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4 “文-道”、“象-意”關係是中國文化和歷史之軸心

前面已經解釋,契約就是文和象,下面來通過字源分析,考察一下“道”和“意”的真實涵義。

“道”和“意”實為同一個東西,在中國文化中居於至關重要的地位,是中國文化之靈魂。中國文化可以概括地稱之為“道本文化”、“意本文化”。


較之人類文明史上的其他任何文明,中國文明的最大特徵就是實現了“道”的獨立、“意”的獨立,然後有獨立的“道”、“意”,發展出獨立的表達“道”、“意”的工具“文”,即符號和契約。因此人類文明中,唯有中國文明發展出獨立的“文”,即獨立的符號系統和契約系統。

因此,也唯有中國文明將文明稱之為“文明”,唯有中國文明是真正的“文”明,唯有中國文明是真正的“文”明。其他任何文明都沒有獨立的“道”、“意”,當然也沒有“道”、“意”的獨立的表達工具——文,沒有獨立的符號系統和契約系統。

這樣以來,“文以載道”、“立象以盡意”這樣在中國文明中至關重要的問題,在其他任何文明中壓根就不存在,因為他們既沒有獨立的“道”、“意”,也沒有獨立的“文”、“象”。

同時,如果按照現代的語言表達方式,“文以載道”、“立象以盡意”的實質,就是維護“道”、“意”的獨立和自由,而“道”、“意”的獨立和自由,才是人類的真正的獨立和自由。西方人和現代中國人,只知獨立和自由,卻不知“道”、“意”,卻在空談獨立和自由,機械地將獨立和自由與虛構的“權力”綁定在一起,殊不知,離開“道”、“意”,一切的獨立和自由都是虛偽的、膚淺的。

真正的自由不是“權力”上的,而只能是“道”、“意”上的,是“道的自由”、“意的自由”。


“文-道”、“象-意”關係是中國文化和歷史之軸心


由於“道”、“意”是抽象的,因此,在表達和討論“道”、“意”就是需要一個工具,這個工具就是“文”。但是,從過去的歷史看,往往不能很好地把握“文-道”關係、“象-意”關係。

戰國時,莊子說:“得意忘言,得魚忘筌”。魏晉時期的王弼也說:“得意忘象”。莊子所說的“言”,其實所指的主要是字,“言”和“象”都是“意”的表達工具。莊子和王弼都是在強調,在“文-道”關係中,“象-意”關係中,“象”和“文”只是表達工具,而不能本末顛倒,捨本逐末,重文而輕道,重象而輕意。

莊子和王弼之所以呼籲“得意忘言”、“得意忘象”,根源在於當時的社會已經出現了“得言忘意” “得象忘意”,已經偏離和違背了以意為本,以道為本。

“文-道”、“象-意”關係是中國文化和歷史之軸心


到了宋明理學時期,則滑入了另外一個極端,就是過分重視“道”、“意”,而輕視甚至完全否東其表達工具“文”。這樣以來就導致了對“道”、“義”的先驗化、神學化。脫離文而談道、意,必然是將道、意神化。

清朝之後,情況再次反轉,回到莊子和王弼所批評的時代,重文而輕道,重象而輕意。清朝人最重的是文字考據,制度考據,文字和制度,都是“文”。最終,在西方入侵之影響的疊加之下,中國文化出現了系統性崩潰。

如果說清朝還尚且是重文輕道,重象輕意的話,那麼現代已經相當程度上西化的中國,則是有文而無道,有象而無意了,知文而不知道,知象而不知意了。

現代之中國最重視的是什麼?是經濟和制度,要發展經濟和建設現代化的制度。經濟和制度是什麼?是“文”,是“象”,是表達“道”、“意”的工具。但是,現代人卻只知經濟和制度,卻不知“道”、“意”為何物,以講經濟和制度為先進,以談“道”、“意”為落後。

當只知經濟和制度,而不知“道”、“意”時,如果任其發展,其必然的結果是,經濟和制度成為“道”、“意”的桎梏,破壞“道”的獨立和自由,破壞“意”獨立和自由,導致偽自由驅逐真自由。

因此現代比任何時代都需要重新振臂高呼:“得意忘言”、“得意忘象”、“文以載道”、“立象以盡意”。

“文-道”、“象-意”關係是中國文化和歷史之軸心


從戰國到宋明,再到清朝,之所以出現“文-道”關係、“象-意”關係的失衡,相應也出現重新找回平衡的“文-道”關係,“象-意”關係的努力。可以說,春秋之後,直至清朝,中國的歷史就是一部“文-道”關係失衡、“象-意”關係失衡的歷史,同時也努力修復這種失衡、找回平衡的歷史。

然而,自鴉片戰爭開始的西方入侵,再次使得問題出現惡化,使得“文-道”關係、“象-意”關係再次遭受重創。

從整體的中國歷史和人類歷史來看,“文-道”關係、“象-意”關係在中國歷史上一共遭遇兩次嚴重的破壞。一次是春秋戰國時期,另一次則是鴉片戰爭之後,目前依然處於這個過程之中。

而且,這兩次重創都是外來文明的衝擊。第二次是很清楚的,但是第一次則是不清楚的,缺乏當時的歷史記錄,則導致後人誤以為是中國文明之內內生的。

中國之外的文明,是沒有獨立的“道”、“意”概念的,也沒有獨立的“文”的概念,從而也沒有“文以載道”的“文-道”關係問題。他們是有文而無道,有象而無意,這些就陷入對文和象的崇拜和迷信。具體來說,就是對神靈、制度、技術、經濟的迷信。以前迷信神靈、宗教,現代則迷信制度、技術。

從邏輯上來說,如果沒有外來文明的影響,中國文明不會出現“文-道”失衡的問題,會“文以載道”地、文道平衡地長期保持。這個可以命名為文明的慣性定律。任何文明,如果沒有外部影響,都會按其固有的方式一直持續。任何大規模的變革和偏離,都是外部影響的結果。

當西方的文明在影響中國時,在導致中國出現“文道”失衡時,中國文明也在同樣影響西方,讓獨立的“文”、“道”概念影響西方,讓西方文明開始“文”化、“道”化、“意”化,只是他們沒有能力形成真正獨立的“文”、“道”概念而已。

當中國自春秋之後出現“文”“道”失衡時,西方文明則是出現文明的更迭,以及宗教變革。舊有的多神教文明迅速衰落,直至最終消失,一神教文明則迅速興起,並不斷變革。一神教替代多神教,以及一神教不斷髮展的過程,就是一個不斷“文”化、“道”化、“意”化的過程。其動力只可能來自“文”、“道”、“意”的大本營——中國。

近代西方文明的衝擊,對於“文-道”關係,實際上產生兩方面的影響,一方面是破壞性的,另一方面則是建設性的。其建設性來自對歷史新資料的提供,包括對中國歷史的以及人類歷史的。這些新的歷史資料式的重新修復中國的上古歷史成為可能。這些新的歷史資料主要來自考古學,還有所謂的“人類學”。同時,近代以來,中國也開始正視中國之外的文明的歷史,大量引入。

正是通過這些資料,我才發現,“文”的原始形態就是契約、契約符號,而甲骨文的字形就是以這種“文”為基礎的。因此,記錄中國上古時代的信息的,不是由文字所組成的文章,而是作為漢字基本結構的“文”。當甲骨文造字師在使用這些“文”進行對漢字字形的設計時,就將當時的思想和觀念注入到甲骨文之中。現在,通過研究甲骨文字形,就可以重新獲知其中的“道”和“意”。

即甲骨文字形就是“文以載道”的,而且這是“文-道”關係的平衡狀態,是春秋之後的中國所致力於尋求和復興的。

這樣,我們就可以明白,清朝人的考據是遠遠不夠的,因為他們將目光僅僅停留於漢字的層面,將漢字作為文章的基本單元。認為文章才是表達“道”、“意”的工具。實際上,中國歷史最初用來表達“道”、“意”的不是文章,不是漢字,而是作為漢字基本結構的“文”,也是契約、契約符號。然而,對於這一點,自漢朝以後就徹底被世人遺忘。

唯有將考據推進至文字的內部,推進至作為漢字基本結果的“文”,才能找到“文以載道”的始源狀態和真實狀態,發現真正平衡的“文-道”關係。這樣才能真正理解何謂“文”,何謂“道”、“意”。進而才能真正理解中國文化,才能真正理解何謂獨立和自由。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