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婁底人
《關於對餘秀華老師的一些爭論的補充思考》
上次談到了關於“文學（廣義）批評”。對於一種文化現象（當然，有人認為餘秀華的文字談不上文化），個人認為還是應該在“文藝批評”的框架內進行。所謂“文如其人”，很多時候不能成立。錢鍾書先生對此有過觀點，不贅述。所以，透過餘秀華的文字，去識別其人格與道德高度，證據不足，亦是徒勞。尤其對於虛構類作品的創作者。其實，除了她自己，沒人知道她是誰。
如果有創作者，說他的文字，一直如同其人，無論何時、何地，都是透明與高尚的，從來不曾幼稚過，那我套用一句詩的格式：“告訴你吧，我不相信！”
從另外一個角度看，餘秀華老師“怒嗆”詩壇前輩的態度與用語，如果在評論者沒有對她進行人身攻擊，只是就作品論作品時，她那樣，同樣也不是對待文學批評的態度。一首作品，透過大眾傳媒進行傳播後，讀者便有權利對作品本身去“說三道四”。前提是，就作品論作品，不能進行人身攻擊。
前輩們說餘秀華老師不具有深刻的人類精神，沒有站在人類關懷的角度去寫作。因此他們覺得，餘秀華老師，算不得是他們那樣的“詩人”。
這成立嗎？這個問題可以進行理性的商榷、探討。我個人覺得，這個“結論”非常荒謬！
時代進入了“創意寫作時代”，即“個體表述的時代”。“人人皆可是作家的時代”。“作家”與“詩人”等定義已發生變化。說白了，就是“一個寫字的人”。餘秀華老師可能的確不屬於一些詩壇前輩們那樣的詩人。但她是不是詩人，在個體寫作的時代，這由她自己定義。至於有沒有讀者，那是另外一個關於“審美”的問題。
老前輩們在評論餘秀華老師的時候，之所以得出了荒謬的結論，個人覺得是前輩們犯了一個邏輯錯誤。因為，他們要求餘秀華必須和他們一樣，是個“知識分子”！
知識分子，的確應該有自己高遠的志向、情操、風骨，如人類關懷精神等等。這些，是作為知識分子的起碼素質，也是能被稱為“知識分子”或自詡為“知識分子”的條件。問題是，餘秀華老師作為一個體陳述者，一名文字愛好者，她不是“精英知識分子”，不是“士大夫”，就不能表達、不能創作？她的創作不能只關注“小我”？一定要她進行宏大敘述嗎？問題出在這裡。
每個人都有盲點，有知識論上的邊界與不逮。
餘秀華老師是個詩人，一個寫自認為是詩的人。她從未自詡自己是“知識分子”。“知識分子”中，也有不少人看不起她，也不允許她成為和他們一樣的“知識分子”。事實上，餘秀華老師並不算是“知識分子”。這是個偽命題。
世界有光明，亦有幽暗。人生也是如此。每個人基於自己對生活的感受與思考，在自己的知識體系範圍內，陳述自己的生活際遇與感慨，有什麼問題？有永恆的光明，為什麼就不能有永恆的悲傷與頹唐？沒有這些，何來永恆的光明？
如果只陳述光明，悲傷就能不存在了嗎？如果這樣的話，這是一個多麼簡單的世界，人生、人性，又該多簡單啊。這樣，還會有文學等藝術嗎？
任何企圖扼殺個體陳述的論調，都是不道德的。
如果覺得餘秀華老師的詩，不具備思想與審美價值，那只有從學校教育就開始，不斷提升讀者的思想與審美“水平”。這樣，餘秀華老師的詩，便才能無人問津，自然退出。如果有人喜歡她的詩是個問題，更多的責任也在需求側，不在供給側。有不少人喜歡餘秀華老師的詩，或部分詩，這是個事實。他們有自己的喜歡這些詩的道理。他們也不需要人生導師教育他們，怎麼去孕育自己的價值與審美方向。前輩們似乎低估了這些讀者。他們是成人！沒有證據說這部分讀者的思想與審美水準低下。更沒有理由臆造他們沒有人類精神。
只是一個寫字的人，寫了些作品，恰巧被人看到，有人喜歡，有人不喜歡。如此而已。大家都簡單點，不好嗎？
類似太宰治、歐森外等人的作品裡的那些陰鬱、灰暗、絕望等等，那些不是文學嗎？只是有人喜歡，有人不喜歡。如此而已。
如果對文學批評的觀點不認同，還可以進行文學批評的再批評。文學（再）批評的態度，永遠應該是“與某某老師商榷”。沒有一個地盤，天經地義只屬於老前輩或晚輩。
為什麼老前輩與餘秀華之間出現了“口水”式的信息來往呢？無論是老前輩，還是餘秀華本人，包括我這樣的讀者，好像需要去思考另外一個問題：“我們有沒有哲學傳統？”
來到這個世界時，我們都是赤子，是孩童。我們不是什麼都知道，所以有幼稚、天真。但更有誠懇，即“說自己想說的話”。成人，包括“知識分子”，應該具有這樣的關於生命的態度的底色，即“悲天憫人”。
個體陳述的情緒、情感、事件等，依然是全人類生活中的一部分。這樣的敘述，沒有理由不被允許存在。對於孩童般的天真，或“淺薄”，如果不能理解，亦起碼要心存悲憫。
餘秀華只是一個寫字的人，說著自己想說的話。她不是“知識分子”。強加給她不逮之要求、不能承受之重，要她為全人類去尋找精神出路，這真的道德嗎？這樣想，算有人類精神嗎？
文學批評的態度永遠是“商榷”，不是“打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