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2 張大千巴西冒險記——曾投資豬毛生意並出任董事長……

張大千巴西冒險記——曾投資豬毛生意並出任董事長……

如果缺少了海外闖蕩的經歷,

張大千的藝術生涯將黯淡許多。

张大千巴西冒险记——曾投资猪毛生意并出任董事长……

張大千離開大陸後的遊蹤

如果缺少了海外闖蕩的經歷,張大千的藝術生涯將黯淡許多。1949年離開大陸後,張大千旅居三大洲,在全球藝術的重要據點旅行並展覽,足跡遍佈巴黎、倫敦、加州、聖保羅、門多薩、香港、東京以及臺北。在張大千足跡所及之地,巴西八德園是對其藝術產生最顯著影響的地方,正是在此地大千的潑墨潑彩橫空出世。那麼,張大千在巴西的冒險經歷,你瞭解多少?當過園林設計師、為籌集展覽經費在日本做起了買賣中國古代書畫生意,生活最困難時在巴西投資豬毛生意並出任董事長……

1

為解鄉愁,

張大千巨資打造220畝八德園,

秒殺當今首富豪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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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大千與夫人徐雯波在巴西八德園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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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考察完香港、臺灣、印度等以後,張大千於1952年移居阿根廷,但移民手續沒有辦下來,更令張大千悲傷的是侄子張心德過世,又於1953年做出定居巴西聖保羅的決定。由於吸取了在阿根廷辦居留證心願未遂的教訓,張大千這次決定搬來巴西前,事先辦好各種相關手續,有趣的是,就連他和徐雯波的婚姻關係得在巴西重新註冊辦理,並由一個牧師做主持舉辦了一個相關儀式才箅合法,事後張大千打趣說:“沒想到到了巴西還得重做一回巴西新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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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年孫家勤畫八德園全景

1953年9月,張大千初到巴西,暫居慕義鎮一位朋友的農場裡。一天下午,張大千到農場附近山坡散步,遠眺雨後雲天,一抹晴翠,眼前景色頗似故鄉成都平原。思鄉之情油然而生。他口吟“雨過天青雲破處”的古詩,手指下面一片種滿柿子樹、桉樹和玫瑰的園林說:“我想買下這塊地,築一花園,作為長期卜居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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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德園景色

張大千看中的這塊地原是意大利人的農場,恰好意大利農場主也打算出讓這塊土地,整個農場佔地220畝,地價50萬巴西幣,園中1棟農舍、1輛吉普車、200株玫瑰和油加利樹,另外作價30萬巴西幣,總價80萬巴西幣(約合美金20萬)購入,在當時也是一筆鉅款,首付40萬巴西幣,之後分8期付款,每年5萬巴西幣,這是張大千人生中第一次“買房置地”。他在大陸時從未買過一片地,一向都以“一生江海客”自況,要麼是租房子住,要麼借住,曾住過北京頤和園、蘇州網師園,也住過風景絕佳的四川青城山上清宮。他畫畫雖然賺過不少錢,但都被他用來購買中國古代書畫,所以便有了這樣的情形“藏品富可敵國,購屋置產卻貧無立錐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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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德園景色

張大千買下地後,參照蘇州、北京等地名園,歷時3年,幾乎耗盡賣畫所得巨資,建屋闢徑,挖湖築亭,收羅各種玲瓏怪石,遍植由海外移來的奇花異木,還養了猿、鶴等珍禽異獸,終於在異域他鄉建成了一座完全中國庭園格局的優美園林,取名“八德園”。9年後,他又在人工挖出的名為“五亭湖”的湖泊中修築了亭子和迴廊。張大千於1954年全家遷往巴西,一住就是十幾年之久,從此他患上了“思鄉病”,例如八幅以四川資中縣景色為題材的《資中八勝》山水畫,是“為寫資中八景,以慰羈情”,寄託了他的故國之情。

張大千《資中八勝》中的四幅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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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步雲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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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掛琵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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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水彈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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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渡春波

那麼,張大千為什麼不搬去香港、臺灣,偏要移居海外呢?

“遠去異國,一來可以避免不必要的應酬繁囂,能於寂寞之鄉,經營深思,多作幾幅可以傳世的畫;再者,我可以將中國畫介紹到西方,中國畫的深奧,西方人極不易瞭解,而近年來偶有中國畫的展覽,多嫌浮淺,並不能給外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更談不上震驚西方人的觀感;另外,中國的歷史名跡,書畫墨寶,近幾十年來流傳海外者甚多,我若能因便訪求,雖不一定能合浦珠還,至少我也可以看看,以收觀摩之效。”事實上,1952年遠遷南美前他對張目寒是這麼說的,後來輾轉巴西、美國時也是這麼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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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張大千“生財有道 ”

打入歐洲市場的計劃縝密

八德園初創階段,是張大千最辛苦最勤奮的時期——建園子借的錢需要還,擴建工程也需要錢,以至於他後來把八德園施工監工的重任交給了兒子張葆蘿。這些現實的原因使他在國外使出渾身解數,來開創屬於自己的事業——以日本為跳板打入歐洲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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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大千“生財有道”,此時為獲得活動經費,從所藏的古書畫中清出幾十件,交給王季遷等幾位和古董文物界素有往來的朋友,獲得一大筆錢,這批書畫大部分賣給了以收藏中國書畫聞名的美國富豪顧洛阜(John M Crawford),後來顧洛阜把這批藏品捐贈給了美國著名的博物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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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源《溪岸圖》為徐悲鴻在陽朔購得,

後歸張大千供奉大風堂近三十年,

現藏於紐約大都會博物館,曾被目黑次三整修

與此同時,日本在“二戰”後,國力消耗不少,民生凋敝,許多名門大戶人家都在賣傢俬過日子,例如菊池惺堂、阿部房次郎也在賣藏品,張大千又是鑑定大家,在多方友好的協助下,看準機會收購中國古代書畫,送到美國去賣,也賺了一大筆錢。另外,張大千會對部分新購入的古書畫進行整修及加工,一幅破舊的古書畫他會交給日本古畫修復專家目黑次三(修復過國寶級名畫董源《溪岸圖》)整修,再經由張大千加以考證、評鑑以及題跋之後,古書畫的身價可能激增好幾倍。張大千性格豪爽,在選購書畫時,只要看上眼的,出手大方,不斤斤計較錢數,更不拖泥帶水,不久便在日本古董圈打響了名聲。後來每次到東京,為了節省時間,他特意選定一日“集中看畫”,提前告知古董商們時間日期。如果畫件未獲選購,張大千也不會讓這些店家白跑一趟,即送每人一筆交通費,這比以前一家一家拜訪看貨效果更好。張大千自1954年開始,在日本搜尋中國古代書畫持續了十二三年,但究竟買進了多少?賣出多少?就不得而知。

經費有了保障後,張大千計劃在日本辦兩次展覽,沒想到就此敲開了巴黎博物館的大門。第一次是1955年針對的是日本的精英階層,不是博物館、也不是畫廊,卻是日本著名古董、古書畫老店“壺中居”,展出近作30餘件,張大千很滿意展出效果。緊接著,1956年第二次展覽“張大千臨摹敦煌石窟壁畫展”由日本權威報紙《朝日新聞》主辦,選在了東京銀座最熱鬧的四丁目松屋百貨公司九樓,觀眾絡繹不絕,展覽轟動一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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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大千在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後期,對為他作傳記的新聞記者謝家孝講述了當年如何藉由在日本的這兩次展覽,而敲開巴黎博物館的大門。“就是這兩次展覽,令當時恰在東京旅遊的巴黎盧浮宮(張大千口誤,實為巴黎東方美術館)館長薩爾對我發生了興趣,他在東京面邀我到巴黎去開展覽會,他說除了敦煌的畫展外,併為我舉行個人的近作展……我答應了那年的夏天到巴黎開展覽會,這也是我第一次去歐洲,去瞻仰西方藝文薈萃的花都巴黎。”1956年在巴黎賽那奇博物館大獲成功,之後與畢加索會晤,觀畫談藝,互贈作品。西方報紙將這次會晤譽為“藝術界的高峰會議”、“中西藝術史上值得紀念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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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突發眼疾纏繞後半生

卻也因此開創另一藝術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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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大千戴著一隻眼罩作畫

張大千過去兩年大部分時間都在東京,偶爾回巴西一趟,疏忽了對八德園的建造與經營,是該回去為八德園好好整修佈置一番了。不到半年,一座中國式的、散發濃郁人文氣息的花園初具規模。一天,張大千在園內指揮工人堆砌假山,搬到一塊巨石,他見工人搬得很吃力,遂下來幫忙,卻因用力過猛,忽然感到兩眼發黑,幾乎暈倒,隨即由家人扶著回室內休息,原以為休息幾天就沒事了,沒有料想到眼疾會纏繞他的後半輩子,卻也因此開創另一藝術高峰。

最初的幾個月聽從醫生的囑咐,他停筆作畫。時間一久,眼病又沒有起色,心情越發鬱悶,卻畫癮大發,張大千受到視力的限制,不能再畫工筆細畫,開始嘗試潑墨畫。張大千1958年創作的《潑墨雲山》記錄了他首次染指潑墨雲山時的興奮與喜悅,畫上題跋寫道“老夫夜半清興發,驚起妻兒睡夢間。翻倒墨池收不住,夏雲湧出一天山。”雖然這僅僅屬形式實驗,還沒像1963年後的滿幅雲煙有情懷寄託,但目睹淋漓畫面聳一峻嶺,宛若孤島湧出雲濤,畫家已樂不可支,此刻未必遙期這形式實驗將會帶給他什麼。

鉅作《潑墨荷花通景屏》被美國《讀者文摘》以14萬美金收藏,張大千後來查賬發現被美國畫廊給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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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讓張大千潑墨潑彩走向世界舞臺的作品應該是創作於1960年的《潑墨荷花通景屏》,尺幅之巨創中國畫史新紀錄,這幅作品是為1961年巴黎東方美術館特展而作,用了六張大乾隆紙(每張寬兩米、長三米)、一錠明朝墨,還特別造了一件大畫室。開筆那天,張大千不許別人進入畫室,只允許王之一進出攝影,那天他穿著白紡綢短衣衫褲,一反平時和藹可親的神態,端詳著地上的宣紙,突然從缸裡舀出一碗碗墨汁,向紙上淋灑,並不時變換角度,徐急有度,快慢變換,大約半個多小時後,滿紙墨跡淋漓,狼藉不堪,之後讓它自然風乾。第二天潑了石青、如此反覆幾天,最後才添加荷葉梗莖把這些墨團連接起來,點綴上荷花。王之一說,他在一旁看得提心吊膽,無法想象這種潑墨如何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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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間女士即為林藹

巨荷圖完成後,張大千交給裱畫師,在背後貼襯一層棉紙,未裝裱,讓兒子張葆蘿送去巴黎參展,展覽因為一場風波延期舉行,風波是由中國留學生林藹引起的。一天,張大千打電話叫林藹幫忙熨畫。林藹問張大千:“張先生,為什麼不裱好了再展覽呢?”張大千回答:“沒有人會裱這樣大的畫,只有拿到日本東京才有人裝裱,而且短期內也弄不好的。”

林藹:“這樣一張偉大的作品,不裝裱而釘在牆上展覽,對它的美感未免大打折扣,也恐怕會被外國人竊笑,怎麼中國的畫家這樣寒酸呀!”當時,張大千默不作聲,過了一會兒,他命令大家停止工作,決定拿去東京裝裱……過了年,再來巴黎時,這六幅大水墨荷花,在巴黎東方美術館展出,轟動一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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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西聖保羅近代藝術館正在舉行第二屆“雙年藝展”,邀請世界著名藝術家參展,此時乃緊急邀請張大千《巨荷圖》到巴西榮譽展出,巴黎展覽一結束,立即空運參展,又在南北美造成轟動。令張大千更高興地是美國紐約的赫希爾艾德勒畫廊(hirschl&adler gallery)邀請其參展,這是張大千在美國的首次展覽,除了《巨荷圖》,還有幾十件作品展出,作品全部售出。張大千心裡很高興,曾好奇是誰買走了《巨荷圖》,向畫廊探詢,對方以不便透露顧客資料,輾轉打聽,才得知道買主是著名美國《讀者文摘》雜誌創辦人華萊士(dewitt Wallace),售價十四萬美元,一大筆錢,張大千聽後嚇一跳。

張大千對金錢數字向來不太在意,此時展覽銷售作品賬目已經結清,但他印象中,畫廊和他結賬時,並沒有說到某一幅畫賣了十四萬美元,查閱賬目後發現美國畫廊矇騙了他,付給他的錢根本不到實際售價的三分之一。張大千託朋友去向畫廊交涉,沒成功,張大千的朋友們很氣憤,立即向新聞記者宣佈畫廊的欺詐行為,並揚言要請律師控告畫廊。幾個月過去了,卻並未聽到官司的消息。

張大千好友黃天才曾在一次閒聊中問及官司結果如何?張大千說:“沒有打官司,我沒有提告”。黃天才感到很意外,隨即說:“那不太便宜那畫廊了!”

張大千解釋道:“我畫《巨荷圖》的目的並不在錢,主要是想在海外多向外國人介紹中國傳統水墨畫。畫這麼大一幅畫,是要引起西方人注意及重視。《巨荷圖》已經在歐洲、南北美展覽過,都很轟動,得到好評,他很高興。在紐約展出,原不在計劃內,畫廊邀展,作品居然全部賣出,《巨荷圖》還賣了這麼高的價錢,而且買畫的是美國文化界的重要人物,這些都是畫廊的‘本事’,畫廊的‘功勞’,中國傳統水墨在西方藝壇算是揚眉吐氣了,何必打官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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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真想不到!

張大千最困難的時候竟然在巴西做豬毛生意

張大千一輩子靠賣畫為生,出手闊綽,但是二十世紀六十年代他居住在巴西時,曾參與辦公司,當了一個掛名的董事長,最後經濟損失慘重。

大約1963年的時候,張大千居住的巴西摩詰小鎮上有好幾位華僑都是張大千的朋友,其中兩位是張大千的四川老鄉。他們原來在大陸做豬鬃生意,用豬毛作油漆刷子,到了巴西后發現當地的豬毛都是當成垃圾丟掉的,非常可惜,覺得成立一個豬鬃公司肯定只賺不賠。但是,豬鬃在本地沒有市場,只能出口,而按照巴西政府規定,註冊一家出口公司需要相當大的資產做保證才能獲得批准。那兩位老鄉便找到張大千,希望他幫忙,聯手辦企業。

此時,張大千經濟上也比較緊張,海外的中國畫市場並不景氣,張大千的開銷卻有增無減,於是也不得不考慮通過其他途徑再賺點錢以補貼家用。

公司特地從香港聘請了4位熟練工人,到各屠宰場收集豬皮豬鬃,大張旗鼓開始加工生產。經過一系列的工序,成品終於源源不斷出來了。由於兩位四川老鄉原來就在大陸做豬鬃生意,而工人又是從香港過來的,所以張大千他們的產品出來後,包裝設計幾乎和大陸的產品一模一樣。

當時中美之間“冷戰”升級,美國對中國實行經濟制裁和封鎖,豬鬃產品不再從中國進口,而改為從加拿大、德國等地進口。由於張大千公司產品的包裝設計酷似大陸的產品,被美國方面懷疑是中國大陸產品冒充巴西貨,因而禁止入關。公司趕緊找有關部門進行協調,費盡口舌進行說明申訴。後來,美國駐聖保羅領事親自到生產現場進行調查,確認這些產品確是在巴西生產的,遂答應發文給美國有關部門。遺憾的是,經過這樣一折騰,耽誤了很長時間,最後美國方面雖然取消了禁令,但是市場瞬息萬變,美國做油漆刷子的原料已經由豬鬃改為塑料了,豬鬃的需求量已經急劇萎縮。

豬鬃原料儘管是免費的,但是開辦一家公司,前期投入不少,加上工人工資、包裝材料等其他費用,都是一筆不小的投資,錢沒有賺到,損失卻是巨大的,張大千把日常的家用開支都貼了進去。那段時間,是張大千最困難的時候,也是心情最低落的時候。認識他的人說,張大千從來都是待人和氣,笑口常開的,但是那段時候卻經常神色凝重,壓力非常大。短暫掛名的“董事長”經歷,給張大千留下了哭笑不得的苦澀回憶。

文 | 陳小利

來源 | 雅昌藝術網

張大千:寡人有疾、寡人好色 ~

陳巨來

張大千與林青霞

緣分有時候就是這樣,冥冥之中,兩個完全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的人,卻能陰差陽錯,被某種神秘力量牽引。1899年出生的大千居士,和1954年出生的林大美人,在1983年張大千的絕筆之年,極為榮幸地坐到了一起。很難講清這次短暫的會晤對於之後林青霞“文藝女神”的形象塑造起到什麼影響,至少在文藝界,是樁美談。

美髯兄弟 鬻畫滬上

大風堂者,四川內江人張善孖、大千昆仲之齋名也。

善孖名澤,自號虎痴,行二,生於清光緒壬午年(一八八二)。父某聞為松江鹽官,故久居松江。善孖夫人,即松江人。善孖擅畫飛禽走獸,尤以畫虎馳名當代。卒業於日本東京美術學院,故所作略存日本畫風格雲。弟兄八人,大千行八,其季也。大千初名猨,字季猨,後更名爰,號大千,生於己亥(一八九九)年四月初一日,少於善孖十七歲。亦卒業於日本,但所學者為印染紗布之技術耳。其所學畫,完全為二兄所教者。善孖性嚴肅,不苟言笑,故大千畏之如嚴父。二人均美鬚髯,長几及腹(大千二十餘歲即長髯矣)。

甲子(一九二四)之前,二人即來上海,居西門路西成裡,家在弄內,畫室在沿馬路樓下,樓上為黃賓虹所居者。當時以外路人來申鬻畫,無人注意。時滬上書家,清道人(李瑞清,字梅庵,以一餐能食百蟹著稱)、曾農髯(熙)正大名震全滬,門生極眾。二人遂亦執贄侍函丈,並組曾李同門會為健將矣。一方面上海一川菜館名蜀腴者,為二人同鄉好友劉某所主持,故善孖之畫,自該館大廳以至每小間雅座中,全部懸滿,作為宣傳之用也。時曾農髯與叔師為至友,故以一幅善孖畫虎裱好以贈,叔師懸之壁上。乙丑、丙寅之間事也。餘至趙宅見後,以問此何人也。師雲:四川畫家,曾李門人也。時餘常至西成裡進謁黃賓虹先生,遂見及善孖常據案而授徒作畫。一日,賓翁已出門,其家人云,少頃即可回家,囑隔一小時再來即可。餘下樓立於沿馬路候之。是日在窗外見二長髯弟兄正在合作,兄畫虎,弟補景。餘已知必四川張氏矣,即立在門外窗口呆看。善孖年將五十,大千未三十也。善孖見餘時至樓上之小客人,乃趨之窗口謂餘曰:小弟弟,你進來坐坐嘛。餘遂至其畫室,問之曰:你是張善孖先生嗎?善孖驚問,何以知之。餘告以在趙師家中見過大名矣。善孖遂詳詢余姓名,知餘能刻印者,乃以大千介紹為友。時大千只對餘笑笑而已。因其兄正與餘款款而談,未敢多插言也。自此以後,善孖常以印囑刻,而用之矣。餘因其雅意殷殷,故未嘗取分文也。善孖性豪爽,時謂餘曰:吾們兄弟二人的畫,可以任你點品的。於是餘時以扇頁等向善孖點品畫墨老虎,索二人合作什麼美人(大千畫)伏虎圖等等,他們無一拒絕者。

至庚午年(一九三一)後,大千遷至浙江嘉善縣居住,每年甚少回申,故餘與之甚疏遠也。善孖嘗謂餘雲:只要是你至好朋友,由你代求吾畫,決不需潤資的。餘深感之,然從未以一單款畫或他人雙款者委之也。抗戰前二三年間,善孖與葉遐庵丈二人買進蘇州網師園,同去蘇州作寓公了。而大千先亦獨去北平,在西山頤和園作寓公。(時叔師門人方介堪以在滬刻玉印,被捉刀人高渭泉所拒刻,觸了黴頭,在滬無人問津,亦追侍大千而居西山數年之久,全家生活,悉為大千所賜者。及抗戰後,大千去四川成都,介堪亦回溫州矣。)聞葉遐丈雲:善孖居蘇州時,特由四川買一乳虎,運至網師園中,既不以柙又不以鏈鎖之,任虎逍遙園中。四鄰驚怕,群起要求鎖於鐵籠中。善孖遂託人運回四川,放虎歸鄉雲。抗戰後,善孖獨往美國賣畫,達六七年之久。勝利之初,乃自美乘機回國。一抵香港,即病不能興,逝世矣。只遺一女兒,名嘉德,今尚在滬,為小學教師也。以上為餘與善孖獲交始末,其下專述大千事矣。

偽造古畫 積資收藏

大千性豪爽,如其兄,但喜嬉謔,不修行檢,豔聞逸事至多也。其居嘉善時,即專以偽造八大、石濤、石谿、漸江等畫,出以售巨價。時滬上大豪富程霖生,收藏八大、石濤等等,不下數百幅,十之六七,均大千一人所作也。嘗有一笑話:一日,程以巨值收進一石濤精品畫,故意請大千去評定。大千告之曰,偽作也,不值錢也。大千出程氏門後,即屬另一估人願以二千元買之,且放空氣云為大千所欲買者云云。程大怒,即以三千元收進了。大千淨得二千六百元,以四百元酬於估人矣。大千之善用估人為之作幫夥者,多如此也。又一次,程以六千元買進八大畫花卉四幅,每幅長一丈二尺,闊只一尺餘,內一幅,畫荷花一枝,枝梗長達八尺餘,一筆到底,一無屈折。程氏告人曰:這總是真的了,大千哪有此魄力耶。勝利後,程已死,有人以此詢之,大千大笑雲:將紙放於長桌上,吾邊走邊畫也。又:湖帆受紿之梁楷《睡猿圖》,餘問之:何以用日本烏子紙,而湖帆亦專用烏子紙作畫之人,會看不出的?大千雲:畫好後,放於露天之下,任日曬雨淋,紙質變成黑暗破損了,然後再加工修整補治之,題了一首廖瑩中字,沒有古本可對的呀。張氏初起時,蓋以是積資而為一收藏大名家。他們收藏張大風畫至多,故以大風堂為齋名了。

大千在抗戰前,所作人物開相,無一而非張大千風格也。乙亥、丙子之間,大千來滬,笑謂餘曰:某某,吾現在畫仕女,專從美貌取媚於人,每幀需三百元。請你原諒,如要我畫仕女,只好專寫背影,不給你看面孔了。其實說穿了,是在仿月份牌上美女也,騙騙人的錢罷了。遂陸續為餘畫了數紙,均窈窕淑女之後形也(今竟無一存矣)。大千善寫真,他兄弟二人之面目,大都寫作鍾馗之狀,用以自怡。先君因見大千為曾農髯所作立像一幀,有若攝影者,因命餘請求為畫一幅。時先君年六十六歲,亦留髯矣,多花白者。大千欣然應命,即蒞舍下進見先君,坐譚約半小時,即謂先君曰:請攝四寸側面一小照,俾作參考即可。臨行謂餘曰:吾當為老伯顯顯本領,寫一白描立像,鬍鬚花白色了,吾可以以黑筆表現出花白色也。並雲:畫人像著色者,易於像真,白描至難。吾因二哥與你交情深厚,故特作白描。生平除為父親一像,寫的白描,此第二次也云云。及攝影送去後,只三天,即又囑餘去一觀。乃以一整張五尺乾隆紙所繪,當時只寫好一面部。大千雲:如不合意,可重繪也。餘謂至佳。黑白鬍須,只寥寥幾筆,宛如黑白相間也。大千遂立刻補衣折,長衫也,背手而立。又畫一臥地虯松及坡石。畫畢,謂餘曰:老伯身頎而挺,故作矮松,以更托出高視岸然也。大千只與先君談半時,畫成後,不但面目神似,即立形亦完全無爽分毫也。及勝利那年,先君壽八十,餘又以此畫求補梅花一枝。有人見了,亦擬求畫小像一幅。大千索價如著色需黃金十五兩,白描倍之。非勒索也,乃拒之耳。

敦煌臨摹 畫風一變

北平“七七”中日事起,大千正在北平,遂攜家族歸四川成都(方介堪失依靠回溫州了,叔師七十生日,渠不在列也)。大千在滬時,與比鄰謝玉岑(覲虞,稚柳之兄也)為至友,當時渠所作長題,聞均為玉岑所捉刀者。後在四川,與稚柳遂成莫逆矣。在一九四○年到一九四四年之中,大千偕稚柳同至敦煌長住,所有大小壁畫大千臨摹殆遍。據云:先以薄紙命兒子學生等,搭高架上去用筆細勾,然後取下,用刻碑帖方法,紙背以朱或粉重勾後,再拍於巨布上(最大者三四丈長,二丈以上高也),由大千親自執筆,對壁臨摹而成,大約一二百幅之多。嘗攜至李宅亦有十餘件之多,藻井亦有甚多。當時所用顏料,石綠、石青、硃砂,均五百斤以上,以專運機飛運者。這三四年大千專心所仿者,大都為隋、唐、五代之人物、樹木、山石、花卉等等,故其作風一變,與前判若二人矣。

勝利次年,丙戌二三月間,大千攜在成都所成山水、人物、花鳥,大小約一百五十幀,來上海寓李祖韓、秋君兄妹家中,假當時成都路中國畫苑開近作展覽會出售,每幅高者價黃金三大條,小者亦需四五兩也。當時祖韓為滬上巨駔,長袖善舞,加以大千畫風工美絕倫,二者配合,故開會雖雲七日,三天即售光了,且多復訂之件,當時共得黃金四十二條之多。當其初抵滬之次日,即囑李氏請餘去相見。大千謂餘曰:吾有習慣,每隔五年,必將所用之印章全部換過,防學生們仿造也。前在北平時,因介堪在傍,故都為所治。至四川、敦煌之後,因無人可中意者,故勉強仍用方印近十年了。現在這帶來的畫件,大都沒有鈐印,請你盡十天內為刻十餘印,可以鈐後展出了。時餘以勝利後,生意比較少了,故當時即應允,一星期趕了十餘方付之應急。時方介堪在溫州,未及知此消息也。

大千得此四十二大條後,即偕祖韓之五弟祖元飛至北平,因其時傅儀從吉林逃出時,所藏古畫、所攜古物悉為蘇軍所劫留,流散北方至多,大千攜款去收購也。一月後即回上海了。祖元告餘雲,大千以廿大條收購了南唐顧閎中所繪《韓熙載夜宴圖》一長卷,為當時顧閎中奉李後主之命偷看宰相韓熙載在府召伎及倖臣等夜宴歌樂之景況者。圖如今之連環畫,接寫五段之情狀者雲。又以十八條共得三卷子,一錢舜舉《楊妃上馬圖》、一燕文貴《山水》、一宋人《百馬圖》,一月之間,所存四條而已。是時大千應眾友之請出示《夜宴圖》。過三四日,大千獨留稚柳及餘二人囑最後俟群賓散後再走云云。至夜十時後,又出一《夜宴圖》給稚柳賞鑑矣,笑曰:前出示者乃副本也,此方為真跡也。餘外行也,覺二卷甚相似而已。後大千告餘雲:偽者少了一小段,真者隔水綾上多一段年羹堯親筆題跋。餘觀後,始知年款已挖去,只下存一印尚能看出為“雙峰”朱文印二字,年字雙峰也,一筆柳公權體。據考,此卷初為年藏,年賜死後,抄歸大內,此款挖去者也。(此卷在解放後由徐森玉之子伯郊攜歸中國,由故宮博物院以四萬美金收購矣。聞當時有二三件,餘二件未詳了。)

是年五月,大千即回成都作畫矣。丁亥(一九四七)春又來上海再開展覽會,只賣三十六條矣。是年李宅客至多,應了一句俗語,戶限為穿了。是時方介堪又來作座上客了(上年四月即來的。大千臨行畫十幅二尺立幅,囑李宅轉交於方君,由渠出售,以度生活雲),並又為大千刻了印,大千悉未用,但每月允給以十幅畫資助之。祖韓兄妹至勢利,對方冷淡異常,從不留之一餐也。某日,有一某君來訪大千,見桌上有數印,詢以何人所刻,時餘正坐其旁,大千為作介紹曰:這是這位陳某某所作,現在全國第一手也。餘見方君坐在後面,面露不愉之色,餘急指方君介紹曰:張先生過獎了,現在第一名家,是這一位方先生呀。大千當時亦似自悔失言,但一瞬之間,竟補充一句曰:方先生雖好,但總不及陳師兄的。方大慚,不辭而去了。祖韓笑雲:如第一手,不致於要你(指張)的畫去變鈔票了。

做賊寫供 待友至厚

期間尚有二三趣事,述之如下:

一、有中國化學社(出三星蚊煙香者)總務科長應某某(名耿,號似“聲聆”,同音字也)為祖韓之夥員也,嘗以數百元買一部石濤冊頁十二開,思賺錢出售,估者只還八百元,應擬求老闆李祖韓乞大千題一跋,可高價值。而大千一看,笑謂之曰:這是早年吾假造的,你速以八百元賣去了罷。應氏竟託祖韓求大千題為己作,大千不允,祖韓要求不已,大千一餐謂餘曰:這叫我做賊寫供狀,如何是好。祖韓以目示餘,勿多言。餘笑謂之曰:你只要寫某某以此見示,乃早年醉後胡作者,為之恧然,即可以嘛。大千無奈,即照餘意寫了。應君即以二千元出售了。

二、一日有北方某估人持來一小卷子,求大千審定真偽。啟視之,為溥心畬所畫山水也,題款寫大千、心畬合作。大千笑雲:這是溥先生的筆,但吾沒有一筆也。時溥畫價遠遜大千,這估人大為後悔,雲不該收進雲。大千見其像要哭了,遂立即取筆加了很多,並再題字曰,丁亥某月大千又筆。付之曰:這總真正合作了,你可稱心了罷。其人稱謝不已,大喜而去。大千之善於應付估人,於此可見矣。故凡估人掮客,每為之樂於奔走也。視湖帆之專得罪於人,大有分別矣。

三、大千對餘雲:你要吾畫,不問什麼難題目,吾都接受,惟寫對聯,必須叨光五元一副的,因吾代理人陳德馨,為吾做事不取薪給的,說明每寫聯帖,一件五元都歸他取去的云云。陳君嘉善人,即大千住嘉善時房東也。大千每月書聯極多,陳藉以為生也。大千去國後,猶時以金錢接濟之,直至其死為止,其待人之厚又如此也。

四、憶在戊子年(一九四八)春日,大千第三次來滬開畫展,時物價日增,金融日緊,故只得二十八條黃金矣。有一畫,五尺中堂,上繪五種顏色之牡丹,下右側繪一西洋獵犬,純墨色,左上側繪一純白色鸚鵡,細鏈鏈一足,停於一架上,上覆古錦袱,工筆花紋,標價三條半,竟未能售去也。餘請求攝一影見貽,至今此影尚保存也。(又有一橫幅,所繪約廿株枯樹根,各不雷同,補以小橋立一老人而已。大千雲此寫成都郊外之風景非杜造者,亦特攝影贈餘也。)

在三月初,尚有二事可記,其一,是時大千仍每月作畫,二尺者十幅,以贈方君介堪,俾養家活口。是月有一幅白描人物《東方朔偷桃圖》,特精,可賣四百元。時上海大同影片公司老闆柳中亮,因刻印與餘至熟,柳囑餘代求張氏人物一幅,價不拘雲。餘因念及方兄窘況,故告柳氏曰,正有一張白描佳作東方朔,價需四百元。柳允之。餘即以電話告知三馬路宣和印社老闆方節庵(介堪之弟也,介堪每來滬即住其店中也),囑其準備好,餘即陪同柳氏至該店取畫付款。及取出來一看,東方朔面目全非矣,最奇者為東方老頭嘴唇與雙履同一重硃砂顏色,石綠、石青之衣裳,相映交輝。柳氏對餘曰:吾要的是你所介紹的白描,這五顏六色,吾不要的。遂去了。次日餘以詢大千,猶以為張所加色者。大千初聞餘言,以謂餘誆之。餘囑追回一看後,大千為之大慍,很不愉快地謂方雲:你要著色人物,儘可以向吾要嘛,這一張變成了城隍廟裡花紙頭了,放著罷。方氏大窘而去。這是大千事後告知餘者,當時實況想很緊張也。自此以後,一畫也不給了,方亦絕跡不去了。四月一日大千五十生日,李氏兄妹及數十個上海門人為之祝壽,攝影留念。次日大千在豐澤樓設四十席宴客,方氏均不來了(聞已回溫州也)。

某晚大千謂餘曰:某某,這三年來你為吾刻印超過一百方,且多象牙章,你不肯取吾分文,吾亦只為你畫二頁扇面,一張花鳥冊頁而已,你比介堪,人格大不相同矣,吾回成都後,必將吾所有技藝、本領,分畫在十二個大扇面上,山水、人物、花鳥、走獸,白描、金碧一一應有盡有,惟反面一定亦由吾一手包辦的。惜是年秋日,一去國外從未歸來,此諾成空矣。當時又謂餘曰:吾將耗半月之力,先為你作一三尺立幅,你題目再難,吾必滿你的意如何。餘戲告之曰:一、要畫工筆正面仕女;二、要半身的,露兩手,十指交叉,手背向上,托住下頷;三、不要園林花卉作補景。餘並坦白告之雲:昔年一女友,餘與之纏綿悱惻近四年,惟未及於亂,幾墜於情網之中(陸小曼嘗見之,謂餘曰:生平所見絕色佳人,一、梁思成夫人、林宗孟女兒;二、即斯人焉,吳湖帆亦驚為天人,幾乎被牽入鬧笑話),此形儀斯人之小影也,恨未索回珍藏,故錄寫此景耳。大千欣然應命,寫一半身者,憑窗口向遠凝視,雙手手背託頷也,衣一淡藍色衫,至平常,但雙袖為古錦闊邊,花紋窮極工細,背後補景,為六扇朱漆屏風,只露三面,屏面畫白玉嵌的荷花數朵,翡翠嵌的大荷葉,屏架上端紫檀雕花,亦窮極工細,荷花、荷葉,表現出是嵌玉、翠的,寫單款年月臨顧閎中筆數字而已。大千笑謂餘曰:吾生平作畫從不用大燒柳條先勾的,這畫雙手十指纖纖,相叉向下,十分難表現真切之狀,吾只能命女學坐在對面,做了模特兒,吾用柳條勾了才畫成的,你這題目真是惡作劇也。次日命陳德馨私自來告,有某君願以二大條購之,故特寫單款,不妨賣去,有機會盡可畫也云云。餘未允,即日付裝池,配紅木鏡框懸之書齋多年。三反五反時,餘刻印幾中斷,故不得已由名伶王琴生攜去賣於某劇院老闆,送來了黃金六兩,餘即變成了煙土,真應了一句文言,悉化煙雲矣。

寡人有疾 寡人好色

其二,是時上海風氣,凡能畫者,不拜湖帆為師,即拜大千為師,其至有雙方兼拜者,時叔師已故,極多學生紛紛拜了湖帆門下了。時有一餘至好之女同門,夫家世家,均大呢絨商也,她能寫能畫,在趙門時,對餘最親近,端重可敬,時至舍下之女同學也。她以叔師故世,花卉乏人指導,故特來求餘轉介於大千之門,餘以為至易之事也,故一口允許了。即至大千處介紹情況,當時大千只微笑不置可否,餘三度往催,均以兩可之間,不拒亦不允也。一日清晨,見旁邊無人,又催之,大千笑雲:某某,你是知道吾的,寡人有疾,寡人好色。吾的新太太(徐氏)即女學生也。有時女生為吾披一件衣、紐一個扣,吾常會抱住強吻之。你所介紹者,為你女同學,又是大家之婦,萬一吾不檢細行時,使你介紹難堪也,所以不敢允也。餘笑謂之曰:斯人別號“無鹽”,故餘與之至親近,保證你不會涉遐想也。大千遂允了。訂了日期,拜師了。餘因介紹人關係,偕女同學同去(是日另有人介一女士童某某與之同拜,餘所見大千女學生中以伊人為最美矣,餘竟稍涉遐想,後一見之,即避之不遑,免鬧笑話也。而伊人誤以謂餘輕視之,有冤說不出也),及拜師時,秋君先告以儀節,蠟燭要點的,絕對禁止點香,因張氏天主教徒雲,牆上高懸善孖遺像,請善孖夫人參加,學生例需先向遺像及二師母各叩頭八個,然後大千方居中坐了,受學叩頭亦八個(師母殆不止一個,所以從不參加也),可謂繁矣。禮畢後,大千必告學生雲:吾是二哥一手所教出來的,所以你們必須先向二老師、二師母叩頭的云云。據秋君告餘雲,大千事嫂如母,撫侄女如親生。其存心之厚,餘書至此,羨煞矣。四月一日之攝影,此二女生亦立於後也。事後,餘笑問之雲:這位女門人,你要她披衣、紐扣否。大千笑謂敬謝不敢當也。

又憶及一事,在張生日之後,祖韓之二弟祖夔又向張介紹一女學生,名林今雪,祖夔先告大千雲:趙叔孺的女弟子也,雖出身青樓,趙先生極賞識之,謂今之馬湘蘭、顧橫波也云云。大千立即允之,訂期拜師矣,前三日忽詢餘曰:趙門女學生中有林今雪其人否,你相熟否?餘告之曰,確有此人,老女學生了,先嫁江萬平、一平之父,名江子誠(即強為湖帆作施女調解人者),後嫁梁眾異,半年即下堂,餘在趙門時,只老師正月廿四生日公宴時必見到的,平日她至趙府時,從不廁身於男同學一起的,故見面至多,彼此一瞥而過,從未談過天的,也久已未見了。大千笑雲:真的嗎?餘雲:當然真的。大千雲:後天她來拜師,並有兩席酒的,你也來看看為要。至期,上午十時後餘至李宅,時拜師典禮已畢,李氏五個兄弟、秋君、稚柳等均在圍住大千師徒二人作閒談,均在大千臥室中也。餘甫入,今雪一見即趨至門口,殷勤握手,熱情呼餘曰:某某兄,一年多未見了,你好呀,請坐坐。餘當時頗感突然,何故如此相待。一轉念間,即恍然,她如仍一如往昔之態,將使大千等疑心,連趙門大師兄都不熟悉,那是一個起碼貨了,故亦立即殷勤問好不已了。時房內已客滿,餘與她二人只能互坐於大千床上(床中間橫置的),餘背大千而坐,她面向大千而坐,各以一手撐於床上,餘又未便與談叔師事(她方拜師,即以死者相談,大千至迷信之人也,不可提也),只能各自編一套,暢談不已了。餘深亮她,要一點趙門要好同學的姿態,勿使大千輕視而已。故一切由她做了導演,餘做了臨時主角而已,二人完全在臺上演劇,大千、李氏等等身如看客,尚未知此玄虛也。直至十二點後,梅蘭芳、魏蓮芳、王少卿、倪秋萍四劇人來了,餘始下場。及入席後,大千與梅為上座,餘與稚柳次之。第二席上秋君上座,徐氏新太太次之,今雪一人彬彬然周旋於二席之間,第一流風流人物之態,所謂應對有禮者矣。第一幕方罷,二幕又上場矣。先是梅與餘在湖帆家中常見之人也,見必殷殷守北方風格,先問先外舅家中情況,次及又韓小宋昆仲情況,並託代問安好。餘每答,梅必立起垂手而聽,並連稱“是是”,是日亦不例外。照例問答後,梅即向大千連連表示欽佩之意,大千亦極力對其表示崇拜,兩人竟致同時出口說:你第一,你第一(這在彈詞中雙檔不按次敘二人同時開口,名之曰又出口雲)。其時謝稚柳坐在梅左,笑謂梅曰:你與大千、某某,三人均第一也。梅連稱哪裡哪裡,不敢不敢。大千笑問何以見得。謝雲:梅先生遠赴國外演劇,得博士而歸;你在敦煌,政府為你特派專機,飛運一千幾百斤顏料供你揮灑;陳某某,全國名書古畫上面,所有收藏印章,完全出於他一人之手,這在中國藝術家中還找得出第二家否?李祖韓、祖夔二人又附和而說,對呀對呀。至二點後,這二幕爾詐吾虞的喜劇,總算勝利閉幕了。客主都去後,大千竟指住了餘大笑曰:某某,你前天說不甚熟的呀,今天這麼要好,親密,還說不熟嘛,你在吾面前還要假正經,真正不老實。餘一笑告以緣故,她什麼人,這點不會嗎。大千笑謂:你裝的嗎?餘回以四字曰:你笨極了。大千回餘曰:你聰敏,吾明白了。二人大笑不已也。

一去不返 寄畫表情

大千畫名,名震遐邇,但對任何人,從不稍示驕傲之態,即有不懂畫之人,求之作畫,亦必立揮而就,從不拒人於千里之外也。餘曾代友求畫,詢以需潤若干。在無人時,大千謂餘曰:你當著人問我,使我難回答,以後你看對方與你的交情如何,由你定,不問多少錢,少到五元也可,只要包在報紙中,當人面,只要說:這裡面是潤筆,我決不當人啟視,隔十天我必畫就的云云。這種風度,使人哪能不感動耶。是年五月回成都時,上夕,祖韓當餘面交以大條七條,謂之曰:大千,你三次展覽會,收入一百餘條之多,第一次你只帶回四條,去年帶回十餘條,現又被你耗去廿一條,所存只七條了,希望你省一點了。大千唯唯而已,雲:八月秋君五十生日,吾再來可也。至七月,果又來了,送的什麼禮,餘未知,但囑餘與他各刻一印為壽,他仿瓦當文“千秋萬歲”田字格朱文,餘刻“百歲千秋”四字,適不謀而合,亦作田字格,兩印相較,餘竟為之黯然失色矣。大千此作有特殊風格,齊白石望塵莫及也,“千”“秋”二字蓋合二人之名耳。是年秋,先君年八十二,已患癌,群醫束手矣,日需服羚羊角昂貴之藥,大千知而不言,每夕即繪一三尺餘之元人寫經紙上墨筆山水一幅,又作仿漸江僧山水著色長八尺之山水一幅,均單款,精裱後,囑餘任選其一。餘取元人寫經紙者,雲某生可以一千二百元金元券購去也。時金圓券初發行,一兩黃金二百元也。餘攜歸展示先君,時已距逝世只二日了,先君殊賞識不已,餘即攜去又屬大千補一雙款,並請示以圖名,大千雲:因寫經紙色灰暗,故寫岷江之夜景,可名曰:《岷江曉靄圖》。並囑只可有機求心畬寫引首,湖帆可求題也云云。先君逝世了,大千又贈奠儀一千元,並親來叩頭,弔喪(湖帆只屬學生代表來,奠儀四元而已),餘至今永銘五衷也。餘去踵謝時,大千謂餘曰:宋美齡數次囑張群來命代為設計繪婦女禮服圖樣,卻之不敢,只有一走了事,吾此去,再來上海,恐遙遙無期矣,吾先與你聲明一聲,吾自己從來不寫信的,你如有信,吾不復的,只有囑人代復,要請你原諒的。果然一去不返了,亦從無片紙隻字相示也。但在三反五反時,他又囑善孖夫人送來一百元人民幣。後接善孖夫人至巴西供養。一九六三年善孖夫人逝世於巴西,上海大風堂門人公祭於其家中,餘非學生故未去。後大千寄來十七幅畫,每一門人一幅,均花卉而已,特別附三件:一紙乃整幅四尺,繪墨筆荷花,以贈湖帆者;一張四尺紙對開,餘與秋君各一條,均山水也。餘一紙上畫二男子在山坡間閒步作相談狀;秋君一紙,山水更工,各山各嶺旁題某某山、某某嶺,均巴西山景,而大千為之杜撰一名耳,上繪一小閣,一男一女作相對坐談。稚柳大笑雲:這二人代表他自己與你與她也,聊以自慰耳。以上為記其過去之情況,下再述瑣事數則如後。

一技之成 非易事也

大千雖以畫名,但生平從不自炫自媒,他自雲,生平只欽佩兩個半畫家,吳、溥二人,全才也,半個即稚柳。大千鄭重以稚柳介紹於餘,雲:所謂半個者,指他寫花鳥直追宋元,吾亦有時自愧不如雲雲。故餘肯為稚兄作印六七十方,因大千之介也。稚公為餘作畫亦至多,無一不精,惜抄去十之七八矣。今歲見其近作,竟判若二人矣,惜哉惜哉。大千寫馬有特長,據其告餘雲,兒女親家某某,為反動派之軍長,駐甘肅,善相馬,凡所謂良駒者,耳必小,而上聳,蹄必細,而有勁,尚有特點,餘已忘之矣。大千畫牡丹、荷花、芍藥等等,花片上總似真者,現絨頭之狀,大千亦於無人時為餘表現之,再三叮囑勿以告人,渠雲:凡學生畫花卉者,必傳之,勿以其他告之,畫走獸者亦只告畫馬等方法而已。渠曾告餘曰:吾此身不畫虎,亦不敢仰追二哥也,他人畫虎不成,何以故,蓋未體會其特點處耳。虎一身威風,全在其尾也,尾得其神勁,即好了云云。學生有問者,輒一笑了之。大千自雲,生平最擅長者,為烹調,做炊事員,可以溫開水浸雞,而成美味。又以其方法授之於餘矣,惜餘從未試之也。一日渠回西門路家中後,又命人邀餘去,謂有美味請一嘗之雲。餘就餐時見持來了一大砂鍋,內青魚二尾,清湯,味至美。飯後又詡詡然自吹了,雲吾新發明也,法以好青魚大者一二尾,加醉蟹四隻,冬筍或春筍均可,三味精燉若干時,即可了。他蜀人也,每味多用辣,餘望而卻步也。

餘不懂八大山人畫好在哪裡,大千又出示一幅八大所作鴛鴦,告餘曰:此畫一隻鴛鳥,只十八筆,凡鴛鳥一身羽片特點,一一悉表現無餘云云。餘隻能唯唯而已。又:他所畫各式飛禽,顏色五花八門,可謂佳極矣,一日餘詢之曰,這鳥何名?大千笑雲:吾在四川青城山久,所見各色飛禽,多至數百種,都不能舉其名,所以吾畫的鳥,只白色鴉,確有之物,其他悉以意為之,想世界上當有這樣的吧。在第一次展覽會上,有一幅《古木叢林圖》,中畫二烏鴉,窮鬥,纏繞之狀,如生也。據云在成都庭院中時見此狀,故寫生也。又:嘗告餘雲,在北平時,每有金少山、郝壽臣二淨角大名家有戲演出時,必風雨無阻訂座往觀,先至後臺,坐於他們開臉之桌旁,觀摹用筆之法。二伶均與之成老友。大千告餘雲,郝壽臣勾臉至工細,一筆不苟,似畫中之仇十洲工筆畫;金少山則反之,勾臉至神速,大刀闊斧,寥寥數筆,近看粗極了,似八大之畫。但二人一出臺上場時,均神采奕奕,無分上下也。大千曰:一技之成,非易事也,看二人筆法即知矣。餘今進一步曰,大千於此等都用心體會,其一技之成,亦非易事也。大千於齊白石,亦殊佩服,嘗雲:齊老雖畫格不太高,但所作無論印、畫,一看即是齊白石,非吳昌碩、趙叔也,故應有其地位。大千持論至公正,似比馮超然、吳湖帆深有門戶之見者為勝,若賀天健、陶冷月,目中無人,老子天下第一,與超然、湖帆,都不如了,實妄人也。大千雖喜嬉謔,但在眾學生在座時,則頗有善孖之風,不苟言笑矣,對稚柳稍放鬆,然終不現佻脫之態,以稚柳雖非學生,得其指導多,所謂“平生風義兼師友”者也(似餘與湖帆之間也)。但一至夜闌客散後,祖韓必強邀餘與之三人作瞎說亂講,是時大千為最放浪,最樂意之際矣。他擅說故事,凡生平所經歷者,均一一述之,餘僅能記一二事於此矣。大千雲:以意為之曾寫硃色荷花,在成都頗受人歡迎,某年夏與四川某詩人(名餘已忘了)同乘獨輪車,至鄉間遊玩,路過荷塘,某詩人問吾曰,硃紅色荷花,古人哪一家畫過的。吾告之曰:是以意為之,無古本可對,更無書可查也云云。突聞背後推車老人云:你們二位先生,那朱荷是有出典的,見《文選》古詩、古賦中某某篇的呀。某詩人大奇之,問曰:你如何對《文選》這麼熟,難道你是文人失業,而做推車漢耶?他嘆氣雲:我本四川大學教授也,因每月三百多元,應付不了物價高漲,一家生活幾無以為生,所以改行推車,自食其力,每天有收入,比教授日子好過也。問其名,只雲可詢四川大學某年失蹤之人,即我也。所以大千一向不敢輕視勞動者,因此耳。當時大千自雲:吾荒唐,竟把《文選》篇名忘卻矣。

一日,餘信口雌黃把已死某畫家所贈之畫,學叔師將譚延行書四幅屏條丟入字紙簍中,餘亦丟了,大千警告餘雲:吾昔年有某某某亦送過幾幅畫,因不知所云,吾把它作引火用丟入風爐中的,後吾與之反目了,此人來索回贈畫,吾拿不出,他說:阿拉這幾幅畫,價值三百元,有畫還畫,無畫付錢。吾只能照價付之了。你千萬當心呀。餘經此教訓後,故凡有人贈書贈畫,悉珍藏破筐之底也。某夕,無意間談及渠為餘作半身仕女圖事時,大千雲渠在四川亦曾識一川劇女藝人,至為親密,惜亦死矣,與餘事似異實同云云。及解放後,稚柳得大千在國外畫冊影印一厚冊,中有一頁即追憶其演劇時之風韻也,長題亦情深一往也。此畫純如近代之速寫畫,但古意盎然,非葉某某、程某某所可企及也。能者因無所不能也。

逃婚出家 二女于歸

在丙戌丁亥之間,江西螺川女詩人、詞家、名畫家某某亦時時至李宅訪秋君,兼訪大千閒談。詩人在敵偽時期上海各小報上幾無日不有人作文捧之,故芳名震申浦。餘與之只見麵點頭而已。及在李宅始偶而談話也。大千與之似至熟,但談話間,她與大千二人雙方均是似密似疏之狀態,一日大千忽笑謂之曰:在某某年,某月,吾第一次見到你,你身穿淡藍綢衫,粉紅色裙子,什麼耳環,什麼戒指,在松江某某寺中求籤,得第幾籤,上上大吉,有此事否?詩人末了說:有的有的,你如何知道這麼詳細。大千雲:你當時把籤交給一個小和尚,小和尚以籤紙交你手中,這小和尚就是我呀。餘驚問之曰:你做過和尚嗎?大千雲:是的。餘又問之:你名法名嗎?大千雲:有的,叫弘筏。餘問為什麼沒有頭上香眼眼。大千雲:只做二個月即還俗了。當時祖韓以目視餘,餘立即不再往下追根問底了。事後,祖韓告餘雲:大千少時熱愛其姨母之女,而其母夫人堅為之聘定了姑母之女,大千累次表示反抗,其母不允,大千遂出奔回松江投某某寺剃髮為僧了。當時失蹤後,四處尋找不得,善孖料其必逃在松江,借住親朋家中,乃至松江訪之多日,卒在廟中發現,把他一把耳朵捉了回申。至北站後大千竟強坐地上雲:吾定要某姨之女,不要姑媽之女,大哭大鬧。善孖無奈,允代稟母夫人。母夫人無奈,往商姑母,以姨母女亦同時于歸於張氏矣,故大千結婚時三人同拜堂的。祖韓笑雲:林黛玉、薛寶釵同時嫁了寶貝也。那天詩人去後,大千謂餘竊語曰:某某,方才這位李易安,狠客也。吾自問不論何人,可碰即碰之。唯獨對她,動也勿敢動的,你千萬不要碰她啊。餘笑謂之曰:點頭朋友,何至於此。大千又以至嚴肅之口吻曰:將來也要防防,吾是好意啊。後數年,餘與伊人同在一個單位工作,成為至熟之同事矣,乃發覺伊人花卉固佳,而文學詩詞,冠於全院,梅景主人填詞,自書後,以珂影印,名之曰:《佞宋詞》一厚冊。後有和小山詞一卷,大率為求伊人所代作者,併為代書者,濃辭豔語,纏綿溫柔,冒鶴亭丈謂餘曰:梅景主人做她徒孫尚不夠格也。伊人口才之敏捷,應對恰到好處,餘數數見之,馬公愚、唐和尚(綽號也)、董天野,每為所屈服。餘自認對任何嬉謔之詞,尚能應付裕如,但對她不敢遭其所戲弄也。大千所謂千萬不要碰她,殆指此耶?是耶?非耶?餘不得而知矣。大千二位正室夫人,從不偕之見學生及友人等,大約尚確守舊家庭規矩也。渠自得巨資後,時往朝鮮、日本,二處均有家庭,乃如夫人也。又聞其侄女雲,以前印度某某地亦有其家庭云云。

異國奇聞 謠言不絕

大千生平從不著西服,著襪亦必以竹布杜制者,居外國,亦統由上海製成寄去者。八年以前,徐森玉之子伯郊,時回上海探親,據其告稚柳雲,大千每至一國,必預求人為書該國文字一紙,上寫:“吾名張某某,住某街,某號,某樓,某室。吾因不認得回家了,請你先生帶帶吾回去罷,謝謝你。”一遇迷失路途,即出以示人了。人亦知其為中國大畫家,都樂於領路云云。八年前餘在秋君家時獲見其彩色小影,鬚髯全白矣,其服飾之怪,怪極矣,長袍外加以對襟長過膝之背心,錦緞者也;帽子,則古代畫中之高巾也,宛然明人矣。此上海人俗語所謂“會白相”,嚇嚇外國人也。

大千造假畫,只仿陳年古董之人,最忌人妄改其自作,如方介堪是也,更忌學生假託其名,用以騙人。在抗戰時,其學生仿製其畫數十件,在當時某畫廳開一張大千遺作展覽會,不幸此廣告流至四川為大千所見,遂在重慶刊登啟事,將此逆徒永遠拒之門外,文曰:小子鳴鼓而攻之。勝利後寓李宅,預囑門口,凡人來必先問姓,如胡姓、中年人,不準進門雲。初去之客猶以謂張自高自大,架子想做官云云。又:九年前,大千在法國,戴高樂為之專攝五彩紀錄片,放映長達一小時半之久,有人寄廿公尺底片給秋君,秋君未肯示人,僅告餘雲:該一段影片,大千正在作條幅畫,一日本美貌女郎,長髮垂垂,正為其拉紙,後戴高樂及各高級法人圍立左右而欣賞之雲。名高了,大了,妒之者亦多了,於是每年必以死訊遍佈於上海北京了,甚且有人說:渠在敦煌時,專偷搬古代壁畫運至美國等出售牟利雲。稚柳笑雲:當時戰爭正烈,整座泥牆如何搬運耶。據北京餘至友沈叔羊函告雲,乃出自美術學院院長之口者。亦可哂也。據叔羊雲,院長亦聞諸常書鴻者云云。常與張,仇敵也,亦名不及而妨之者也。餘在淮南及市監時,亦蒙同學以死亡消息遠布海外。餘何幸,得與大千同此被人注意,反得長生延年矣。大千時託人問餘死生,大千尚未忘餘也,為之感念不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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