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2 90後入殮師:入學兩月被“預定”,過年親戚不讓進家門

90後入殮師:入學兩月被“預定”,過年親戚不讓進家門

王旭正在殯儀館整容室給逝者整理儀容。來源:新華每日電訊

不參加親友的婚喜壽宴、不主動告知別人自己的職業、不遞名片不握手……很多入殮師都有特殊的“職業習慣”。

由於神秘和不可驗證性,死亡常意味著陰森和不祥,大家重生避死,對一直與死亡打交道的入殮師更是有所顧忌。

不久前,“安徽一高校開設殯葬專業”的新聞,又一次把公眾的視線聚焦到這一特殊群體。

他們沉著冷靜,心懷柔情,用雙手讓冰冷的遺體重現生機,恢復生前容貌,體面離開。然而,他們的工作卻常常被人誤解,“月入過萬”“給死人化妝”“入學就被預定”等關鍵詞也成為這一群體的標籤。

人才奇缺,入學兩月即被“預定”

“選了這個職業,過年親戚可能都不讓你進家門”

每週二上午10點,解儒都會到學校體育館三樓的形體教室,與其他37名同學進行一個半小時的形體課練習。

“起、放、壓……”跟著老師的口號,她熟練地把腿抬到單槓上,開始壓腿。

今年9月,安徽城市管理職業學院在全省首次開設現代殯葬技術與管理專業,成為我國第五所開設這一專業的高校,首次招生38人。解儒正是其中之一。

“保持住,身體不要動。”老師在一旁不斷提醒。每週兩次的形體課,主要是訓練學生們的站姿、坐姿,以便在面對逝者家屬時給人以端莊、肅穆的印象,形體課老師朱玲介紹說。

“除了形體課,學生的課程還包括《古代祭文賞析》《輓聯書法》《生命文化》等基礎文化課。到了大二,還有火化技術、遺體整容等實操課,然後就是去殯儀館和陵園頂崗實習。”安徽城市管理職業學院健康養老學院副院長張玲說。

“今年是第一次招生,我們還擔心招不到學生,最後成功招生38人,22名男生、16名女生,超過了我們30人的預期。”張玲說。由於人才奇缺,這些學生入學兩個月後就已被用人單位“預定”。

19歲的解儒希望畢業後成為一名入殮師。然而,當她報考這個專業的時候,父母覺得她是在開玩笑。

“我媽聽了老師的介紹之後,選擇了中立的態度,但是我爸依然不改。我爸覺得晦氣,甚至對我說,選了這個職業過年親戚可能都不讓你進家門。”

比起解儒,王晨的入學之路就輕鬆許多。在老家淮南,王晨的父親與別人一起經營著一家殯儀公司,提供遺體接送、葬禮策劃、火化安排等一條龍服務。他選擇這一專業正是受到父親工作的影響,覺得以後好就業。

你所不瞭解的入殮師日常

王旭曾處理過一位因車禍身亡的逝者,從早上八點一直忙到晚上七點

在安徽城市管理職業學院西南方向約15公里處,坐落著合肥市殯儀館。這座始建於1958年的殯儀館,近幾年注入了不少像王旭這樣的新鮮血液。

下午兩點,整容組組長王旭準時來到班組。他穿上藍色防護服,戴上口罩和橡皮手套,走進整容室。

打開鐵門,一陣涼風撲面而來,為了保持低溫的環境,三臺空調溫度都已調到最低16攝氏度。在這裡,他將和三位同事一起為22位逝者整理儀容。

次日一早,逝者家屬會來殯儀館參加追悼會,王旭的工作就是讓逝者能夠以最美的容顏出現在家屬面前,做最後的道別。

確認好逝者信息、整理好逝者衣物之後,王旭開始對逝者面部進行清洗。他首先用酒精、雙氧水對面部進行殺菌、清洗,然後用醫用脫脂棉將面部液體擦拭乾淨。隨後,他用鑷子夾著棉花對鼻孔、嘴部進行汙物的清理,再用新的棉花將鼻孔堵住,將嘴部填充飽滿。

“這樣,逝者臉部會顯得比較飽滿,也是防止體內液體流出。”王旭說。

這是一位89歲的老人,因病去世。王旭先為其剃鬚,將頭髮梳理整齊,剪去多餘鬢毛,最後用彩筆進行面部化妝。整個過程大約持續了20分鐘,完成之後,王旭左右打量著,確認沒有問題後才放下手裡的工具。此時,老人就像睡著了一樣,面容安詳。

據介紹,常規的整容大約要20分鐘。如果遇到一些特殊情況,比如車禍、身體腐敗嚴重等,處理起來可能要幾個小時甚至更久。王旭曾處理過一位因車禍身亡的逝者,那天他從早上八點一直忙到晚上七點。

“如遇到逝者嘴部張開,眼睛睜開的,需要用手去按摩,最後將其合上。遇到逝者嘴裡吐水的,比如生前吃的食物、中藥等有時會上溢出來,我們就需要用棉花去吸乾淨,然後再用新的棉花堵住。”王旭說。

為了保持室內空氣清新,兩臺空氣淨化器也是開足馬力全力運行。

在王旭身旁,同事王珉珉正在為一位7歲的小女孩整理儀容。女孩死於車禍,臉部淤青,下巴撕裂。為了能夠恢復原貌,王珉珉先用針線把下巴縫合好,然後在傷口塗上塑形泥,最後用油彩化妝。

化妝完畢,有的家屬要求看逝者一眼。“有時遇到不滿意的,甚至會要求我們修改四五遍。”王珉珉說。

擺渡生死,他們更加珍惜當下

有人私下議論說,小姑娘長得挺好的,幹什麼不好,非要幹這一行

入職三年多來,25歲的王旭已見證幾萬名逝者的遺容。從幾歲的孩童到百歲的老人,他們有的壽終正寢,有的卻英年早逝,他從他們身上體會到了生命的可貴。

“殯儀館對我來說,就像一面社會萬象鏡。無論你是什麼身份,在這裡都會不經意間顯露出本性的一面。我們也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家屬,有的言辭激烈,有的通情達理,有的情緒激動,有的寬厚平和。”

在王旭的記憶中,有這樣一場告別會令人印象深刻:一對恩愛的新人,就在婚禮舉行的前一天,男方遭遇車禍離世。悲痛欲絕的妻子毅然決定穿上婚紗參加丈夫的葬禮,她對著丈夫的遺容說,“儘管陰陽兩隔,可我依舊是你最美的新娘。”

“誰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到來。”王旭感慨。在外人看來,從事殯葬行業一定不好找對象,可王旭並不擔心這些。從長沙民政職業技術學院現代殯葬技術與管理專業畢業後,王旭一直在合肥市殯儀館從事火化組、遺體整容工作。也就是在這裡,他遇到了同在合肥市殯儀館工作的另一半——95後女孩許笑晨。他們兩人用雙手送走了一位位逝者,一起見證了生死離別,感情也一天天得到昇華。

“學會珍惜,是這份工作贈予我的最大財富!”王旭說。

有一次,一位丈夫提出,他想親自為他30多歲因癌症去世的妻子整理遺容,這讓王旭有些為難,因為這是不符合工作規定的,但是王旭還是向領導彙報了此事。領導瞭解情況後,決定破例同意這位丈夫的請求。王旭記得這位丈夫強忍淚水,溫柔地、小心翼翼地為他的亡妻清洗頭髮、塗抹水乳、整理衣物……

“我們見過太多的告別,所以更加珍惜眼前所擁有。”王旭說。他和小許上班時兢兢業業,下班後就熱情擁抱生活,攝影、美食、遊戲、唱歌、運動……他們盡情享受著生命的美好。

“工作辛苦點我們不在意,就是有點受不了別人異樣的眼光。”小許說。有一次在告別會場外面,有人看到她穿著工作服,私下議論說,小姑娘長得挺好的,幹什麼不好,非要幹這一行。

“什麼工作都得有人做。醫生護士守護生命,令人尊敬。我們殯葬人守護逝者尊嚴,同樣應該受到理解。”王旭說。

每當看到“殯葬專業入學就被預定,月入過萬”這樣的報道,王旭總會覺得“彆扭”。“關於收入,媒體的報道是不客觀的。我目前的收入也就五六千一個月,我們一線的算高一點的,因為與逝者有直接接觸,二線的司儀、靈堂布置收入更少。”王旭說。“這其實也涉及價值導向問題,現在大家覺得和死人打交道,收入就應該高,這實際上還是對死亡懷有恐懼和忌諱。”合肥市殯葬管理處處長丁啟河說。

今年6月10日,王旭和小許的愛情修成正果,二人步入婚姻殿堂。

婚宴當天,這對“準新人”從一大早就開始忙碌,然而他們忙碌的身影卻並非出現在家裡、酒店裡,而是像往常一樣出現在殯儀館的工作崗位上。直到一天工作結束,他們才急匆匆趕往酒店,舉辦人生中最難忘的婚禮。

婚後第二天,他們又早早來到工作間,開始了新一天繁忙的工作。

儘管辛苦,可當家屬看到他們的親人能夠恢復到生前模樣而感激不已甚至下跪致謝時,王旭和他的同事們感覺到,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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