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2 一部文學叢中的沉思錄(姜乾相)


一部文學叢中的沉思錄(姜乾相)


賈平凹的新書《山本》是寫我老家那座大山秦嶺的。我就生在秦嶺北麓,在那裡生活了二十多年。至今,老家那一畝三分地,家鄉的親朋好友,依舊在秦嶺眼皮下。所以,我註定比別人更喜歡讀《山本》這樣的書了。捧著《山本》,看著封面上的血月黑山,我竟如同面對著千里之外的故鄉一般激動。


一部文學叢中的沉思錄(姜乾相)


俗話說:萬事開頭難。

一部小說,有一個好開頭,就可以像一塊大磁鐵一樣把讀者的注意力、閱讀欲深深地吸住,讓讀者捧起書來就難以放手。

這一點,賈平凹做到了,《山本》做到了。

陸菊人怎麼能想得到啊,十三年前,就是她帶來的那三分胭脂地,竟然使渦鎮的世事全變了。”

不到40個字,如同新聞報道中的導語,一下子就抖出了一個包含諸多疑團的大包袱。“陸菊人”是誰?“十三年前”是哪一年?“三分胭脂地”是一塊啥樣的地?“渦鎮”在哪裡?“三分胭脂地,竟然使渦鎮的世事全變了。”會不會是故弄玄虛?

我有點驚歎於這樣緊扣人心的開頭。

不過,閱讀開頭的第一感覺是“俗”和“熟”。“俗”的是,這樣的開頭,這樣的表述,如同三流記者寫的馬路新聞:“張三怎麼也沒有想到,只是進店買包煙的工夫,自己停靠在店門前那輛新買才三天的自行車竟然不翼而飛。”“熟”的是我隨手從書架上拿出2010年賈平凹出版的長篇小說《古爐》,對照發現,開頭驚人地相似。《古爐》的開頭是:

“狗屎苔怎麼也不明白,他只是爬上櫃蓋要去牆上聞氣味,木橛子油瓶竟然就掉了。”

然而,這看似簡單雷同、如同造句式的開篇語句,其實是句無閒字,篇無閒筆,《山本》看似簡單的開篇其實在後文多有照應。反覆研讀品味,我覺得這或許是賈平凹老成持重的一種智慧吧。

小說是一個民族的秘史。”陳忠實曾用巴爾扎克的名言作《白鹿原》的題記。這個題記,我覺得也適合《山本》這部小說。


一部文學叢中的沉思錄(姜乾相)


(作者和賈平凹先生在一起)

賈平凹為何要寫《山本》這樣一部小說?通過那段血雨腥風的歷史,他究竟想傳遞什麼樣的人生思考?從《山本》後記和整部書中,我們完全可以找到答案。

賈平凹說,自己從小生長在秦嶺山中,長大後上大學、工作在西安,看似出了山,可至今還在秦嶺山下。賈平凹坦言,以前他反反覆覆寫的商州,其實只是秦嶺的一個點。他曾經企圖能把秦嶺走一遍,即便寫不了類似《山海經》那樣的書,也可以整理出一本秦嶺的草木記,一本秦嶺的動物記。於是,在數年裡,賈平凹陸續去過秦嶺起脈的崑崙山,去過秦嶺始崛的鳥鼠同穴山,去過從太白山到華山之間的七十二道峪。雖然去的地方不少了,卻仍然感到那只是秦嶺的九牛一毛,秦嶺大得如神。關於整理秦嶺的草木記、動物記,終因能力和體力未能完成。沒料到,在這期間收集到秦嶺二三十年代的許許多多傳奇。

去種麥子,麥子沒結穗,割回來了一大堆麥草

。”這使賈平凹改變了寫一部《秦嶺志》的初衷,“從此倒對那個年代的傳說感興趣,於是對那方面的資料、涉及的人和事,以及發生地,像筷子一樣啥都要嘗,像塵一樣到處亂鑽,太有些飢餓感了,做夢都是一條吃桑葉的蠶”


一部文學叢中的沉思錄(姜乾相)


《山本》構思於2015年(賈平凹63歲那年),2016年底完成初稿,再到2017年秋天改完,前後整整三年。這三年,既是作者勤奮創作的三年,也是作者對人生、對社會、對歷史、對將來進行深刻思索的三年。

著名評論家李星評價說:“賈平凹新作《山本》由人而史,是一部如海洋般廣闊、大山般厚重紛繁的文學大廈。它寫的是大山裡一個叫渦的鎮、一個家族從興到衰的故事,但卻有著鳥瞰中國社會數十年變遷的宏大視野。”

這本書語言是輕鬆唯美的,但寫的那段年月畢竟是戰亂。正如賈平凹描繪的那樣,大的戰爭在秦嶺之北之南錯綜複雜地爆發,各種硝煙都吹進了秦嶺,秦嶺裡就有了那麼多的飛禽奔獸,那麼多的魍魎魑魅,一盡著中國人的世事,完全著中國式的表演。


一部文學叢中的沉思錄(姜乾相)


(賈平凹為作者簽名)

賈平凹說,如果中國是瓷器,那就是一地瓷的碎片年代。我想,任何人彎腰撿拾,都會扎破手、痛及心的。

當歷史成為煙雲,躁動歸於沉寂,蕭瑟迴歸燦爛,回頭看去,真如倪雲林所說:生死窮達之境,利衰譭譽之場,自其拘者觀之,蓋有不勝悲者;自其達者觀之,殆不值一笑也。“巨大的災難,一場荒唐,秦嶺依然山高水長,蒼蒼莽莽,愛的花朵仍然在開。”賈平凹在後記中的掏心窩的總結可謂經典!

漫長的寫作從來都是一種修行和覺悟的過程。最初,賈平凹是在寫自己所熟悉的生活,寫到一定程度,再回過頭來重新審視,看山不是山,看山還是山,就不斷有了新的發現和思考。賈平凹把發現和思考都融進了這本書裡,夾雜在了書中人物(郎中陳先生、女主人公陸菊人、週一山……)的對話中,看似波瀾不驚,卻值得反覆回味。我很信服於李星的認知,他說賈平凹胸中藏著寫不盡的山裡人的故事,每個故事中都有對人性和社會歷史悖論中社會痼疾的深沉追問,對處於歷史重壓之下人們命運的喟嘆。42萬字的小說,三年時間,賈平凹草稿寫一遍,再改寫一遍,最後定稿謄一遍,一共130萬字,全部是一筆一畫手工完成。如果不是有堅韌的毅力和廣大的胸襟,這樣的勞苦、寂寞和孤獨一般人是難以想象也無法忍受的。

歷史總是在輪番上演,也絕不可能重演。我覺得,《山本》這部小說,它既是作者的一部秦嶺志,何嘗不是文學叢中的一部沉思錄!說到底,這本書恰恰是作者在謀圖寫作對於社會的責任,對於時代的意義。


一部文學叢中的沉思錄(姜乾相)


作者姜乾相,為長安東大北強村人,畢業於西安財經學院(原西安統計學院),供職于山東淄博日報社,系資深記者,曾出版有新聞作品集《智慧人生》(由著名作家陳忠實先生題寫書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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