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9 《炸裂志》:“再低微的骨頭裡也有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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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炸裂志》:“再低微的骨頭裡也有江河”

▲《炸裂志》關注的是打工階層具有自覺意識的文化實踐,捕捉到了這個苦難的階層在文化上的覺醒和崛起。

還記得2015年冬天,一部講述工人詩人的紀錄片《我的詩篇》讓工人與詩歌兩個都不算“主流”的話題被廣泛關注與討論。彼時,坐在濟南某電影院門口,導演秦曉宇和記者探討過中國工人詩人的生存狀態,以及他們充滿現實深度而又血肉有情的文化創造力。

印象中的秦曉宇言談溫和、措辭誠懇,兼具現代知識分子理性堅忍與古時俠客的俠義之心。如今,比起第一部略顯生澀的嘗試,再執導筒的秦曉宇更多了一份關照當下、映射未來的自信與篤定。

“很多人認為工人已是邊緣人,詩歌更在邊緣外。這種題材的電影很難獲得在各大院線上映的機會,但我們選擇相信工人與詩歌的能量。”秦曉宇表示,拍攝《我的詩篇》時,他就萌生了三部曲的構想。目前,續篇《炸裂志》的前期拍攝工作基本完成。為了籌集後期製作經費,電影眾籌活動於今年3月31日宣佈啟動並於近日順利結束。包括詩人北島、楊煉、胡赳赳,以及臺灣民謠教父胡德夫、藝術家尚揚、作家梁文道等,成為《炸裂志》的眾籌出品人。

“紀錄片更信任光陰荏苒的力量,因為生活還在繼續。”在他看來,創作一部優秀的影片不是最終目的。紀錄片要有“俠義精神”,它擔負著比故事片更多的現實意義與社會責任。

“一塊有溫度的金屬”

我在五千米深處打發中年

我把岩層一次次炸裂

藉此 把一生重新組合

爆破工人陳年喜在《炸裂志》一詩中這樣寫道。

硝石與火藥、黑暗與死亡,爆破工人們在漆黑沉默的礦洞深處點亮微弱的光,大地震顫,耳畔劃過狂暴氣流。近在咫尺的爆炸與轟鳴,對他們來說,是生活中習以為常的一部分。

艱辛與苦難背後,陳年喜從懷裡掏出了紙筆,與其他幾位工人詩人一起,把自己的生活寫成了詩篇。“受限於才情與藝術修為,我的詩歌是粗糲的,但它不浮浪,不虛偽,不枉顧左右。我希望它是一塊有溫度的金屬,在艱硬的時間上,有一絲自己的劃痕。當浮雲遠去,後來者從其中能看到這個無限遮蔽迷幻的所謂全球化世界的一鱗半爪。”他在演講中如是說。

2014年,44歲的陳年喜被秦曉宇發現。當時秦曉宇正在編寫一部中國工人詩歌合集,最後成書的名字叫《我的詩篇》。隨後,秦曉宇又和紀錄片導演吳飛躍、財經作家吳曉波一起創作了同名紀錄電影。2016年,這部電影獲得第18屆上海國際電影節最佳紀錄片金爵獎。同年,陳年喜獲得“中國工人桂冠詩人獎”,成為中國詩歌界的一顆新星。

硬幣的另一面是這樣的:2015年4月,陳年喜在西安一家醫院接受頸椎手術;9月,癱瘓多年的父親離世;因為失聰、頸椎病等身體原因,他不能再繼續當爆破工。“我一生所有的技術都在裡面,現在回到這個世界、回到現實中,我好像什麼都不會了。”

正如陳年喜在《宿命》一詩中寫的那樣:再低微的骨頭裡也有江河。電影《炸裂志》正是記錄了陳年喜人生的轉折階段。他在人生的中年階段,突然失去了工作,不得不一方面尋找新的謀生手段,一方面開始以“詩人”的身份面對社會和自己的內心。

“拍攝《我的詩篇》時,我就萌生了三部曲的構想。因為紀錄片更相信光陰荏苒的力量;因為生活還在繼續,譬如影片主人公之一陳年喜,他後來的經歷本身就是一個魔幻現實的故事;最重要的是,這個群體的命運處境如此滄桑複雜,需要用更長久的時間,更深入地加以表現。”秦曉宇表示。

兩年來,秦曉宇帶領拍攝團隊,從陝西凋敝的小山村到安徽南塘與河南郝堂的鄉村建設先鋒地帶,從打工子弟小學到哈佛大學,從北京皮村到紐約貧民窟,從成都富士康的食堂宿舍到北京的小作坊工廠,從電視真人秀的臺前幕後到打工春晚的深衷隱曲,從礦洞深處的中國到大選期間的美國,一路擷取動人的影像。

“如果說《我的詩篇》著眼於工人個體化的情感抒發;那麼《炸裂志》關注的是打工階層具有自覺意識的文化實踐。這是從自發到自為的歷史轉折,也是社會發展新的脈動。《炸裂志》捕捉到了這個苦難的階層在文化上的覺醒和崛起。”秦曉宇說。

是什麼讓陳年喜如此貧窮和疲憊?陳年喜的文學才華,是否應當換來更好的生活?我們關注陳年喜,是因為他超越標籤的文學水準,還是因為他“工人詩人”的身份?《炸裂志》把現實中的各種不快,各種困惑毫無遮攔地擺在了觀眾面前。可以說,它是一部完全擺脫了“刻奇”窠臼的電影。

《炸裂志》:“再低微的骨頭裡也有江河”

▲在秦曉宇看來,“詩中自有心靈史,也有不應被漠視與歧視的生活。”

為沉默的大多數立言,為底層的生存作證

目前《炸裂志》的前期拍攝工作基本完成,進入後期製作階段。此前所有拍攝經費都由大象點映團隊投入,本次眾籌的資金將用於電影的後期製作。“本次眾籌也是《我的詩篇》綜合計劃的一部分,所有眾籌者是在共同完成一件民眾作品。”

據秦曉宇介紹《我的詩篇》綜合計劃主要包括圖書出版、電影創作、微紀錄片、工人詩會、詩歌獎,以及一系列互聯網化的活動。“雖然有些複雜,卻是基於一個單純的願望,那就是將工人詩歌給予我們的感動和啟示傳遞給更多的人,把這份底層的詩意從邊緣地帶帶到聚光燈下。詩中自有心靈史,也有不應被漠視與歧視的生活,只要用心去讀,它們何嘗不是你的詩篇、我的詩篇?”

在秦曉宇看來,那些默默無聞的勞動者,被記憶和紀念著,在這些工人詩人的筆下,成為有靈魂的個體。正如本雅明紀念碑和羅姆人受難紀念碑是獻給無名者的記憶,《我的詩篇》和《炸裂志》兩部紀錄片也正是通過關注和記錄新時代工人的生活和正在蓬勃發展的新工人文化,來為沉默的大多數立言,為底層的生存作證。

前段時間,第三季《中國詩詞大會》出現了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匹“黑馬”,一位來自社會底層,風裡來雨裡去的“外賣小哥”雷海為,擊敗北大文學碩士彭敏奪冠。

秦曉宇認為,這恰是長久以來大眾存在的認知誤區,認為只有文人雅士才能進行詩詞歌賦的創作,才能用詩歌文學來表達。事實上,至少在當代,勞動者階層,或者打工者階層中,已然有相當一部分人喜愛並默默從事著詩歌創作。

“他們工作忙碌,小說的創作耗時太長,其他藝術形式的嘗試可能需要一些修養,甚至物質上的花銷,你要搞音樂,彈鋼琴,你要買一架鋼琴,這對打工詩人來說太難了,但是詩歌很簡單,五行可以,十行也可以,然後慢慢潤色。這個文體其實和他們的生活狀態比較適應,所以寫的人也比較多。”

秦曉宇認為,時代賦予了每個人接受終生教育的可能。尤其是在中國,有3.5億的打工者這樣龐大的一個社會群體,其中確實存在不少傑出的頭腦,甚至是具有文學創作才能的人。

據瞭解,《我的詩篇》系列不會止步於《炸裂志》,它將要拍攝“三部曲”,第三部已經有了大體的想法。同時,秦曉宇還將拍攝一部關於另一位詩人許立志的紀錄片。不過,這部電影將不屬於《我的詩篇》三部曲,有點像《美國隊長》和《復仇者聯盟》系列的關係。

高曉松說,“這個世界不只有眼前的苟且,還有詩與遠方”,曾在網上引發無數人的共鳴。“詩與遠方”似乎也成為大多數人對理想生活的嚮往。但在秦曉宇看來,這兩個詞美則美矣,相比之下,他更喜歡荷爾德林的那句“人充滿勞績,卻又詩意地棲居在大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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