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4 向問天:中國二把手有多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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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傲寫的是中國三千年政治。其中有個重要政治人物的作用被低估了。這就是向問天。

看向問天出場一幕,在涼亭獨抗正邪雙方數百豪傑,當真威風八面。

在舊版中,向問天有個很霸氣的綽號--天王老子。綽號與名字連著念更是“倍爽”,天王老子向問天。在涼亭中的風采,很當得起這個名字。

再看他最後一次出場,在見性峰頂,任盈盈冒充任我行坐在轎中。向問天只與綠竹翁二人陪在轎子兩側,霸氣全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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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一個人物,先後反差如此之大,卻並非作者落筆時沒有成算,前後矛盾。相反,作者如此為之,其意甚明。

單以綽號而論,向問天三字,只是有問鼎之意,與任我行、東方不敗相較,終究差了半籌。但加上天王老子這個綽號,便與任、東方二人不相上下了。

金老在修訂版中去掉“天王老子”的綽號,實在極精細。因為他這個人物是不能稱天王老子的,即使他的智計、武功、謀略、豪情當得起,他的性格與位置決定了不能用這樣的綽號。

前後對比,作者無非是想說,向問天有雄才偉略,但無至高權力野心,以他的能力、才幹、人脈與智計,可以長期執掌高層權柄,但缺乏一把手的魅力與決斷,也沒有稱雄之心。

因此,任我行當教主,他是副手;東方不敗當教主,他是副手;任我行復出,他還是副手;任我行要傳位給令狐沖,他又會當副手;任盈盈當教主,他仍是副手。

在副手中,他甚至往往不是二把手、而是三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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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在全書最後,盈盈將教主之位傳給向問天,書中道,“向問天雖是個桀傲不馴的人物,卻無吞併正教諸派的野心,數年來江湖上倒也太平無事。”

這算是給向的蓋棺定論了,就象張無忌將教主之位傳給楊逍,定論是楊逍年老德薄,無力與朱元璋相爭。

但金書往往似乎隨意一筆,但春秋筆法別有深意。就向問天而言,其實還有層意思沒有說出。

向並非一直對任忠心耿耿,也並非一直沒有機會一爭,但他時時從自身最大利益與現實最大可能出發,做出最終選擇。

關於他與東方不敗達成囚禁但不殺任我行的默契,在“ ”一文中已有涉及,此處只再往細說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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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傲一書中,有三場談話至為關鍵,一是林平之與嶽靈珊在大車中之對話,二是方正、沖虛二人與令狐沖在懸空寺中談話,三便是任、向與令狐在孤山梅莊中談話。

前兩者皆是明著揭示種種因緣謎底,這第三場談話卻是暗著透露出日月神教十五年來爭鬥的許多信息。因此場談話太重要了,故不嫌累贅,簡單錄幾句關鍵處:

向問天先說,“十二年之前,教主離奇失蹤,東方不敗篡位。我知事出蹊蹺,只有隱忍,與東方不敗敷衍。直到最近,才探知了教主被囚的所在,便即來助教主他老人家脫困。”

任我行說,“你曾對我進了數次忠言,叫我提防。可是我對東方不敗信任太過,忠言逆耳,反怪你對他心懷嫉忌……以至你一怒而去,高飛遠走,從此不再見面。”

向問天又說,“那東方不敗部署周密,發難在即……屬下思前想後,總覺還是先行避開為是。倘若教主能洞燭他的奸心,令他逆謀不逞,那自是上上大吉,否則屬下身在外地,至少也教他心有所忌,不敢太過放肆。”

任我行最後說,“見你不辭而行,心下大是惱怒……東方不敗卻來大獻殷勤,勸我不可煩惱。這一來,我更加中了他的奸計,竟將本教的秘籍《葵花寶典》傳了給他。

這些話聽著是君臣相惜,感人得很,實則大大不對。

後文中任、向、令狐、盈盈與上官雲聯手擊殺東方不敗後,任我行明明對著東方不敗的屍體說,“饒你奸詐似鬼,也猜不透老夫傳你《葵花寶典》的用意。你野心勃勃,意存跋扈,難道老夫瞧不出來嗎?”

那時他志得意滿,說得無疑是實話。那這裡說中了東方不敗奸計,將《葵花寶典》傳他,明顯就是有意掩飾了。要掩飾什麼?當然是他不聽向問天進諫了。什麼對東方不敗信任太過、忠言逆耳、見向不辭而行大是惱怒云云,都是遮掩之語。

為什麼不聽向問天進諫?因為他成竹在胸,傳東方不敗《葵花寶典》沒存什麼好心。更深的原因可能是,東方不敗剪除的都是向的勢力。

在談話中,二人說起東方不敗發難那年的端午宴上,盈盈提到,每年都少一個人。在此前三年,文長老、丘長老、郝長老接連喪命。如果他們都是任我行的親信,任會無動於衷麼?

最有可能的是,他們是向的勢力,向坐不住了去進諫,任卻無所謂,坐看二虎相鬥,自己作為最高領導居中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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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領導說什麼就是什麼,況且說的是誇獎你的好話,不管信不信,都得認了。

但向問天的話破綻更大。

第一,他既離開黑木崖,如何與東方不敗敷衍(注意是敷衍而非周旋,周旋可以不見面而牽制,敷衍則非共處事不可)?

第二,既然他是揭破東方不敗奸謀不為所納而走,東方不敗如何又會讓他復職光明右使?(在楊蓮亭出現前,不知光明左使是誰)他不是要身在外地讓東方不敗有所顧忌的麼,怎麼又回教了?

第三是問題最大的,他最近才探知了任我行被囚所在麼?這話騙鬼都沒人信!

四分之一炷香之前,黃鐘公明明剛說過,“東方教主接任之後,寵信奸佞,鋤除教中老兄弟。我四人更是心灰意懶,討此差使”。

可見江南四友的任務不是秘密派下來的,而是主動“討”來的。既然他們這種中層幹部都能知道情形,主動討差,向問天會不知道麼?更何況,他那些琴棋書畫的東西,豈是一時半刻間備齊的,若非早就知道任囚在江南四友看守的梅莊,他怎麼能提前備下這些東西?可見他一直留著這一手罷了!

向問天話中前後矛盾甚大,所暴露出的最大可能是,他向任我行進諫,任表面上不聽。他危機感頓生,生怕東方不敗先動手除了他,於是便與東方達成妥協,先假意離開,他這一派勢力袖手旁觀,兩不相幫,待東方不敗得手後再回教來,仍做他的副手。

十二年間,兩股勢力相安無事。(在政治鬥爭中,表面上是兩個人相爭,實則背後是兩股勢力的較量。特別是象他們這種頂級人物,絕非個人恩怨相爭這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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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後,為何他又想起搭救任我行了?因為楊蓮亭的出現。

本來,東方為主、他為副的模式滿足了各方關切,但楊蓮亭的出現打破了平衡,連童百熊這樣對東方不敗如此重要的人都在楊一句話之下斃命,其他人則更朝不保夕。向問天及其勢力坐不住了。

這就回到向出場一幕了。他手上繫著鐵鏈,顯是從囚中逃脫。

到底是他因密謀救任我行洩露而被囚,還是因他獲罪於東方或楊蓮亭被囚才想起必須要救任我行了?他所說自然是前者,實際上多半是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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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場對話中,任向二人心照不宣,“情深義重”,一唱一和,只瞞住一個令狐沖罷了。

當然,這才是常態,政治中只有永恆的利益,盟友的轉換極其平常,沒有從一而終這回事。象他們這個級別的人物,對此早就見怪不怪,認為這自然得不能再自然了。

況且,共同的敵人當前,誰會說破,誰會計較,誰會追究?若說追究,也是大功告成之日,才會秋後算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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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功告成之日,就是任我行在朝陽峰頂志得意滿之時。看向問天那時的表現,又有一番趣味。

在那時,任我行的地位比當年的東方不敗更穩固,向的態度也就更臣服。

在梅莊時,任我行邀令狐沖入教,許以光明右使,排在向問天的光明左使之後當三把手。因為那時對任而言,向比令狐重要。

此時,任我行直接要令狐沖當副教主,新設了這個越過光明左使的位置,絲毫不考慮向問天的感受。因為此時對任而言,令狐比向重要。

向對此毫無不滿,不僅如此,他在給令狐沖敬酒後,看到老頭子等人相繼來敬酒,又編出一番話來,既維護了任我行的權威,顯得他“高瞻遠矚、料事如神”,又救了群豪性命。這才是向問天的水平!

向問天沒等到任我行秋後算賬的時候,因為任我行死在朝陽峰頂。

我曾想過,任暴斃是不是向做的手腳呢?他有這個能力,也未必沒有這個心思,但恐怕沒這個膽量。他繼續做好他的副手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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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觀向問天同志的江湖生涯,他雖時時處境艱難,甚至有時很危險,但卻是十五年(甚至更長時間)唯一在日月神教中樞屹立不倒的人。

這一點任我行沒做到,東方不敗沒做到;楊蓮亭做不到,任盈盈做不到,童百熊等人更做不到。即使令狐沖接任教主,也做不到。

雖然他說過一些違心的話,做過一些違心的事,但畢竟維護了日月神教穩定,維護了江湖安寧,也在維護了自身地位的同時儘可能保護了很多人。

因此,向問天的困境,是有實力、有抱負、顧全大局又明哲保身的現實主義者的困境。

在任、東方與向的三邊關係中,他是最短的一條邊,但卻不可或缺。江湖事業需要向問天,人民群眾也需要向問天。

三人中,最複雜的不是任,也不是東方,而是向。

在與任、東方的博弈中,他是最後的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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