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1 归家,伴父聊闲话


归家,伴父聊闲话

文 | 图:掌柜(研子岗南新集)


上月底某个周日,例行与机械达人通话。听筒中,欢快的曲子不断重复,就是不见接听。

“咧又是搞么事去了?洗澡在?出门冇带电话?电话无意中调成静音?……”那一刹,头脑异常活跃,生出若干想法。

等得恍恍然的时候,那边的机械达人,总算接了电话。

“半天不接呢?待搞么事啊?电话不待边哈?……”我带着怨气般,不待他开口,就噼里啪啦地一通机关枪。

“待边哈,我待忙。”机械达人或许没有听出我的不满,或许听出了,只不过,选择性忽略。他依旧不紧不慢地操着嘶哑的嗓音,夹杂几声咳嗽,嘿笑嘿笑地回复我。

“都已经咧个点了,七八点钟,还有么个忙呢?冇出气走哈路?”我轻声地问。他的笑对我有着极大的感染力,哪怕内心再不满,再不畅,只他一笑,我顿释然。

“哪呢,才买个空调,(外机)转一哈就不转,我叫隔壁的复喜哥(我同辈,父亲以我的口吻称呼)帮我看哈,看是不是哪的有问题。才买的,新的,莫坏了咧……”

“空调是咧样的,正常。嗯直管开到用,莫担心。”原来,机械达人说的“忙”,竟是忙这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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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械达人 · 收成


“嗯不是不喜欢用空调吗?嗯不是不能用空调吗?嗯不是以前空调屋的呆都不呆吗?……么样正暂又买空调?”我一口气问了若干,宛若一个稚嫩孩童,向他的父亲——心中的无所不能——道出十万个为什么。

“不说了,不说了,我忙得很,复喜哥还待帮我看。”我一连串的问题,机械达人却不予理会,极其干脆地挂了电话。

这机械达人,为个空调,竟然还能忙成这样!

8月归陂。

远远地,就望见机械达人房外的空调外机,大煞风景的是,外机下竟然还有一根支撑,挺挺地立在地面。

远远地,就望见机械达人立在门槛正中央,以他四季不变的姿势,手捧茶杯在胸前,目光伸向远方,望着那条通向家门口的水泥路,微笑着,候着幺儿归来。

“冇待街上气转哈?咧个点,嗯一般不待屋的啊。”没有称呼,也无需称呼。这,如今已成常态。归来,非我即他,一声“爸”都省了,一如如今一屋二人的交流里,他连“卫”也省了。

“哪瑟,才路转待街上恰的,跟他者说我的‘卫’要回,他者笑我,‘嗯的卫要回,嗯还不待屋的等到,他回,屋总进不了的’,我又跑回。”

每次归家,只在近陂时,才与机械达人打个电话说一下。路途千里,恐他担心。更重要的是,他总为钱着想,总说,来来回回,花费不少。若出发前告知,他必定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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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依然。行至黄土路转南新集乡道时,电话机械达人“我马上到家”,他虽依旧来句“总回,回做么呢,我好待很”,可言语,掩饰不住他的欢喜。

“嗯该么样玩么样玩,该么样转么样转,我回进不了屋怕么事呢,待门口转哈等哈不就行了。再说,我还可以打嗯电话呢。嗯咧是欠我,早不早就跑回,还待门口等到。”我一脸坏笑地冲他说道。

“欠八咯,还欠嗯,我一个人几快活。”我的玩笑逗得机械达人咧嘴直笑,突破以往的“嘿嘿”,爽朗冲天。笑声,在老屋回荡,在故乡的秋风里飞扬。

夜间,照例与机械达人同挤一床。也照例,与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闲散时光。

印象中,做过喉癌手术的机械达人是吹不得空调的。过往夏天,暑热难解,几姊妹也曾无数次说给他装台空调,哪怕少开一会儿。可在手术(正常的)后遗症面前,他一次又一次地制止。

“咧回么样就装了空调呢?喉咙有影响吗?”

“还蛮好呢,几舒服!咧比吹电扇还好些,电扇一是火风,二是对倒吹,咳得狠些。空调开倒,凉快,也不么样咳,跟平时差不多。早晓得咩,我早些买。”

“以前是医生说不能吹空调,还是嗯自嘎试过之后,感觉喉咙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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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倒是冇说。手术后的某年夏天,不晓几热,我到小洲哥(我堂哥)屋的说点么事,他房的开空调,我呆几分钟,出来后,人受不了,哦斯地咳,咧哈晓几七亏。”

“前些时,我待街上别个屋的坐哈,坐半天,才晓得空调开到的,连忙跑出来。咦,还好呢,冇得一点不舒服。后来又试了几次,都蛮正常。就想到我应该能够吹空调。小洲哥那次,肯定是他开太低了。”

“是的,小洲哥那次,肯定是嗯进出时,温差太大了,才对喉咙有影响。嗯咧不蛮好啫。白天开哈,晚上开个半晚上,凉快得很,人几舒服呢。”

“鬼哟,还开半晚上。莫还得‘空调病’的。”

哟,机械达人竟然还晓得“空调病”!不得不说,如今独居老屋的他,异常注重养生,早有晨走,晚有散步,即便夜躺在床,也雷打不动地定时按摩面耳及腹部。饮食方面,更极其注意,虽然很多只是道听途说。

他的日常养生,竟有成效。除了血压偶有偏高,其它一切正常,吃得,喝得,睡得,整天神清气爽,有使不完的劲儿。难怪那些早晚与他一起散步的村中老人(男,且年纪小他)说,“老四,我拖都拖不动,嗯是么样跑咧快呢!”

聊起他的散步老伙伴,机械达人一百个“嫌弃”——谁谁谁,比我还小几细,总闹到走不动;谁谁谁,总闹到说走远了,以后再不带他走;谁谁谁,走得又慢,总要我等……

“嫌弃”归“嫌弃”,机械达人依旧开心地与他们一起,早晚出行,乐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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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咧又是待哪的听说的空调病呢?人嘎上班吹空调,下班吹空调,一天只怕10几个小时地吹才得空调病,嗯咧一天两三个小时,么样可能空调病,放心地吹,冇得事。”

“哦,是咧样,那我就放心了。”昏淡的灯光下,我对面的机械达人一脸笑意,脸上的沟壑,竟不似上次深。眼神淡然,却无限柔软,直抵我心,温温的,暖暖的。

正聊着,机械达人像突然想起什么重大事情般,急急起床,下地,奔向堂屋。

不一会儿,机械达人提了个小桶进来,放在墙角。

“嗯咧是做么个呢?”

“桶的装的水,人嘎说,空调房的要放点水。”

“我的个老爹哟,你这也太讲究了!嗯开的28度,跟室外温差又不大,再说,嗯也只开两三个小时,冇得必要放。”

“管它呢,不就是顺手的个事啫,放了又冇么害处。”一切关乎健康的言论,机械达人如今执拗地听之信之做之。所幸,他依旧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分辨,不盲从,不轻信,更是远离针对农村老人的各类推销。

“待别个屋的试过几次空调后,我就决定买了。刚装那几天,天气突然变凉快了,一直落雨,我想瑟了喂,搞鬼,才装的,那不用不上。还好,过几天又热了。”机械达人竟如同孩子般,开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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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小满足,满脸幸福样。如今的机械达人,一个人开心地生活在故乡老屋,虽也牵挂后人,但更多的,依旧是闲散,怡然。他用自己的方式,迎送四季,他以自己的悠然,笑看余生。

“空调外机下面么样还撑到呢?”

“哪瑟,老房子,阔斗墙,怕挂不住。”

“怕挂不住咩,就安在地面,咧样撑到几丑。”

“丑的是我,又丑不到嗯。”机械达人似有不悦,继而像发现新大陆似的,“还可以安在地面?早晓得咩,我就安到地面。”

似乎,机械达人如今一切依着自己的同时,也一切依着他的后人。果然,孩童样。

“感觉嗯正曼精神蛮好呢,咧几年,越来越好了。”

“我自嘎都有感觉,各方面都好,最重要的是,心的好。嗯的妈妈待嗯咧的气带伢的几年,我一个人待屋的,简直度日如年,直到她回。前几年她走后,我也是七不好,睡不好,不过咧两年,又恢复正常了。”

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用上“度日如年”这个词语,也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主动提及母亲。母亲走后,我每每与他呆在一起,总想提母亲,却又不忍提。偶有的那么几次,提得他老泪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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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械达人 · 收成


或许,他也如我般,想着母亲,念着母亲,想与我一起说说母亲,却也不忍提,不敢提。

“我早就从嗯的妈妈那事中走出来了,人咩,不总要走的,或早一步,或晚一步。我现在随么事不想,把自嘎过好了,自嘎舒服的同时,嗯啫也就都好。”机械达人淡然地说着,依旧面带笑意。

“我正曼心态好得很,街上总有人说咧不好那不好,我觉得都蛮好啊——不用像以前那样做农活,还月月有钱拿,自嘎待门口种点小菜,随么事不愁,几快活。”

“说到月月有钱拿,人嘎‘河南爹’(隔壁老人)心态还好些,到中午,他就说‘又到手四块五呢’,一天过完,他又说‘可得,九块钱到手’(农村老人钱,月领270)。”

机械达人开心地将“河南爹”的事说给我听,或许,在他内心,也是如此吧——小满即安。

我聊兴正浓,机械达人却到点要睡了,用他的话说“平时我早就睡了,真暂么样还跟嗯咵到咧时候。”

“我睡的,嗯也早点睡,莫紧玩手机。一哈睡的时候,把空调关它。”说完,机械达人径自躺下。良久无语。突然,他传来句“几凉快哦,嗯的妈妈最怕热,她要是待,开空调睡几凉快。”

是啊,母亲最怕热,她要是还在,开着空调睡,多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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