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2 金口“鬼樓”之謎(現代故事)

金口“鬼樓”之謎(現代故事)

1951年春天,古城即墨剛剛解放,“土改”工作已在即墨全境全面展開,縣政府大部分幹部都被抽調下鄉參加“土改”了。公安局裡只留下我和“機要員”小梁留守。這時,金口鎮又傳來消息說,金口鎮上的“姚記油坊”又開始鬧鬼了。

有關“姚記油坊”鬧鬼的來歷,解放前偽警察局的檔案裡就有記載,解放後,我地方武裝也曾派人偵察過多次,卻始終沒有破解“鬼摟”鬧鬼之謎。這次,縣委鄭書記親自點將,由我去,把“鬼樓”鬧鬼的事徹底搞清楚。鄭書記說,小姜雖然年輕,卻不毛躁,工作上肯動腦子,有股韌勁兒,肯定能夠完成任務。

實際上我哪有那麼好?主要是我們縣公安局實在是抽不出人,也無人可派了。

金口鎮是古城即墨沿海的一個較為繁華的大鎮。繁盛時期,傳說有“三百六十油碾,三百六十舢板,三百六十妓院”。鎮上遍佈油坊、豆粕、麻、絲等土產品商號,金口港上更是千帆林立,人流如織。因此,解放前龍蛇混雜的金口鎮不但是故我雙方反覆“拉鋸”的地方,也是山寇海匪們經常爭奪的地盤,社會情況極其複雜。

“姚記油坊”是金口鎮上最大的一家油坊,它佔地近十畝,是個獨立的院落。院落周圍修有圍牆,圍牆的四周甚至還有像模像樣的角樓,環衛著院落中央一幢土木結構的複式樓房。

——就在這樣一幢有一定防衛能力的院落裡,“姚記油坊”掌櫃姚敏中一家十幾口竟被海匪“郭鷂子”全部綁走,在黎明的海灘上全部活埋!

說來真是可笑,姚敏中和“郭鷂子”的仇竟是因為老鼠結上的。

“郭鷂子”原是金口鎮上的獵戶,善御鷹。每隔幾日,“郭鷂子”七歲的獨子都要到野外為家養的鷂鷹捕鼠。有次,“郭鷂子”的兒子路過“姚記油坊”。被姚家屋簷下的兩隻畫眉吸引住了,便在“姚記油坊”門外探頭探腦,徘徊不去,並不知不覺進入姚家的庭院。姚敏中出來往外攆他時,他的腳一絆摔倒在地。剛捕到的一籠子老鼠,全放生在了“姚記油坊”!從此,“姚記油坊”的生意便一落千丈。姚家的油簍裡經常漂浮著死老鼠,原來很有名氣的“姚記豆粕”也常夾雜著黑豆似的老鼠屎。誰還願吃姚家的豆油,誰還能買姚家的豆粕啊。姚掌櫃想盡一切辦法滅鼠,可老鼠總是除之不盡,算是吃定他了!氣得姚敏中一度揚言,要把“郭鷂子”的那個小崽子剝皮榨油,做成肉餅!

因此,當“郭鷂子”的獨子溺死在“五龍潭”時,“郭鷂子”自然懷疑姚敏中,把喪子之痛全記恨在了姚敏中身上。因為兒子落水時,有人說曾看見姚敏中路過“五龍潭”。那麼,至少姚敏中也是見死不救,喪盡天良。把我兒子推入五龍潭,那也不是沒有可能吧。

姚敏中卻是有苦難言。後來,他不堪“郭鷂子”幾次的暗裡報復,也找人暗算過“郭鷂子”,都被“郭鷂子”逃脫了。別忘了“郭鷂子”是獵戶,有著野獸般的機警。何況他已是孤身一人,居無定所,而且手裡還有槍。

1947年,當“郭鷂子”拉隊伍回來時,姚敏中再也沒膽量和人家抗衡了,便找人從中說和,若能了結“莫須有”的仇恨,他情願給“郭鷂子”賠罪。為表示誠意,姚敏中還派人給“郭鷂子”送去一筆錢和十幾簍上好的豆油。本來,事情完全有可能了結。不料,在給“郭鷂子”的油簍裡,竟也漂浮者幾隻令人噁心的死老鼠!“郭鷂子”便舊仇新恨全上心頭:兒子屬鼠,兒子也是溺死的。這哪裡是幾隻溺死在油簍裡的老鼠,這分明是兒子不死的冤魂!

“郭鷂子”假意答應姚敏中既往不咎,卻在一個月黑風高之夜,趁姚敏中疏於防備,突殺一個“回馬槍”,摸進“姚記油坊”,把“姚記油坊”洗劫一空,把姚家大小十幾口全綁到東海灘,全活埋在一個早挖好的大沙坑裡!

漲早潮之前“郭鷂子”的隊伍撤走時,“郭鷂子”派人放言:“姚記油坊”已是兒子鬼魂的居所,誰也不準打擾。誰若進入姚家的房屋一步,我“郭鴿子”就滅他滿門,讓他人茅兒不剩!

偌大的“姚記油坊”從此便空寂下來,並隨年代而荒廢,庭院裡長滿齊腰深的野草。有風自海上來,透過牆壁的縫隙鑽入姚家的木樓之內,再從殘破的門窗呼嘯而出,發出駭人的嘯鳴,在漆黑的夜裡很是嚇人。

大約過了半年左右,“姚記油坊”就開始鬧鬼了。“姚記油坊”之內經常無故傳出油錘打油,上下木樓的腳步聲。咚咚之聲在空寂的夜裡清晰可辨,許多人都聽到過。人們都說,那是姚掌櫃的冤魂在守候著他的油坊。於是“姚記油坊”更加神秘可怖,沒人敢進了。

時間一長,“姚記油坊”周圍的人家都搬走了。誰願意與鬼為鄰呢?

我在悄悄入駐金口鎮的第一天便由鎮上的一個老更夫那兒把“姚記油坊”鬧鬼的來龍去脈瞭解得清清楚楚。據我分析,這事恐怕與潛伏的“敵特”有關。我查過資料,雖說“膠東反共先遣救國軍”被我“華東警備旅”全殲於平度天柱山,可“先遣軍司令”“郭鷂子”卻始終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有跡象表明,他已經潛伏下來。“郭鷂子”在金口猖獗多年,有著搞不清的社會關係。在不利的情況下,他還可以揚帆出海,躲到我地方政府尚難顧及的某個海島上。因此,“姚記油坊”很可能是他的藏身處之一。至於“鬧鬼”之事,肯定是有人故意製造恐怖氣氛,以達到不讓人接近“姚記油坊”的目的。

在那年月,我如此判斷無可厚非。那時,這是最起碼的“敵情觀念”。

我已在“姚記油坊”潛伏一整天了。我伏在木樓的正南,一人高的草叢中。這裡視野很好,整個庭院的每個方位都逃不過我的眼睛。

臨潛伏時,我和當地工作組的同志約定好了,一旦情況緊急,就鳴槍為號,他們會在幾分鐘內趕來增援。

有蚱蜢跳上我的額頭,有蟋蟀鑽入我的頭髮。剛才,還有條“赤練蛇”從我背上爬過去。我愣是屏心靜氣,紋絲不動!

快到下半夜了,我正要再嚼一隻紅辣椒解困,突然,七八米之外的木樓之內,傳來令人驚怖的腳步聲!

咚、咚、咚、咚、咚、咚……像是登樓的腳步,卻似太緩;像是油錘敲擊豆粕,卻又打擊不實。

唯一的解釋只能是,有人在裝神弄鬼,故弄玄虛,以駭人來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儘量輕微地翻翻身,舒展一下筋骨,然後悄悄站起來,向那滿是腐朽之氣的木樓掩去。

一陣海風吹來,庭院的野草瑟瑟作響,正好掩蓋我輕微的腳步。天上本不太亮的月亮也躲到一片雲裡去了,四周一片闃然。

我登上臺階,從虛掩的門進入廳堂。廳堂內別無他物,只幾把缺腿斷臂的椅子和一張桌子東倒西歪,顯得空蕩蕩的。緊挨桌子的一側,是一條狹長而陡峭的樓梯,腳步聲在樓梯的盡頭消失了。

借窗戶瀉進的微弱的月光,我目測了一下,那幾十級的樓梯接近八十度,且不說登樓會發出聲音打草驚蛇,單是如此狹陡的樓梯,在緊急之時也足夠危險,稍有不慎,就會一頭栽下。

還是守株待兔。我閃到一個門扇的後面,把月色映出的淡淡身影和門扇後的黑暗混為一體。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狹長的樓梯盡頭又傳來腳步聲!已從樓頂的閣樓到了二樓:咚、咚、咚、咚……腳步如重錘敲在我的胸口,我的心幾乎要從口腔跳出來了!

下來啦!已到我面前的這條樓梯頂端,就要向我,迎面逼來!

可要命的是,我竟連敵人的一點點輪廓也看不見!我的眼睛該是早已適應了黑暗,這是怎麼啦?我下意識地用左手搓了搓眼睛,咚咚的腳步聲忽地一停——

咚咚咚!敵人又下了幾級樓梯,我的藏身處肯定已進入對方視線!我雙手握槍大喝一聲跳出:“不許動,舉起手來!”

咚咚咚咚咚咚……對方非但沒被我喝住,反而加速向我撲來!我果斷地摳了扳機,噠噠噠噠……“二十響”匣子槍的一個整梭子狂瀉而出,向樓梯橫掃過去……

可我依然什麼也看不見!

看不見的才是最危險的!咚咚的腳步並未因我的手槍彈盡而止!

我已來不及換彈夾,劈手把手槍向樓梯上感覺中的目標狠命砸去!接著一個半轉身,抱住頭衝破窗戶躥到了院裡!

我的手中已沒了武器。在落地的瞬間,我的右手下意識地在地上一抄,也不知抓起一個什麼東西。側身猛地站起,準備給追擊而出的敵人迎面一擊!

偌大的庭院卻突然陷入寂靜,可怕的寂靜!月光下我身體突然固定的影子可笑而笨拙。

當我和趕來增援的工作組同志打著火把衝進木樓,首先映入我們眼簾的,是樓梯上我的手槍。在手槍旁邊,一隻尺半多長的巨鼠腦漿迸裂——我=十發子彈把樓梯梯板打得木屑紛飛,竟未傷它分毫。巨鼠是被我最後甩出的手槍砸死的。

“姜同志,你手裡提的是什麼?”工作組的老李見我還揚著右手,突然問我。

霎時,我羞得無地自容。我手中的一隻癩蛤蟆已被我生生攥死,我卻渾然未覺……

案情很快真相大白。當年姚敏中姚掌櫃大概是為了防鼠,在這木樓的閣樓之上放了十幾簍上好的豆油。但還是被無所不知的老鼠發現了——試想夜深人靜之際,鼠們於油簍四周環坐,長尾次第垂下,沾滿香噴噴的豆油,再曲尾而回,津津而食,是何等怡然的鼠樂圖啊!當然,也有落入油簍的倒黴鼠,在喝足了豆油之後,繼續敗壞姚老闆的生意。那些油足飯飽的鼠們,則在拖著長尾消食的同時,尾尖沾土粘塵,久而久之,就像被我砸死的這隻巨鼠一樣,尾巴上裝了核桃般大的“流星錘”,每於樓梯上跳上跳下,便咚、咚、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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