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7 細說東北第一匪——“座山雕”的來龍去脈

60年代,長篇小說《林海雪原》曾風靡全中國,書中塑造了一個刁頑、奸詐、慘無人性的鬍匪——濱綏圖佳保安第五旅旅長座山雕。隨後,《智取威虎山》被改編成戲劇,火遍全國。這一書一劇的走紅,特別是《林海雪原》特有的紀實性,使人們認定,這一切都是當年歷史直接、真實的敘述。於是,大量的人湧向長白山系的張廣才嶺東坡、海浪河畔、牡丹江流域,按《林海雪原》書中的描寫去尋找威虎山。

提起威虎山,人們便會聯想到小說中所寫的林海浩翰、古樹參天、峭壁峻巖、奇峰異洞。外有“九群七十二地堡”內有暗道機關。“威虎廳”石洞闊大、景象陰森、猶如魔窟。可當人們來到“威虎山”,看到“威虎廳”時,那真是徹頭徹尾地大失所望了。原來文藝的真實與生活的真實竟有如許的差距!

《林海雪原》中描寫的生擒慣匪“座山雕”的戰鬥發生在海林縣境內頭道河子中上游大夾皮溝一帶。在《林海雪原》問世以前,這裡從沒叫過威虎山,只叫大夾皮溝。據小說作者曲波本人講,他是把吉林省的“威虎嶺”改為“威虎山”並寫進小說的。在小說的影響下,人們才開始把“大夾皮溝”。一帶叫做“威虎山”了。

細說東北第一匪——“座山雕”的來龍去脈

在“威虎山”的南坡,有個“座山雕棚”,即所謂“威虎廳”。窩棚建在山坡平坦處,當年楊子榮等剿滅這股土匪時,已將窩棚摧毀,現在只有一個長方形土坑。附近有一眼山泉,現在泉水依然十分旺盛。窩棚前是一片開闊地,後面大山側立。當年這裡森林茂密,非常隱蔽、順山溝可直達海林、牡丹江和老林深處。絕對是“能攻能守又能溜”。據說楊勇上將來這裡時曾說過:“座山雕”選擇這裡紮營有一定的軍事觀點。

這位“有一定軍事觀點”的匪界大名人“座山雕”現實中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呢,他是怎樣走進鬍子的行列的呢?其實“座山雕”的原型是張樂山,說起他的落草為匪,也頗有幾分“逼上梁山”的味道。

細說東北第一匪——“座山雕”的來龍去脈

清朝同治年間,湘軍撤營後,出現了大批的散兵遊勇。

這些人因沒有生活出路,多數人加入“哥老會”(秘密結社)。其中有ー派叫“安慶道友”,曾以運河的漕運為生,後來因海運開通了,他們又瀕於失業,就改為“販私鹽”,久而久之形成行會——青幫(又叫家禮教)。

由於官府對“販私鹽”的行為打擊嚴厲,加上清朝晚期“闖關東”之風大盛,許多“在家禮”的人流散到關外謀生,遍佈東三省。因這個行會有濃重的江湖義氣,所以很容易被鬍匪加以利用、或者乾脆就成了鬍子。

據說座山雕的爺爺和父親都是“在家禮”中的高輩份人物,早年闖關東,到吉林省的永吉落腳,墾草種地之外,經常和當地的鬍子勾結,做些無本求利的生意,成了亦民亦匪的人物。所以,略知座山雕家族內幕的人常稱其家是三代為匪的“世家”。

後來,“座山雕”祖父和父親的行藏暴露,被官府抓了起來,被判了個“斬決”,母親驚懼過度,不久也死了。張樂山成了孤兒,這年他才8歲。

有一天,老實厚道,早年與父親分家另過的叔叔趕來,把他帶到黑龍江的額穆一帶自己的家裡。

第二天,叔叔就領他來到一個大戶人家,叫陳二爺,這人財大氣粗,常欺負人,可叔叔偏偏要領他來這兒當長工。平時幹完了活,叔叔就給他一杆獵槍,說:“山上有的是獐狍野鹿,你去打一打!”時間長了,他的槍法很出色,而且練就了一身本領,特別是練出了一種不懼苦寒的性格。19歲那年,叔叔病重,臨死前咽不下這口氣,一勁兒從排子上(放死人的板子)坐起來,說:“樂山!仇要報啊!”

“叔!我記住了。”

“但要報仇,就要有本事,這本事,就是人馬……”

“怎麼能拉人馬?”

“起局!起綹!”

說完,叔叔就嚥氣了。

細說東北第一匪——“座山雕”的來龍去脈

第三年的春天。剛進四月,陳二爺就走進他的地戶(佃戶)張樂山的窩棚,說:“小山子,地你別種了!房子也騰出來!今天你就搬吧。”

張樂山傻了眼,問:“二爺,我們是地租顆粒不欠,房銀分文不少,忙活了一冬,剛把糞送到地裡,這時候你讓我往哪兒搬哪!”

“你蹲樹叉巴與我無關!這房子、地都是我的!”

張樂山的犟勁也上來了,說:“房子、地都是你的?是老天爺的!”

“你大膽!”

“對。咱們的命都是閻王爺的。”

“搬不搬?”

“不搬。”

三說兩說,二人就動起手來。

可是,陳二爺是欺負人欺負慣了的,而且是帶著人馬來的,當時他手下的人就把張樂山打了個頭破血流,家裡的罈罈罐罐都給砸爛了,小山子的嬸子也嚇死了。

在左鄰右舍的鼓勵下,張樂山一狀告到官府,官司贏了,官府讓陳二爺給買棺材,發喪七天,賠大洋700塊。

發喪那天,不見陳家的人,快晌午了,卻見來了一隊官兵,把張樂山嬸子的屍首從棺材裡拽出來,扔到地上,又給張樂山帶上鐐銬,押進縣裡送進大牢。

張樂山這才知道,陳二爺用700塊大洋買通了官府,案子全翻過來了。

蹲了兩個月大牢、家破人亡。無處落腳的張樂山出獄後,走投無路,經人介紹,給大戶張家大院當上了炮手(當年關東對那些擺弄槍炮的獵手或給大戶人家護院的人的稱謂)。在兩次鬍子攻打張家大院這個響窯時,他大顯身手,張炮張樂山的名頭漸漸響了起來。

細說東北第一匪——“座山雕”的來龍去脈

兩年過後的一個夏天。

張樂山去鄰近的一個屯子看“皮影戲”,月亮升起來的時候,猛聽得張家大院那邊響起了一陣清脆的槍聲,張樂山連忙往回跑。一進張家大院的門,大門“哐咄”一聲在他的身後關上了,早已埋伏好的家丁一擁而上,把他按倒在地,上了綁繩。

棍子,鞭子雨點般地打了下來。

“這是幹啥?”張樂山邊掙邊叫。

“幹啥!你勾來鬍子綁走了三閨女,看我今天不扒了你的皮!”大當家的惡狠狠地邊打邊罵。

原來,今天傍晚,張家的三閨女讓鬍子綁了“花票”,這夥鬍子裡有個人是“在家禮”的人,由於張樂山也是“在家禮”的人,並且是當地少有的大輩——23輩,所以,那人常來看望他。沒想到那人竟起歹念,帶人綁了三閨女。

再說還有一次,三閨女和屯子中的幾個媳婦在柳條通中洗澡,讓在那打山雞的張樂山撞見了。那幾個媳婦嘻嘻哈哈地沒當回事,三閨女卻氣得滿臉通紅,在大當家那告了張樂山一狀。大當家的把張樂山好一通臭罵,還差點沒把他趕出張家大院。事後,張樂山一直耿耿於懷,大當家的也常說這小子看上去厚道,其實腦後有反骨。今天碰巧張樂山又不在家。這幾條一聯繫,就把張樂山和鬍子聯繫到一塊去了。

被打得遍體鱗傷、綁得象棕子一樣昏暈過去的張樂山醒過來,聽到了兩個炮手的一段對話。

“小山子這回怕他媽的夠嗆!”

“咋的?”

“大當家的給他報了個給鬍子“插籤”(當暗探)的罪,明後天縣裡就來人。這回不死也得扒層皮,弄不好,還不得“出大差”(殺頭)。

後半夜,張樂山一股急勁滾到後院草垛處,用嘴咬起一柄鍘刀,慢慢將手上和腳上綁著的繩子割斷,一把火將草垛點著。趁著救火的人將馬往院外趕,抓住一匹馬,一口氣跑進深山,當上了鬍子。

細說東北第一匪——“座山雕”的來龍去脈

張樂山當了鬍子後,報號“座山雕”,活躍在張廣才嶺東坡的羊臉溝、鬧枝溝、黑牛背、夾皮溝一帶。長年的鬍子生涯,使他變得老謀深算。

“兔子不吃窩邊草”,他的山規極嚴,對附近的採伐、跑山為業的人和農家基本不侵害,有時還幫他們辦一些事情。同時,他以自己“在家禮”教中的高輩份廣為聯絡“在家禮”教徒,形成了別具一格的消息和聯絡網。

他打俄國人,打張大帥,打日本人,誰妨礙他的鬍子生活他就打誰。大鼻子(俄國人)、小鼻子(日本人)都奈何他不得。偽滿時,日本人專門進山圍剿他。他事先早已得到了消息,躲進牡丹江市內的一戶人家裡安然度日,1000多日偽軍在山裡拉大網,來回兜了一個多月,連他的影都沒見到。

細說東北第一匪——“座山雕”的來龍去脈

“座山雕”被擒的真實經過是怎樣的呢?《海林文史資料》對此有著較為詳盡的記載:

東北解放戰爭時期,為鞏固東北根據地,我軍開展了聲勢浩大的剿匪運動。“座山雕”仍以以前對付俄國人和日本人的手法來和解放軍周旋。在我剿匪部隊的接連打擊下,人數越來越少,可他對解放軍和共產黨的仇恨也越來越大。他接受國民黨的委任,成了國民黨東北軍第二縱隊第二支隊司令,儘管只剩下幾十人,還是十分猖狂,喊出口號“寧在山頭望監獄,不在監獄望山頭”。當地的老百姓都說。他這個綹子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了!”

對於“座山雕”這股殘匪,如不趕快殲滅,必將後患無窮。

但是當時季節正處嚴冬,山上是茫茫林海,皚皚白雪,人不小心就會走“麻達”山(迷路),而且鬍子在暗處,槍法又準,要想找到鬍子的蹤跡一舉殲滅,真是談何容易!

1947年1月末(陰曆二十七)這天晚間,牡丹江軍分區二團曲波等幾位首長正在炮臺村(今海林鎮共和村)孫玉民家的炕上抽著旱菸,喝著白開水,商議如何如何消滅“座山雕”這股殘匪。

突然,一個身穿皮襖、頭戴狗皮帽子、鬍子打扮的人踢門而進,機警的警衛員一下子亮出手槍對準來人大聲喝道:“什麼人?”幾位首長也都在炕上站了起來,一時屋內空氣十分緊張。來人哈哈大笑,摘下了帽子,大家這才認出化裝成鬍子模樣的著名戰鬥英雄,偵察排長楊子榮。

楊子榮當即向團首長請戰,請讓他帶領幾名戰士化裝成鬍子,利用各股土匪或被殲滅,或被打散,失去聯繫的有利時機,打進“座山雕”殘匪內部,活捉“座山雕”。

團首長們慎重仔細地研究了楊子榮的請戰意見,認為確是一條好計。大家認為楊子榮膽大心細,智勇雙全,對各股殘匪的情況掌握較多,又熟悉土匪的黑話,完全有可能成功。

細說東北第一匪——“座山雕”的來龍去脈

陰曆二月二,楊子榮奉命帶領小魏等五名同志,化裝成鬍子,向海林鎮西北夾皮溝,哈蟆塘一帶出發了。楊子榮一行六人是半夜出發的,到蛤蟆塘時天快亮了。進入“座山雕”活動範圍之後,楊子榮示意大家一定要謹慎行事。楊子榮領大家一面在雪地裡艱難跋涉,一面仔細聽著四周的動靜。

“梆,梆、梆!”遠處傳來有人用術棒敲打倒木的聲音,一連三下,這是鬍子發出的聯繫信號。

楊子榮對此心中有數,也照樣回了三下。

不一會兒,從樹林裡竄出一個大個子鬍子,他身穿日本鬼子的軍用皮大衣,脖子上圍條白手巾,手裡拎著木棒。雙方在相距十多丈遠時停止前進,先後都向各自的右側邁了三步,摘下帽子掮了三下。對完暗號以後,雙方走近到兩丈多遠的地方,用鬍子黑話搭話。

大個子鬍子先用黑話盤問楊子榮是什麼人,到這裡來幹什麼。楊子榮坦然地用黑話說自己是被共軍端窩的許旅長手下的人,死裡逃生來投奔大名鼎鼎的“座山雕”。

大個子鬍子見楊子榮對答如流,沒有什麼破綻,就主動把他們領到一個小馬架子(小窩棚)裡,轉身回山報信去了。

細說東北第一匪——“座山雕”的來龍去脈

楊子榮知道鬍子的山規,領著同志們在這個小馬架子裡一連住了四天,沒有出外活動。大個子鬍子天天在屋外監視著他們,天天在四周察看有沒有出屋的腳印。第四天晚上,夜深人靜,楊子榮小聲對大家說:這樣拖下去,對整個行動不利,明天要採取措施,大家看我的眼色行事。

第五天,那個大個子鬍子又來了。他剛一推門往裡探腦袋,楊子榮迎上去請他進屋,隨手把門關上了。厲聲喝問道:“天天這麼鬧騰,也不讓見見真佛,這是誰的意思?今天不說明白,甭想回去!”話剛落音,六支槍口對準了他的腦袋。大個子鬍子頓時嚇呆了,連忙叩頭作揖地說:“弟兄們別誤會,別誤會。現在是特別時期,沒有三爺(座山雕)的話,誰也不能進山。”

楊子榮聽罷,把眉頭一皺,裝作委屈地樣子說:“好吧,咱們把話先說開,我們剛剛從山外轉悠過來,有可靠情報。這裡再過三天不轉移,必將全軍覆滅。同意入夥,我們一塊轉移,不同意入夥,我們另選山頭”。聽了楊子榮的這番話,大個子鬍子連忙答應,馬上去向“座山雕”報告。

到了第六天,來了三個鬍子,先繞著房子轉了三圈,沒發現什麼異樣,然後闖了進來。其中一個用腳踢門,高喊:“三爺有請!”一見屋內沒人搭理,又伸出一個手指頭。楊子榮一看就明白了:這是讓一個人進山。他從容地站起來,說聲“走吧”,跟著三個鬍子往山上走去。

鬍子們根本不領正道,繞來繞去,繞到天黑,走到一座山口,遠遠看見山上有燈光。一個鬍子用木棒在樹上打了三下,山上燈滅了,過了一會燈又亮了,他們才走上山。他們走進了“座山雕”的地窩棚,楊子榮只見裡邊點著三盞黑瞎子油燈。他往哪裡看,哪邊的燈就往他眼前晃,鬍子能仔細看他,他卻看不清窩棚裡的實情。

楊子榮對這種無禮表示極為不滿,一甩袖子用鬍子黑話說:“召子(眼睛)不亮,大爺走了!”轉身往外走,“座山雕”這才哈哈笑著,從燈影裡出來相見。

楊子榮在“座山雕”的窩棚裡呆了兩天,最後消除了鬍子們的懷疑,取得了“座山雕”的信任。

細說東北第一匪——“座山雕”的來龍去脈

1947年2月6日晚,“座山雕”按照楊子榮的計劃,把鬍子集合起來轉移。在這以前,我軍已派偵察員找到楊子榮上山時留下的路標(以折斷的樹枝為標誌)並及時送回情報。我軍派出的剿匪小分隊按時趕到。楊子榮帶領鬍子們走出窩棚不遠,就進了我軍的埋伏圈……

兩個月後,在牡丹江市公安局關押複審的“座山雕”,因患病和心情抑鬱,身體已經糟得不行了,雖經獄醫治療,仍是每況愈下。一天早晨,小鳥剛剛開始鳴叫的時候,“座山雕”卻從鋪上“呼”地站丁起來,抓住鐵窗向外面蒼莽的青山望去,慢慢地閉上了眼睛。有著近四年年鬍子生涯的他不知懷著什麼樣的心情離開了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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