡,嚴仁有詞三十首,其中一半以上寫閨情。閨情,在唐宋詞裡是寫作量佔多數的一種題材。這種詞的表現手法多樣,或雕琢,或白描,但有創意,新穎別緻的倒為數不多。而本詞卻有其獨到之處。

本詞采用常見的上景下情的寫法。但其寫景卻在動與靜對比的同時,用暗示襯托出思婦的情懷。小園內春光爛漫,雜花競放,但思婦的視線卻只有小園西畔的一片薺菜花,此時薺菜開出繁密的白色小花,引來許多上下紛飛的蝴蝶。繁和亂是以薺菜花和蝴蝶的形態和活動反映出春事已深。只在兩字暗示春風僅僅在園中停留,卻不光顧寂寞的深閨。

《滿江紅·送廖叔仁赴闕》_嚴羽

日近觚稜,秋漸滿、蓬萊雙闕。

正錢塘江上,潮頭如雪。

把酒送君天上去,瓊玉琚玉珮軝鴻列。

丈夫兒、富貴等浮雲,看名節。

天下事,吾能說;今老矣,空凝絕。

對西風慷慨,唾壺歌缺。

不灑世間兒女淚,難堪親友中年別。

問相思、他日鏡中看,蕭蕭發。

這首詞寫得氣勢豪邁,饒有興味。將作者的那種淡薄功名、慷慨悲歌的氣韻,生動地表達了出來。

它是作者送友人廖叔仁去京城赴任時所作。廖叔仁,生平不詳。闕,宮闕,這裡指南宋朝廷。日近兩句是說臨安的宮殿巍峨,高高的觚菱彷彿接近紅日,宮廷一帶秋色也頗濃了。臨安附近,錢塘江每年陰曆八月漲潮,極為壯觀。正錢塘江上,潮頭如雪點明時間地點,說廖叔仁於秋天去京城臨安。富貴等浮雲,不慕富貴,視若浮雲。這兩句是勉勵廖叔仁,說大丈夫應當不貪求富貴,而要看重名譽節操。

天下事,吾能說表明作者關心國家大事,有見識,有主張。今老矣,空凝絕,抒發自己政治抱負和才能不能施展,如今垂垂老矣,留下的只是滿懷愁緒了。結句說:與廖叔仁分手後,若問相思之情何如,只要今後在鏡中看到滿頭蕭蕭白髮,便可說明愁緒之深了。

《宋詞名篇鑑賞大詞典》(卷四) 回首故人千里,把酒沃愁腸

《霜天曉角·儀真江上夜泊》_黃機

寒江夜宿,長嘯江之曲。

水底魚龍驚動,風捲地,浪翻屋。

詩情吟未足,酒興斷還續。

草草興亡休問,功名淚,欲盈掬。

人生之最大不幸,莫過於空有濟世之才,而無施展之可能。在南宋時期,多少志士空嘆白髮,遺恨而終。這首詞抒發的,即是這種情感。儀真,即現在的江蘇省儀徵縣,位於長江北岸,這在南宋時期,曾多次受到金兵騷擾。愛國而且胸懷天下的作者夜泊於此,面對寒江,北望中原,百感交集,借江景抒發了他壯志難酬的抑和悲憤之情。

寒江夜宿,長嘯江之曲。一個嘯字,就表現出高遠境界的,氣勢不俗。夜泊長江,江景淒寒,作者佇立江邊,思潮翻滾,不禁仰天長嘯。與長嘯這一壯懷激烈之情交織在一起,為此詞奠定了蒼涼雄渾的基調。接著,作者描繪了江上風高浪急、莽莽滔滔的景象:水底魚龍驚動,風捲地,浪翻屋。只見狂風捲地,巨浪翻騰,以至驚動了水底魚龍。一卷一翻,只覺得氣勢飛動。這一幅有聲有色、令人驚心動魄的圖畫,形象表現了作者的憂思和不平。

詩情吟未足,酒興斷還續,是一過渡,全詞轉入下片抒情。作者的情緒由激昂慷慨漸趨低沉,想借吟詩飲酒強自寬解,然而鬱結於心的如此深廣的憂憤豈是輕易能夠排遣掉的,其結果只能是吟未足,斷還續。是什麼在困擾著作者,使他鬱悶,心緒難平?那就是國家的草草興亡,即中原的匆匆淪喪。休問,兩個字內涵十分豐富。從這二個字中我們不僅可以看出國勢衰微已到了不堪收拾的地步,而且表明作者心情極為沉痛。一想到朝廷對外妥協投降,想到主戰派備受壓制、排斥、打擊,想到自己和許多愛國志士雖滿懷壯心卻報國無門,不禁悲從中來,心潮難平。功名淚,欲盈掬,既激憤又傷心,詞人感嘆報國無路,讀來使人黯然神傷,並與開篇的長嘯相呼應。將當時社會上的那種壯志難酬、無可奈何的大眾心態,集中表達了出來。

《憶秦娥·秋蕭索》_黃機

秋蕭索,梧桐落盡西風惡。

西風惡,數聲新雁,數聲殘角。

離愁不管人飄泊,年年孤負黃花約。

黃花約,幾重庭院,幾重簾幕。

這首詞寫遊子的傷秋懷人之情。首句寫出了獨處孤旅,雙在秋風葉落之時縈繞於遊子心中的渴求溫暖的呼喚,為古今詩詞的一個歷久常新的主題的定下了蕭殺的基調。接著便展開具體描繪。一葉落,天下盡知秋,秋天,本來就容易引起離人的愁緒,更何況此時此刻已不是黃葉方飄的初秋,而是梧桐落盡的深秋呢?詞人於西風下著一惡字,感情色彩十分強烈。然而西風之惡還不止於落盡梧桐而已,作者巧借本調疊句之格,在強調西風惡三字後,又引出數聲新雁,數聲殘角,幽咽淒厲,聲聲扣擊著遊子的心扉。這樣,整個上片寫出了一派濃重的秋意,為下文寫遊子的愁緒渲染了氛圍。梧桐葉落、西風、雁聲等意象的描寫,為下闕遊子的孤寂之情的抒發,奠定了基調。離愁不管人飄泊。離愁,本是遊子心中所生,這裡卻將它擬人化,離愁完全不顧及遊子四處飄泊的痛苦處境,久久不去,折磨著人的心靈。不管二字,包含著多少無可奈何之情!年年孤負黃花約,遊子的離愁如此難以排遣,原來更有著期約難踐的歉疚。想當初,臨別這際,自己與戀人相約在菊花開放的的秋天重逢。可是,花開幾度,人別數載,事與願違,年年負約,每念及此,怎不令人肝腸寸斷!緊接著,作者又用疊句將筆觸伸向天邊,從戀人的角度寫情。有味的是,作者只是描寫了她的居處:幾重庭院,幾重簾幕。然後,戛然而止,這就給讀者留下了馳騁想象的餘地。那深深庭院裡、重重簾幕中的人兒是怎樣忍受著相思的煎熬和獨處的孤寂,年復一年地翹首盼望遊子歸來,已是不言而喻了。總之,本篇以直筆寫遊子離愁,以墨寫閨人之幽怨,兩地相思,一種情愫,在蕭殺秋景的環境中,更顯得深摯動人。

《宋詞名篇鑑賞大詞典》(卷四) 回首故人千里,把酒沃愁腸

《滿江紅·小院深深》_岳珂

小院深深,悄鎮日、陰晴無據。

春未足,閨愁難寄,琴心誰與?

曲徑穿花尋蛺蝶,虛闌傍日教鸚鵡。

笑十三楊柳女兒腰,東風舞。

雲外月,風前絮。

情與情,長如許。

想綺窗今夜,為誰凝佇?

洛浦夢迴留珮客,秦樓聲斷吹簫侶。

正黃昏時候杏花寒,廉纖雨。

慷慨悲歌,豪情萬丈,可以入詞;小橋流水,也可以入詞。這首詞以柔美的曲調,表現出男女相怨的私情。

作品雖以大量篇幅寫一女子,但是全篇的主題卻是表現愛戀這個女子的一位男子的相思之情;女子的形象,僅是在這位男子的想象中出現的。這是詞的成功之處。詞的上片,全以虛擬之筆,想象女子在春日思念男主人公的情狀。雖是虛寫,卻逼真細緻,情景歷歷,宛然在目。首先,作者即描寫那個女子所獨自居住的環境。那是一個幽深靜謐的小小院落。由於情人的遠離,這深閨之中沒有了歡聲笑語,因而日間氣氛空寂得令人難耐。更可惱的是,時當春日,天氣冷暖陰晴沒個準,使人覺得心緒也愈發煩亂了。天氣之陰晴不定,暗喻女子思念情人時心情的起伏變化,意思極為含蓄。春未足,閨愁難寄,琴心誰與?接下來三句,由景入情,正面點出女子的怨情。琴心,典出《史記。司馬相如列傳》:是時卓王孫有女文君新寡,好音,故相如以琴心挑之。這裡是為女方設想:閨中寂悶,無可交通心事之人,當此春晝,她如何排遣滿腹愁怨呢?

篇末正黃昏時候杏花寒,廉纖雨(細雨),以景物的描寫顯示抒情主人公滿目所見,無非令人斷腸之物而已。無限的哀感頑豔之情,融入春日黃昏景色之中,愈發顯得愁緒無邊,韻味深長。全詞的結尾是以寫景來抒情、語盡而情不盡的妙筆。全詞情景交融,章法穿插變化,風格沉鬱頓挫,用語典雅精麗,不失為一篇佳作。

《祝英臺近·北固亭》_岳珂

淡煙橫,層霧斂。

勝概分雄佔。

月下鳴榔,風急怒濤豋.關河無限清愁,不堪臨鑑。

正霜鬢、秋風塵染。

漫登覽。

極目萬里沙場,事業頻看劍。

古往今來,南北限天塹。

倚樓誰弄新聲,重城正掩。

歷歷數、西州更點。

作者以寥寥七十餘字,將夜登北固亭的所見、所聞、所為和所想刻劃出來,直抒胸臆,堪稱上品。

詞人夜登北固山,正值層霧逐漸斂盡的時候,天邊淡煙一抹,作者首先想到的,是這裡乃是英雄豪傑爭雄之地。此時恰有漁人鳴榔(用木條敲船,使魚驚而入網),這是多少文人吟詠過的悠閒、超脫的聲音,然而作者在聽到鳴榔的同時,卻更深切地感到了急風掀起的怒濤。關河以下三句先說國家蒙恥,再說個人困頓,正是萬般不得意的窘境。這種描寫,使不堪臨鑑的含義變得極為深廣。極目萬里沙場承關河無限清愁,說極目所見,已成戰場。事業頻看劍承正霜鬢、秋風塵染,既表示功業未成卻已雙鬢如霜,又有烈士暮年,壯心不已的意思。

古往今來,南北限天塹兩句回到眼前,慨嘆長江至今仍是阻隔南北的天塹。最後四句說一重重的城門都關閉了,除了遠處樓上渺茫的歌聲之外,到處是一片死寂,唯有西州更點,清晰可聞。在這裡,詞人通過寫歌聲,寫更點將那種孤寂、悽清的感覺渲染得更為傳神。由此,情與景的交融,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在這首詞中,作者另闢蹊徑,不管是情景、事件,還是感觸,出現在作者筆下時,都只剩下了最關鍵的一些片斷,詞中雖沒有交代這些意象的前因後果,但讀者可以憑自己的經驗去想象。讀者想象力的調動,以及各句詞之間關聯詞句的剔除,都保證了有限的篇幅濃縮了最廣的內涵。

《宋詞名篇鑑賞大詞典》(卷四) 回首故人千里,把酒沃愁腸

《燭影搖紅·一朵鞓紅》_孫惟信

一朵鞓紅,寶釵壓髻東風溜。

年時也是牡丹時,相見花邊酒。

初試夾紗半袖。

與花枝、盈盈鬥秀。

對花臨景,為景牽情,因花感舊。

題葉無憑,曲溝流水空回首。

夢雲不入小山屏,真個歡難偶。

別後知他安否。

軟紅街、清明還又。

絮飛春盡,天遠書沉,日長人瘦。

女子總是與多情相伴。而嬌美女子的多情,則更有多少清雅之士為之詠歎。這就是一首抒發一位嬌美少女的閨怨之詞,似怨春光,又盼春光。詞中的女主人公與情人初次相見是在牡丹花盛開的季節,而她又正值妙齡,楚楚娟秀,柔媚多情。那正是花好人秀,景美情深,故上片開頭連寫六句,工筆細描。一朵鞓紅,寶釵壓髻東風溜,鞓(ting廳)紅,是牡丹花的一種,這句是寫女子的髮飾之美。她髮髻高綰,寶釵對插,再戴上一朵紅豔豔的牡丹,在和煦的東風中,流光溢彩,顯得格外窈窕多姿。這種以物見人的手法,含蓄而又傳神,一位嫵媚娟秀的女子形象已隱約可見。年時也是牡丹時,相見花邊酒,寫年華和幽會情景。女主人公如花似玉,貌美而又年輕,正如豔麗的牡丹,國色天香,又恰值牡丹花開時節,與情人花邊相會,良辰美景,情歡意洽,有說不盡的柔情蜜意。作為佳冶窈窕的女主人公,初試夾紗半袖。從這句可知她只是身著輕柔細軟的短袖夾紗,淡雅樸素,更顯得體態輕盈,容姿清秀。

古代詩詞中寫懷舊傷別的作品,非常繁多。而這首詞卻以樸素洗煉的語言形象勾勒出悲歡離合的真實情感。從上片到下片,愈寫愈深,讀罷全詞,給人哀婉曲折之感。

《高陽臺·除夜》_韓疁

頻聽銀籤,重燃絳蠟,年華袞袞驚心。

餞舊迎新,能消幾刻光陰。

老來可慣通宵飲?

待不眠、還怕寒侵。

掩清尊,多謝梅花,伴我微吟。

鄰娃已試春妝了,更蜂腰簇翠,燕股橫金。

勾引東風,也知芳思難禁。

朱顏那有年年好,逞豔遊、贏取如今。

恣登臨:殘雪樓臺,遲日園林。

這首詞寫的是作者在除夕之夜的複雜心境。

《高陽臺》一調,音節整齊,開端是四字對句的定式。銀籤,指的是古時一種計時的器具。每過一刻時光,則有籤鏗然自落(這彷彿後來的計時鐘的以擊響鳴鈴來報時)。一頻字,可見守歲已久,聽那銀籤自落聲已經多次,夜已深矣。

《宋詞名篇鑑賞大詞典》(卷四) 回首故人千里,把酒沃愁腸

《浪淘沙·題酒家壁》_周文璞

還了酒家錢,便好安眼。

大槐宮裡著貂蟬。

行到江南知是夢,雪壓漁船。

盤礴古梅邊,也是前緣。

鵝黃雪白又醒然。

一事最奇君記取:明日新年。

這是一首即興抒懷的小詞,意味雋永。詞中所寫到的事,是還了酒家錢之後的一些活動,如酒後的安眠,美夢的歡欣與破滅,伴隨著江南路上的行程以及在古梅邊的盤礴。不難看出作者是嗜酒的。

然而,他的嗜酒貪醉,與他所處的時代及個人的遭遇有關。他生活在多災多難的南宋末期。他個人的遭遇也頗不幸。在金兵南下、宋室南渡之際,室廬既焚蕩,飄零住江潭(均見《呈鞏睡翁禮》)他的祖、父輩都隨著宋室的南渡而輾轉江南。他曾任過溧陽縣丞,又曾隱於方泉,窮愁潦倒,坎坷不遇。他不願意與當時的汙濁社會同流合汙,因而獨抱於潔清(《方泉賦》)。他的這種行動,又往往受到時人的嘲弄,他對自己的不幸是悲憤的,但又不直接多發憤慨激烈之間,反而婉轉其辭:噫吾命濡滯於此丘(按指方泉)兮,又何敢怨懟而舛差。(《方泉賦》)他往往是在醉中討生活,求解脫,如他在《閒居日有幽事戲作》詩中所說:自知痴得計,常用醉為醒。知道了這些背景,對我們瞭解這首詞的深意就容易了。

詞人的嗜酒、醉眠,他的美夢及其破滅等等,都是處於當時社會現實下鬱郁不得志的反應。詞中大槐宮裡著貂蟬,是用來批判當時富貴無常、得失不定的社會現實。作者曾任過小官,也算在大槐宮裡呆過的人物,然而詞人對宮內的沉浮、冷暖深有體察。作者將醉眠後的情景信手拈來,實際上卻有更深層的弦外之音,即作者對現實的一種曲折而委婉的批判。

《宋詞名篇鑑賞大詞典》(卷四) 回首故人千里,把酒沃愁腸

《西河·和王潛齋韻》_曹豳

今日事,何人弄得如此!

漫漫白骨蔽川原,恨河日已!

關河萬里寂無煙,月明空照蘆葦。

謾哀痛,無及矣。

無情莫問江水。

西風落日慘新亭,幾人墮淚!

戰和何者是良籌,扶危但看無意。

只今寂寞藪澤裡,豈無人、高臥閭里,試問安危鋮誰寄?

定相將有詔催公起。

須信前書言猶未?

曹豳因敢於在皇帝面前直言勸諫而與同時代的王萬、郭磊卿、徐清叟被稱為嘉熙四諫。王潛齋,即是王埜,曹豳與王埜(號潛齋)同為浙江人,同在寧宗朝先後中進士第,在政治上兩人有著共同的愛國進步主張。

王埜的《西河》,一開篇就責問蒼天,曹詞則直率地直指到人,責問今日事,何人弄得如此!這是不言自明的。王詞引理宗端平元年獻陵圖一事以洩內心的憂國結愁,曹詞則化用曹操《蒿里行》詩名百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入詞,對人民橫遭屠戮的慘狀滿懷同情,深感悲憤,對南宋當權者昏庸腐敗、喪權辱國的行徑含恨不已,語帶譏刺。王詞嘆老抱恨,感慨千古恨,吾老矣。曹詞寬慰他不必空自悲傷:謾哀痛,無及矣!王詞吊淮水、望江水,扼腕淚,悲憤難已。曹詞用新亭對泣事,感嘆並譏刺南宋當權者無意恢復中原,優柔寡斷,喪權誤國,隱含王導語:當共戮力王室,克復神州,何至作楚囚對泣邪?激勵友人共同尋求抗戰救國的良策,來匡正天下。王埜當時被劾下臺,不在其位,詞中慨嘆縱有雄心,無所寄託。曹豳則感嘆如今有才能的人被埋沒於草野之間,扶危安邦的大任由誰來擔負。其實,曹詞有著弦外之音:高臥閭里隱居不仕的王埜,正是可以負起國家安危之責的人材。

因此,兩首詞的結韻表現出了作者的各自情懷:王埜在沉痛中虛幻地呼喚著歷史人物張騫,曹豳卻能冷靜地著眼於客觀現實,將目光真誠地投向自己的老友:定相將有詔催公起,須信前書猶未?積極喚起處於絕望中的王埜,堅信他不久將東山再起,能夠象張騫一樣扶危安邦,收復中原。

將曹豳和詞與王埜原詞兩相比照,不難看出,曹、王兩人是志同道合的鬥士,也是文學領域的知音。兩人詞作在格調上相互契合,在旨意上同氣相求。

這首詞運轉自如,熨貼無間,在詞的格律上與王詞既環環相扣,又自然流麗,在詞的情致上與王詞既息息相應,又新意疊出。曹詞的整個基調比王詞顯得高亢,激越,明快,其中充滿對戰友與詞友一片拳拳期許之忱。當然,這也是對國家、對人民的期待。

《宋詞名篇鑑賞大詞典》(卷四) 回首故人千里,把酒沃愁腸

《西河·天下事,問天怎忍如此!》_王埜

天下事,問天怎忍如此!

陵圖誰把獻君王,結愁未已。

少豪氣概總成塵,空餘白骨黃葦。

千古恨,吾老矣。

東遊曾吊淮水。

繡春臺上一回登,一回搵淚。

醉歸撫劍倚西風,江濤猶壯人意。

只今袖手野色裡,望長準、猶二千里。

縱有英心誰寄!

近新來又報胡塵起。

絕域張騫歸來未?

委婉動人,清麗如歌,是詞的一種風格,大江東去,直抒胸臆,又是一種風格。關鍵是要文氣相通。這首詞是一首愛國志士的慷慨悲歌,響徹著南宋偏安一隅時,愛國志士的豪情。

《西河》詞調是三疊,仄韻。一開始,詞人便滿懷憂憤向天發問:老天爺怎麼忍心將天下事折騰到如此不堪的地步!問天當然不止是問天,而是問代行天意的當權者。天下事指當時南宋積貧積弱的統治集團為了苟且偷安,對金稱臣割地,已經到了國脈微如縷的悲慘境地。公元1234年,蒙古滅金後,連年兵擾南宋,宋室面臨覆亡的危險。

獻陵圖事在當時堪稱是一件盛舉,它表達了當時人們對恢復中原的強烈願望。(詳見《宋史。禮志》二十六)王埜即事生情,渴望能有力挽狂瀾的志士賢才,能夠一舉收復中原(以獻陵圖事代指故土的恢復)。可是如今國事日漸式微,中原地區早已失守,蒙古大軍正不斷南犯,威脅著宋朝的安全,而當權者卻苟且偷安,排斥抗戰派,沉溺於犬馬聲色之中,不思振作,這使他抱恨結愁不能自已。更令人痛心的是,現實中有抱負的志士仁人,卻往往因報國無門,齎志而沒,只剩下一堆堆荒草野塋,作者隱約感覺到自己也將會遭到他們一樣的厄運,不覺發出了深切的哀嘆。

第二段開頭兩句,作者感嘆自己如今懷抱憾恨,垂垂老矣,接著追憶起自己當年巡視江防前線時的情景。那時他曾到六朝古都金陵憑弔過秦淮水。詞中淮水指秦淮河,源出江蘇溧水縣北,橫貫南京城,流入長江。王埜生在國運衰微之世,東吊秦淮,感念六朝興亡更迭的歷史教訓,弔古傷今,悲恨之情油然而生。詞人借酒澆愁,含恨在風中撫劍醉歸,心潮激浪恰與大江波濤撞擊、交匯,滔滔東逝之水好象特地為他這位壯志未酬的志士砥礪鬥志。

第三段寫作者如今身處閒職,遠離淮河前線千里之遙,但仍懷著一顆為國分憂的壯志雄心。縱有英心誰寄,這顆英心在現實中無法託付,只好空自嗟嘆,一吐內心的鬱悶與悲憤。南宋統治集團腐敗無能,蒙古滅金後連年攻宋,局勢日趨艱險,南宋政權危在旦夕。因此詞人發出焦灼的呼喚:絕域張騫歸來未?他急切盼望現實中能出現象西漢張騫那樣的名將,出使西域,聯合各方力量抗擊匈奴。從這痛苦的呼喚聲中,我們彷彿聆聽到作者的心聲:自己縱有張騫那樣的才能,然而又怎能找到英明的聖主呢?

這首詞自始至終激盪著愛國志士一腔熱血無處訴的悲憤心情。全詞以三疊詞調這一形式,將昔往與今來、撫時與感事、國家命運與個人遭際巧妙地交織起來,一詠三嘆,將詞人內心的激憤愁恨,感情波瀾層層推出,縈迴不盡。為了加強抒情感人的藝術效果,作者多次運用反詰句式,因此詞文揭響有力,頻頻扣擊讀者心絃。特別是起首與結尾兩處的詰問句,一起一結責問蒼天,呼喚英雄,既振聾發聵,又使詞的主旨表達得含蘊深曲,耐人細細玩味。

《宋詞名篇鑑賞大詞典》(卷四) 回首故人千里,把酒沃愁腸

《眼兒媚·平沙芳草渡頭村》_洪諮夔

平沙芳草渡頭村,綠遍去年痕。

遊絲下上,流鶯來往,無限銷魂。

綺窗深靜人歸晚,金鴨水沉溫。

海棠影下,子規聲裡,立盡黃昏。

洪諮夔,字舜俞,於潛(今屬浙江臨安)人,宋寧宗嘉泰二年(1202)進士,曾因正直納諫而被疏遠,至理宗時頗受知遇,官至刑部尚書,拜翰林學士,為一朝名臣。

洪諮夔的詞,應酬和答作品佔多數,不過寫得倒是慷慨激昂。他有兩首抒情小詞:一是這首《眼兒媚》,一是《卜算子》(簸弄柳梢春),寫的是閨情,較為新穎別緻。這首《眼兒媚》,寫一閨中婦人期待情人迴歸的感情。

《木蘭花慢·別西湖兩詩僧》_盧祖皋

嫩寒催客棹,載酒去,載詩歸。

正紅葉漫山,清泉漱石,多少心期。

三生溪橋話別,悵薜蘿猶惹翠雲衣。

不似今番醉夢,帝城幾度斜暉。

鴻飛,煙水氵彌氵彌

回首處,只君知。

念吳江鷺憶,孤山鶴怨,依舊東西。

高峰夢醒雲起,是瘦吟窗底憶君時。

何日還尋後約,為餘先寄梅枝。

這首詞以蒼茫幽遠的意境,描繪出詞人倦於官場上的曲意逢迎,而渴望如山雀歸林的心志,令人心高氣遠。

《虞美人·挽住風前柳》_盧祖皋

盧祖皋彭傳師於吳江三高堂之前釣雪亭,蓋擅漁人之窟宅以供詩境也,趙子野約餘賦之。

挽住風前柳,問鴟夷當日扁舟,近曾來否?

月落潮生無限事,零落茶煙未久。

謾留得蓴鱸依舊。

可是功名從來誤,撫荒祠、誰繼風流後?

今古恨,一搔首。

江涵雁影梅花瘦,四無塵、雪飛雲起,夜窗如晝。

萬里乾坤清絕處,付與漁翁釣叟。

又恰是、題詩時候。

猛拍闌干呼鷗鷺,道他年、我亦垂綸手。

飛過我,共樽酒。

這是一首借寫夜季之景,寄託自己歸隱而去的心志之作。三高祠堂,位於吳江,建於宋初,供奉著春秋越國范蠡、西晉張翰、唐陸龜蒙三位了人。釣雪亭是彭傳師所作。作者任吳江主簿時,應友人趙子野的邀請,到此遊玩,在冬天下雪的時候,面對此景,賦了這首詞。

全詞意境清新、優美,語言雋麗,表現出作者清俊瀟灑的風格,是一首成功之作。主題是賦釣雪亭。在詞的上半闋,作者縱情歌贊三高的高風亮節,以實寫虛,先拓開境界。而以撫荒祠誰繼風流後一句,為下半闋即景抒懷歌詠釣雪亭這一主題,奠定了根基。上半闋所詠,只是山雨欲來之前的襯筆。下半闋寫釣雪亭上所見的江天夜雪的清景,以及作者和友人在觀賞此景之後,對漁翁釣叟的豔羨,對水邊鷗鷺的深情呼喚,對自己他年有志垂綸的衷心誓願,才是本詞的主體。此詞有意在筆先、一唱三嘆、情景交融、神餘言外之妙。

《宋詞名篇鑑賞大詞典》(卷四) 回首故人千里,把酒沃愁腸

《清平樂·美人嬌小》_李從周

美人嬌小。

鏡裡容顏好。

秀色侵人春帳曉。

郎去幾時重到?

叮嚀記取兒家:碧雲隱映紅霞;直下小橋流水,門前一樹桃花。

這是一首描寫情人分別的作品。作者以廖廖數筆,勾畫了情人的嬌美神韻,令人耳目一新。

詞的首句,點明這位美麗的女主人公的嬌小。憶昔嬌小姿,春心亦自持(李白),唯其嬌小,雖然情竇初開,卻絕不給人以狂蕩之感;又因其嬌小,因此不甚識得愁的滋味。所以,她一方面是很自愛的,一方面又是惹人愛的。鏡裡容顏好的鏡裡二字的妙處,在於它寫出了一種風流自賞的情態。而秀色侵人四字則寫出旁觀者(她的情郎)為之陶醉,不能自持的情態。從而烘托出這個小女子的嬌美。為下片寫兒女臨歧的依戀之情作了鋪墊。

詞的第四句,寫的是這位嬌小美人的痴情。郎去幾時重到?一句,寫出這對情人的依依難捨之情:尚未分手,已問後期。根據常情,那男子的回答未必能說出準確日期,彼此很可能從此勞燕分飛。然而美人情痴,付之情郎。她要求對方牢記自己的住址,同時將這裡那麼美好,那麼富於吸引力,碧雲、紅霞、流水、桃花,儼然仙境,言外之意卻是一片痴情。真使人慾發千樹桃花萬年藥,不知何事憶人間(元稹)之問了。還值得玩味的是,所謂碧雲紅霞,皆瞬息可變之景;莫說此郎一去不必重到,即便果然再至,怕也會有春來遍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處尋的迷惘呢。

《宋詞名篇鑑賞大詞典》(卷四) 回首故人千里,把酒沃愁腸

《醉落魄·人日南山約應提刑懋之》_魏了翁

無邊春色。

人情苦向南山覓。

村村簫鼓家家笛。

祈麥祈蠶,來趁元正七。

翁前子後孫扶掖。

商行賈坐農耕織。

須知此意無今昔。

會得為人,日日是人日。

這首詞較為真實地再現了當時農村的風俗、景況,富於濃郁的生活氣息。

題中的人日,和詞中的元正七,都是指農曆的正月初七這一天。民間舊俗,是以七種菜為羹,用彩色的布或金箔剪成人形,貼在屏風上,戴在頭上,表示形容改新和一歲吉祥之意,並且飲酒遊樂,吹奏樂器,以祈農桑。這是一個快樂吉祥的節日,人在這一天顯得特別尊貴,所以李充在《登安仁賦銘》中有正月七日,厥日唯人之說。

正月的時候正值孟春,初陽發動,故詞以無邊春色起頭。但是,就人之常情來說,儘管到處是春色,還是要去尋春、覓春的。次句的苦字表達出了人們這種尋覓春色的執著。詞中的南山,大約指的是春光優美之處,也是作者邀請提刑官應懋之遊春的目的地。

《朝中措·次韻同官約瞻叔兄及楊仲博(約)賞郡圃牡丹並遣酒》_魏了翁

朝中措

魏了翁

次韻同官約瞻叔兄及楊仲博(約)賞郡圃牡丹並遣酒

代勸

玳筵綺席繡芙蓉。

客意樂融融。

吟罷風頭擺翠,醉餘日腳沉紅。

簡書絆我,賞心無託,笑口難逢。

夢草閒眠暮雨,落花獨倚春風。

這首詞是作者面對綻放的牡丹寫下的詞,表達了作者抱才不遇的抑鬱之情。

魏了翁的這首詞,風格清曠,意境優美,清疏中流露出詞人淡淡的鬱悶、憂愁之感,猶如一杯濃茶微苦,卻很有風味。

《菩薩蠻·春風吹綠湖邊草》_高觀國

春風吹綠湖邊草,春光依舊湖邊道。

玉勒錦障泥,少年遊冶時。

煙明花似繡,且醉旗亭酒。

斜日照花西,歸鴉花外啼。

高觀國的這首詞主要反映作者到湖邊重溫舊夢的思想感情,清新蘊藉是這首詞的寫作特點。

《菩薩蠻·何須急管吹雲暝》_高觀國

何須急管吹雲暝,高寒灩灩開金餅。

今夕不登樓,一年空過秋。

桂花香霧冷,梧葉西風影。

客醉倚河橋,清光愁玉簫。

中秋佳節是我國古代文人經常採用的題材。這首詞充分表達了作者對中秋賞月的無比讚美之情。

《雨中花·旆拂西風》_高觀國

旆拂西風,客應星漢,行參玉節徵鞍。

緩帶輕裘,爭看盛世衣冠。

吟倦西湖風月,去看北塞關山。

過離宮禾黍,故壘煙塵,有淚應彈。

文章俊偉,穎露囊錐,名動萬里呼韓。

知素有、平戎手段,小試何難。

情寄吳梅香冷,夢隨隴雁霜寒。

立勳未晚,歸來依舊,酒社詩壇。

此詞無題序。據詞中行參玉節徵鞍、吟倦西湖風月,去年北塞關山及歸來依舊,酒社詩壇等語來推測,詞是在杭州為送別詩社友人使金而寫的。而史達祖有陪節慾行留別社友的《龍吟曲》,《絕妙好詞箋》注云:按梅溪曾陪使臣至金,故有此詞。兩詞合參,知其間必有關係。高詞中尚有《齊天樂中秋夜懷梅溪》和《八歸重陽前二日懷梅溪》兩篇,正作於史達祖出使期間。(史詞題有中秋宿真定驛、九月七日定興道中等。)則史達祖出行前有詞留別包括高觀國在內的詩社朋友,高亦作詞相送,正是在情理之中。全詞通過詞人送友人史達祖出使和想象出使後的情景,表現了作者對天下大事的關心,對友人的期望,詞中流露的感情是積極向上的。寫作手法採用虛虛實實,虛實結合的手法,上片以寫實為主,下片以寫虛為主。他在敘事抒情,寫景議論時基本上採用直筆,以真情實感貫穿首尾,家國之情,摯友之誼均溶入其中,所以讀起來令人耳目一新。

關於史達祖此行背景,《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卷一九九謂必李壁使金之時,(韓)侂胄遣之隨行覘國,那就是寧宗開禧元年(1205)六月遣李壁賀金主生辰(《宋史。寧宗紀》)那一次。金章宗完顏璟生辰名天壽節,在九月一日。南宋六月遣使,七月出發。詞首雲旆拂西風,正是此時。次句客應星漢,星漢即天河、銀河。客到天河有一段傳說。張華《博物志》說:有個居住海邊的人,年年八月見海上有浮槎(木筏)去來,從不失期,他便乘槎而去,到達天河,與河邊牽牛人問答,又如期而歸。

《宋詞名篇鑑賞大詞典》(卷四) 回首故人千里,把酒沃愁腸

《玉蝴蝶·喚起一襟涼思》_高觀國

喚起一襟涼思,未成晚雨,先做秋陰。

楚客悲殘,誰解此意登臨。

古臺荒、斷霞斜照,新夢黯、微月疏砧。

總難禁。

盡將幽恨,分付孤斟。

從今。倦看青鏡,既遲勳業,可負煙林。

斷梗無憑,歲華搖落又驚心。

相蓴汀、水雲愁凝,閒蕙帳、猿鶴悲吟。

信沉沉。

故園歸計,休更侵尋。

這首詞的題材內容,是古代文人墨客中常見的秋思之類,似乎沒有超出前人之處。其實,這首詞題材不新,但在寫作手法上有所突破。作者筆下的各種景色,諸如眼前景,天邊景等無一景不緊扣心頭的歸志,並且作者抒情言志,層層進道,使他的情志逐漸顯露,最後呈現在讀者面前的是浩然歸志。

作者的寫作風格,既清秀又雄渾。有人曾對高觀國的詞作過這樣的評價,說他特別能立清新之意,善於刪除累贅之詞,寫作風格自成一家。對本詞來說,這種評價是相當恰當的。

《金人捧露盤·水仙花》_高觀國

夢湘雲,吟湘月,吊湘靈。

有誰見、羅襪塵生。

凌波步弱,揹人羞整六銖輕。

娉娉嫋嫋,暈嬌黃、玉色輕明。

香心靜,波心冷,琴心怨,客心驚。

怕佩解、卻返瑤京。

杯擎清露,醉春蘭友與梅兄。

蒼煙萬頃,斷腸是、雪冷江清。

這首詞的本旨是寫水仙花,但從頭至尾沒有直接點出。看他運筆,似乎每一筆都在寫湘水神女,實際卻是筆筆在寫水仙花,水神水仙,交融在一起,直至把水仙寫得有血有肉,有靈有氣,顯的亭亭玉立,飄然若仙,由此,足見作者運用比擬這一手法已達到駕輕就熟的地方。作者用擬人筆法,把水仙花作為水仙神女,加以形容描繪,故上片起三句連用三個湘字,借湘水女神比擬水仙。湘靈即湘水女神,傳說舜的二妃娥皇、女英死後為湘水之神。這裡用以比擬水仙花,既增加了神話的色彩,又能喚起讀者美的聯想,扣題水仙。雲、月,是藝術烘托之筆,為水仙的出現造成一種雲月朦朧的靜美境界。夢、吟、吊,則表現了作者面對水仙所升起的那種嚮往愛慕的醇美感情。這三句雖然只有九個字,卻把讀者帶進了一個具有特定神話氛圍的藝術境界。有誰見三句,寫水仙的形象美,站在讀者面前的,是一位輕盈嬌羞的神女。羅襪、凌波步,出曹植《洛神賦》凌波微步,羅襪生塵,後來黃庭堅借入詠水仙詩,有凌波仙子生塵襪,水上輕盈步微月句;而作者卻寫道:有誰見、羅襪塵生?意思是說羅襪無塵。用有誰見提出質問,遂翻出新意,輕輕為羅襪祛塵,寫出了一個纖塵不染的美女形象。

《宋詞名篇鑑賞大詞典》(卷四) 回首故人千里,把酒沃愁腸

《少年遊·草》_高觀國

春風吹碧,春雲映綠,曉夢入芳裀.軟襯飛花,遠隨流水,一望隔香塵。

萋萋多少江南恨,翻憶翠羅裙。

冷落閒門,悽迷古道,煙雨正愁人。

在南宋詩詞圈子裡,吟物之風十分盛行。但平庸草草之作,屢見不鮮,不足為怪。作者的這首吟草詞卻不沾不滯,以意貫串全詞。通過寫草色來抒發自己的離愁別恨。這首詞的上半闋繪出了一幅純淨明麗的陽春煙景:春風吹綠了芊芊的芳草,在飄動的白雲映襯下顯得那樣蔥翠可愛。蒙茸的草地伴隨著流水伸向天際,花瓣輕輕地灑落在草上。這是多麼迷人的芳景!

可是,讀者是否注意到“曉夢入芳裀”這句的含意呢?“芳裀”,芳草有如厚厚的裀褥。關鍵是“曉夢”二字,原來這令人神往的如屏芳景,只是一場春夢中的幻境而已。大地山河,一經點破,並化煙雲。用筆之虛幻,莫測端倪。“香塵”一句,補足夢境。“香塵”者,女子的芳蹤也。劉長卿《陪辛大夫西亭觀妓詩》:“任他行雨去,歸路裛香塵”,與此詞意境相似。可是美人的蹤跡被無邊的芳草隔斷了。即使追尋到夢裡也並不圓滿,也只是一個悽迷的短夢而已。

《柳梢青·病酒心情》_黃簡

病酒心情。

喚愁無限,可奈流鶯。

又是一年,花驚寒食,柳認清明。

天涯翠巘層層。

是多少、長亭短亭。

倦倚東風,只憑好夢,飛到銀屏。

傷春是詩詞中常見主題,感傷的不僅僅是春天的逝去,感傷的是像春天一樣美麗的一切事物,如青春、愛情、人生中的歡樂時刻。傷春多在寒食清明時節,此時正是春的極盛時分,但極盛之後便是衰落,詩人敏感的心早已預知到這一點,所以不由傷感起來。這首詞中的主人公就是這樣。

《宋詞名篇鑑賞大詞典》(卷四) 回首故人千里,把酒沃愁腸

《昭君怨·梅花》_鄭域

道是花來春未,道是雪來香異。

竹外一枝斜,野人家。

冷落竹籬茅舍,富貴玉堂瓊榭。

兩地不同栽,一般開。

鄭域,字中卿。宋人張炎說:“詩難於詠物,詞為尤難。體認稍真。則物而不暢;模寫差遠,則晦而不明。”“一看意思,全在結句。”以詞貴在神似與形似之間,它只抓住臘梅的特點,稍加點染,重在傳神寫意,與張炎所提出的要求,大概相近,風格質樸無華,落筆似不經意,小中見大,弦外有音,堪稱佳作。

自從《詩經。摽有梅》以來,我國詩歌中詠梅之作就屢見不鮮,但有兩種不同的傾向:一種是精粹雅逸,託意高遠,如林逋的《梅花》詩,姜夔的詠梅詞《暗香》、《疏影》;一種是巧喻譎譬,思致刻露,如晁補之的《鹽角兒》,以及鄭域這首《昭君怨》。這後一種實際上受到宋詩議論化的影響,在詩歌的韻味上稍遜前者一籌。

《宋詞名篇鑑賞大詞典》(卷四) 回首故人千里,把酒沃愁腸

《水調歌頭·登甘露寺多景樓望淮有感》_程珌

天地本無際,南北竟誰分?

樓前多景,中原一恨杳難論。

卻似長江萬里,忽有孤山兩點,點破水晶盆。

為借鞭霆力,驅去附崑崙。

望淮陰,兵冶處,儼然存。

看來天意,止欠士雅與劉琨。

三拊當時頑石,喚醒隆中一老,細與酌芳尊。

孟夏正須雨,一洗北塵昏。

多景樓在京口(今江蘇鎮江)北固山甘露寺內。

這裡面臨長江,地勢突兀,極目遠眺,萬里山川可收眼底。乾道六年(1170)知潤州軍州事陳天麟重建,並作《多景樓記》雲:“至天清日明,一目萬里,神州赤縣,未歸輿地,使人慨然有恢復意。”因此,身處半壁的南宋文人遂多登樓感懷之作。另外,這首詞抒發興廢之感,也還同“望淮”有關。淮河,本來是中國南方的一條內河,但在南宋,卻成了宋金以和約方式議定的疆界。現在,程珌登多景樓而望淮河,當然感觸就更多了。

《宋詞名篇鑑賞大詞典》(卷四) 回首故人千里,把酒沃愁腸

《沁園春·讀《史記》有感》_程珌

試課陽坡,春後添栽,多少杉松。

正桃塢晝濃,云溪風軟,從容延叩,太史丞公:底事越人,見垣一壁,比過秦關遽失瞳?

江神吏,靈能脫罟,不發衛平蒙?

休言唐舉無功,更休笑丘軻自阣窮。

算汨羅醒處,元來醉裡;真敖假孟,畢竟誰封?

太史亡言,床頭釀熟,人在晴嵐煙靄中。

新堤路,喜樛枝鱗角,夭矯蒼龍。

讀《史記》有感——這標題真是巨大無比,蝦蟆吃天,且看他如何下口:“試課陽坡,春後添栽,多少杉松。”——誰也想不到,本篇竟會是這樣一個開頭:詞人悠哉優哉,踱到自家莊園的南山坡上來核檢開春後新栽樹木的棵數了。此情此景,實即辛棄疾同調詞《靈山齊庵賦》中之所謂“老合投閒,天教多事,檢校長身十萬松”,見出作者此時也已告老還鄉。但這和讀《史記》有什麼關係?讓我們耐著性子再往下看:“正桃塢晝濃,云溪風軟,從容延叩,太史丞公。”——啊,原來在這之前詞人確曾研讀《史記》來著,不但讀了,而且還有許多感想,這不,他乘著春光明媚,東風和軟,悠到當然捱得著。這就叫文學藝術麼。

君不見劉過有一首《沁園春》(斗酒彘肩)詞,把唐代白居易、北宋林和靖、蘇東坡都找來,與自己(南宋人)在西湖聚會嗎?文學就有這種思接千載、打破時間、空間的法道。在這首詞中,實則詞人只不過把眼前的深邃山林看作司馬遷罷了。同上引辛棄疾詞就有“爭先見面重重,看爽氣朝來三數峰。……我覺其間,雄深雅健,如對文章太史公”的形象比喻,程詞仍由此生髮而出。

詞人究竟向司馬遷叩問了些什麼呢?其一:“底事越人,見垣一壁,比過秦關遽失瞳?”——《史記。扁鵲倉公列傳》載春秋時名醫秦越人服了神人長桑君給的靈丹妙藥,從此能“視見垣一方人”,即隔牆見人。靠著這雙魔力無邊的神眼,為人看病,盡見五臟癥結之所在。後入秦都咸陽,秦太醫令李醯自知醫術不如,遂使人刺殺之。對此,詞人質疑道:越人既能洞察他人肺腑,為什麼看不出李醯有謀殺他的用心?難道說他的“x”光透視眼一入秦國便不靈了麼?其二:“江神吏,靈能脫罟,不發衛平蒙?”——《史記。龜策列傳》載長江神龜出使黃河,中途被宋國的漁人以網捕獲。龜乃託夢給宋元王,向他求救。王遣使者自漁人處求得此龜,正要放生,宋博士衛平卻說此龜乃天下之寶,不可輕易放過。於是元王便剝龜甲為占卜之具。這個故事,詞人認為也難以置信;龜為江神使者,其神異乃能託夢給宋王,從而逃脫漁人之網,卻為何不能令衛平增智,使自己免遭殺身之禍?

作者的問題業已提盡,牢騷也都發完,現在該輪到司馬遷作答了。可是——“太史亡言,床頭釀熟,人在晴嵐煙靄中。”——司馬遷竟然不讚一辭!是被詞人問得無言以答,還是對詞人的“高論”表示默許?或者,兩方面兼而有之?這些都不必深究,反正詞人想說的話俱已說出,可以從精神苦悶中自我解脫了。

家釀新成,正堪痛飲;山林晴好,不妨優遊。於是作者勒回野馬般的思緒,依舊去檢閱自家的杉松:“新堤路,喜樛枝鱗角,夭矯蒼龍。”——看,那新堤路上枝幹彎曲絞結的松木,樹皮如魚鱗,丫杈似虯角,形狀象夭嬌的蒼龍,多麼可愛!詞人終於在人與大自然的和諧中暫時平息了對於世事的不平之鳴。

這首詞,以記敘文的筆法寫議論文的題材,把易流於呆板的內容寫得極其活潑;以曠達的筆調寫憤懣的心胸,把易失之淺露的情懷寫得十分深斂。筆力遒勁,筆勢飛舞,筆鋒犀利,筆墨停勻。以敘事起,以繪景結,步步推進,徐徐引去,而中間說理,過片不變,反覆論難,縱橫捭闔,結構奇特,章法別緻,波濤起伏,妙不可言,確能使人耳目一新。《四庫全書總目提要。洺水集》謂程珌“詩詞皆不甚擅長”,就總體而論是客觀的,但三流作家有時也能寫出一兩篇質量較高的作品來,操選政者宜披沙簡金,勿使有遺珠之憾可也。


《宋詞名篇鑑賞大詞典》(卷四) 回首故人千里,把酒沃愁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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