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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清明臨近，我們緬懷先烈、思念逝者的心緒便更加強烈。
3月12日，刻有327名失蹤烈士姓名的英名牆在廣西龍州莊嚴落成。那一個個排列整齊的姓名，就像迎面走來的英雄方陣——無聲，卻氣勢磅礴。
目光回望，祖國大地上有多少這樣的英雄方陣啊！在我軍90多年的壯闊征程裡，正是無數先烈的英勇犧牲，才染紅了勝利的旗幟，鑄就了一座座歷史的豐碑。他們的名字，永遠印刻在後來者的心裡，化作無限的崇敬與思念，源源不斷地激盪起奮進的力量。
清明節前夕，我們推出這期特別策劃，講述幾位烈士家庭的故事，就是希望更多人從中感悟英雄的精神，讓全社會崇尚英雄、關愛烈屬的氛圍更加濃厚。唯有如此，我們才能更好地告慰烈士英靈、弘揚英雄精神、肩負起今天的使命。
“彩雲”擁抱龍頭山
■李雲星 唐 勇 華 山
在那場邊境作戰中，從河南滑縣入伍的王志霞犧牲在廣西龍頭山。3月25日，當潮溼的雲朵掠過龍州烈士陵園上空時，王彩霞、王雲霞終於在這裡找到了哥哥王志霞的墓碑——4區6排20號。
遠遠地，彩霞就看到了，她和姐姐王雲霞朝墓碑跑去，上臺階時，雙雙跌倒了，又相互攙扶著站起來。在墓碑前，彩霞“撲通”一聲跪下了——“哥，我和姐還有二嫂來看你來了。”她撲上去，拍打著墓碑已泣不成聲：“哥哥，起來，咱們回家……”抱著哥哥墓碑的彩霞悲痛欲絕，“哥，你說過打完仗就回來陪咱爸咱媽……可娘直到去世也沒見到你……這麼多年了，我們想你，盼你……”彩霞軟軟地癱坐在墓前呼喚著：“哥哥，我和姐姐千里萬里來看你，你咋不說一句話？起來，哥，回家，咱們回家……”
一
得知彩霞要遠赴邊疆探望哥哥，一顆顆關愛的心和一雙雙溫暖的手向她們擁來。河南滑縣的民政部門第一時間為她們辦好祭奠烈士所需的各種手續。一位做小本生意的劉女士把當天的1300元營業額捐了出來。廣西龍州縣民政局承擔了彩霞姐妹等烈屬在龍州的吃住行。家住龍頭山下的巖花，一個與彩霞同齡的壯族婦女，得知彩霞要來龍頭山看哥哥，專程送給彩霞一個手鐲，說手鐲是壯家人的吉祥物。龍州的志願者趕來幫彩霞打掃墓地——真情，在龍頭山燃起熊熊的愛心火焰，匯聚成鮮豔的“高山下的花環”！
臨行前，彩霞砸碎了已保存40年的儲錢罐，把皺巴巴的舊鈔票一張一張撫平，細細數了一下，加上鋼鏰一共493元。出發那天，彩霞提著自編的花籃，裝上哥哥最愛的“道口燒雞”和“林縣山楂”。每一顆山楂，彩霞都用手絹擦了又擦。哥哥在南疆躺了40年，以後還要永久地躺在那裡，他太寂寞了。她想起娘在世時說哥哥最喜歡吃“道口燒雞”和山楂，就全給哥哥帶上了。臨行時，她折了一根白楊樹枝，想把它插到哥哥墓前。白楊樹是哥哥入伍前種的，可哥哥再也沒回來。
朝陽中的廣西龍州縣龍州烈士陵園。胡兢攝
二
從縣城去陵園的路並不長，但是在夾道迎候的人群中，彩霞和姐姐淌著淚，鞠躬，鞠躬，再鞠躬……
哥哥走時，彩霞7歲，如今哥哥的碑上，卻留下一張比她還年輕的臉——淚眼矇矓的她和姐姐用潔白的絹帕輕輕拭著墓碑，碑上那張年輕軍人的臉龐正靜靜地望著她——哥的身後，連綿的烈士姓名在碑林裡延伸……她魂牽夢縈的哥哥，已與2377名戰友，長眠在龍頭山的蒼松翠柏之中。如果哥還活著，今年也該57歲了，但哥的生命卻定格在了17歲的青春年華！彩霞摸著墓碑，感覺是冰涼的，一直涼到了心底：“哥，你說過，打完仗就回來，可怎麼就不回家了呢……”
她一遍遍地擦拭碑上的淚水，墓碑上卻總有淚水在流淌。突然，彩霞的電話響了，原來是父親打來的。83歲的父親因偏癱已無法來看兒子，但他實在想念兒子……當彩霞告訴父親，哥哥的墓碑已找到時，老人聲音直髮顫：“閨女，能不能把手機擱你哥墓上，俺想跟他嘮嘮！”
彩霞流著淚剛將電話放在哥墓前，老爹的聲音便傳過來了：“兒啊！爹早想來看看你，但我這左半身癱了，沒法走這老遠的路。可兒啊，爹雖不能來看你，但爹和你娘，一直想你啊……”看到這一幕，聽著父親與兒子的千里“通話”，周圍祭奠的人群都忍不住失聲痛哭……
三
彩霞怎能不傷心呢？小時候，她與哥哥形影不離，哥哥走到哪兒，她像個跟屁蟲一樣跟到哪兒，有時還讓哥哥蹲下來當馬騎。長大一些了，哥哥參軍入伍，小彩霞揹著書包走進了校園。第一個月，哥哥就把僅有的6元津貼寄回了家，信中寫道，“3元錢給彩霞買圓珠筆和本子，剩下的交給媽媽……”哥哥還在信中承諾：“彩霞如果考上初中，我送她一支鋼筆……”
志霞犧牲時，彩霞7歲，只會纏著娘撒嬌：“哥去哪兒了？”娘告訴她：“你哥在好遠好遠的南邊守衛國門……”“原來哥在南疆戍邊呀？”天真的她買了一個泥塑的儲錢罐，把每次爹孃給的零花錢都塞到裡面。她想等攢滿了錢，就可以去南疆看哥哥了。其實，彩霞已經意識到大哥可能不在了。因為有一次她半夜醒來，見爹孃翻出哥哥當兵前留下的一件的確良襯衣，抹著淚靜靜地看。
上學時，有次老師要大家寫篇作文。她不知道該怎樣寫，回家問娘。娘問：“你最大的心願是啥呀？”彩霞想了一下，莞爾一笑：“去南疆看大哥。”娘說：“照實寫！”彩霞就把她對大哥的思念都寫進作文裡：“我好想變成一隻小鳥，帶著一支歌，飛到南疆大山裡去問大哥，問他為啥不回來看彩霞……”上課時，老師在班上讀了這篇作文，讀著讀著，老師哭了，同學們也哭了。
今天，彩霞捧著哥哥送的圓珠筆，淚如雨下。她把輓聯掛在哥哥墓前：“朝朝暮暮魂牽夢縈南疆40載，了卻宿願淚灑萬里妹妹找哥淚花流”。風捲動著輓聯，發出嗚咽的聲響，鮮花、烈酒、紅旗……彩霞俯身親吻大地，輕輕地將墓碑前的泥土裝進包裡，把哥哥帶回家……
本文刊於2019年3月31日《解放軍報》
“軍人家庭”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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