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0 《寂靜之地》為何是一部好電影?

《寂靜之地》為何是一部好電影?

上週國內院線迎來了一部恐怖片《寂靜之地》。熟悉國內院線的觀眾應該瞭解,國產電影最不擅長的一種類型就是恐怖片,大多數上映的國產恐怖片都可以看作是喜劇片。而且考慮到國內院線的未分級制度,建國後的動物不許成精等等,好萊塢電影中那些靠血腥、殺戮和鬼魅當道的恐怖片都無法在國內院線上映。此次上映的《寂靜之地》與大多數好萊塢恐怖片不同之處在於,它在電影類型上更接近科幻片,而且影片中並未出現過度殺戮和血腥的鏡頭,在加上北美口碑上佳,才有可能引進上映。

這幾年好萊塢出現了很多以小博大的恐怖片,去年在奧斯卡上大熱的《逃出絕命鎮》,根據恐怖大師斯蒂芬·金的小說改編的《小丑驚魂》,華裔導演溫子仁一手打造的《電鋸驚魂》系列和《招魂》系列等等,都是票房和口碑上乘的恐怖佳作。再加上這部即將跨過兩億美元票房,以口碑取勝的《寂靜之地》,說恐怖片佔據了好萊塢的半壁江山也並不為過。

但是,從目前的反饋來講,《寂靜之地》在國內上映之後,這部電影似乎有點水土不服,很多觀眾表示這部恐怖片似乎並不嚇人,依靠老套的一驚一乍的技巧詐唬觀眾,而且外星怪物屠殺人類的劇情設定也過於陳舊,實在搞不懂為何這樣一部恐怖片在北美受到這麼多人的關注。這種評價並不新鮮,大多數好的恐怖片都不是靠真正的恐怖手段贏得觀眾,這是恐怖片的一種優良傳統,比如斯皮爾伯格的成名作《大白鯊》,那條在海中襲擊人類的大白鯊,在影片中總共出現了沒有幾次,大多數都是隱藏在無形之中,反而這種隱藏的刺激讓觀眾始終懸吊著胃口,無法喘息。雷德利·斯科特的《異形》之所以成為恐怖片中的經典,同樣是因為那個異形一直隱藏在黑暗中,讓人摸不著頭腦。去年大熱的《逃出絕命鎮》,之所以贏得觀眾不是因為它在製造恐怖手段大幅度升級,而是它觸及到了美國文化中的種族問題;韓國大熱的《昆池巖》從類型上看,只不過是對好萊塢密室恐怖片一次拙劣的模仿,但是能在韓國大熱,同樣是因為它觸及到了韓國的一段黑暗的歷史。根據真實事件改編的恐怖片這兩年大熱,同樣是因為如此,歸根結底,一部恐怖片最恐怖之處是觸及到了我們內心深處的軟肋,換句話說,好的恐怖片絕不是用血腥或者殺戮的形式引發你生理上的不適感,好的恐怖片最恐怖之處會引發你感情的波動和心理上的不安。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這部《寂靜之地》才有繼續討論的必要性。

《寂靜之地》為何是一部好電影?

這部影片的故事設定並不複雜,未來世界,地球被外星生物佔領,這種外星生物只能依靠聲音來定位和殺戮人類,所以倖存者人類只能保持沉默才能生存下去。電影主要聚焦一個普通家庭的故事:一對兒夫婦李·阿伯特與伊芙琳·阿伯特(約翰·卡拉辛斯基和艾米莉·布朗特飾演,他們在現實中也是夫妻,前者也是這部影片的導演),還有他們的兩個孩子:大女兒瑞根和小兒子馬庫斯。他們本來有三個孩子,影片開始就交代了,他們一家在流亡途中,大兒子因為一個玩具飛機,發出了聲音,被怪獸襲擊而亡。我們要注意到,很多恐怖片中的一個前提設定,一個大家庭,因為疏忽,導致了兒子的去世,這種殘酷的事件往往是一種心理創傷,也是導致全家在影片大部分時間段貌合神離的原因,這種心理創傷往往都會在影片結尾時得到治癒。這是傷痕敘事的一個主要特徵,所有的傷痛都會在與怪獸的搏鬥中得到釋放,在殺死怪獸的同時,我們的成長也是一種治癒。

這部恐怖片最巧妙的一個設定同樣在這裡,因為怪物是根據人類的聲音來追蹤殺戮,所以人們想要活下去只能保持沉默,而這種沉默正是我們日常應對心理創傷的原因,大多數感到受傷之後,會隱藏自己的真實想法,變得不愛說話,不想跟其他人溝通。但是對一個完整的家庭來說,想要維持家人的情感,我們也能感受到他們為改變自己和未來都在付出的努力。從這個角度理解這個小家庭中每個角色的人物行動就變得通順了。因為這部影片讓人詬病地方在於,既然這個世界中人們只能保持沉默,為什麼女主還要懷孕?就算他們已經失去了一個孩子,畢竟還有兩個孩子。從情感的角度講,女主懷孕的設定看似不合理,但是考慮到家庭中那個巨大的心理創傷就可以理解這種看似冒險的行動。這是我們最常見的一種治癒心理創傷的一種方式,既然失去了一個孩子,再生一個會讓這個家庭恢復常態。而且女主懷孕是這部影片中最不安定的因素,某種意義上,我們想象女主生孩子的瞬間會發出的尖叫,以及孩子出生之後無法停止的哭啼聲,引發的連串的危險瞬間,單是想象這一時間就足夠恐怖了。所以,這部影片從開始就吊足了我們的胃口。女主懷孕,就像影片中地下室樓梯上的那個釘子一樣,讓人感到了某種不安。這個釘子始終存在那裡,就如同我們看到女主挺著大肚子的那一刻,我們內心的恐懼慢慢積攢著,等待著影片最後爆發的那一刻,這是這部電影的高潮段落,也是我們的恐怖情緒得到釋放的瞬間。我們通過觀看影片得到某種心靈的撫慰。

《寂靜之地》為何是一部好電影?

影片中大女兒瑞根的人物設定是一位失聰的小女孩,因為這個設定,我們可以理解,他們日常的交流本來就是靠手語,而不單單是靠語言,這也意味著,如果我們某天喪失了語言文化,我們的文明如何才能得以維繫,這些問題同樣考驗著我們的心靈。瑞根的心理創傷在於,當年弟弟被殺,直接原因是她把玩具飛機偷偷給了弟弟,才惹來了殺身之禍。瑞根不但怪罪自己殺死了弟弟,也總是覺得父母同樣譴責於她。她承受了雙重的感情折磨,這種折磨不但導致她生理上的失聰,也導致她在感情上的沉默不言,與家人的疏離。她把自己當成了家中的外人,她包裹著自己的感情,把自己變成了一個陌生的他者。從他者到徹底融入這個家庭的變化,這其實也是如何消滅外星怪物,把他者變為大家庭中的一份子的過程,他們經歷了磨難和犧牲——父親為了營救孩子,主動發出聲音吸引怪物,死於襲擊。這種自我犧牲也是一種對家庭價值的確認,即在家庭中,即使他們內心猶疑,飽受創傷,互不溝通,但是相互的愛依然存在,家庭依然是那個禁得起考驗和磨難,並且在磨難中逐漸成長和包容的家庭。這是好萊塢所有電影的價值觀,這一價值觀,通常會在電影結尾處得到確認。這部電影的結尾是母親和大女兒成為了維護家庭和拯救地球的倖存者,她們不但找到了殺死怪獸的武器,還緊緊擁抱在一起,人類和文明用這種愛的方式得以延續

在後“9·11”時代的語境中,恐怖片不僅指向歷史,還指向現實世界。歷史並未像歷史學家那樣想當然認為的即將終結,現實世界也並非完美。事實上,我們生活的世界日益展現出世界末日的徵兆,網絡和媒體把我們的生活的世界變成了一個村莊,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發生的慘劇,隨時都可以傳播到每一個角落,正因為如此,這個世界給人的印象是岌岌可危的,是即將崩塌的,呈現出某種末日的氣象。我們可以將槍擊案、持刀行兇、艾滋病、禽流感、反恐戰爭、氣候變暖以及其他社會問題看作是末日的徵兆,而觀看恐怖片正是對現實的一種審視,如果我們發現世界時刻處在末日的危機之中,我們還有什麼理由袖手旁觀?

《寂靜之地》為何是一部好電影?

《寂靜之地》呈現出來的末日景象,折射出的現實世界正是最普通不過的世界,而外星怪物可以看作是某種阻礙我們進行溝通和交流的障礙,最終利用噪音的共振消滅怪物的方式,更是彰顯出一種現實:哪怕我們生活在聒噪之中,吵鬧之中,局部戰爭之中,就算如此,我們也不要放棄說話和溝通,不要放棄對愛的人表達你真實的想法,因為只有這種對話的可能性,才能保持我們生活在真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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