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5 丁建华:永远散发着青春少女的明艳纯真

  听丁建华讲她的艺术生涯,她开口首先讲的是那个年代中“神奇”的上海译制片厂。上译厂群星璀璨的艺术队伍,老厂长陈叙一的人格力量、对译制厂的全面引领,上译厂精良、严谨的制作团队……这一切都那么深地印在她的艺术生涯之中,她将自己的成就首先归功于时代和平台。这出于她的谦逊、纯洁,更出于她对艺术和时代的深刻领悟。


丁建华:永远散发着青春少女的明艳纯真


东海舰队文工团


  在考入上译厂之前,丁建华先从上海考入东海舰队文工团,当了一名年轻的话剧演员。因为家庭成分的原因,她不能上大学,无法攻读她心爱的文学专业,而在话剧舞台上,年轻的她一开始就表现出耀眼的才华。她好像对生活没有任何怨言,只把她的单纯、热情,把她对美好生活的向往都倾注在舞台人物身上——每一句台词,一个动作。


《枫树湾》是她在文工团的第一次重要巡演,那年她 19 岁。剧中她扮演的“王大娭毑”,也就是湖南话中的“王奶奶”,台词不多且出场时间很短。但短短几句话,年轻的丁建华就把一个苦大仇深的七十多岁的湖南老奶奶演活了。观众们记住了这个说国民党是“鸡爪子上还要刮层油”的“老奶奶”。观众无法相信,这样一口地道的方言,这充满生活气息而又饱含沧桑的人物语言是一个小姑娘说出的。


  “尽量多演一些角色”,丰富自己的舞台经验,为以后把握复杂的人物做准备,这是年轻的丁建华給自己的要求。它们后来都转化为丁建华用声音塑造人物的内力。

丁建华:永远散发着青春少女的明艳纯真

上译厂


  在部队文工团的舞台表演经历,給了丁建华一些钻研人物特性,琢磨角色表现的经验。当她 23 岁正式进入上海译制片厂,她很好地转化、升华了之前舞台表演的经验。在上译厂这个熔炉之中,丁建华天生的艺术才华、丰富的可塑性,她的纯真、感性,都与时代中人民的艺术需求融合在了一起。


丁建华说,她至今清楚地记得她在上译厂的第一部戏,第一次配音。那是与邱岳峰老师在《铁道儿童》中的合作。一大早 ,她配的女主角对擦肩而过隔壁邻居大叔说声:“大叔早”。听了她的“大叔早”,邱岳峰老师没有什么评价,只简单问了一句“大叔在哪儿啊?”


年轻的丁建华一时有点听懵了,什么叫做“大叔在哪儿”?也许邱老师这样的提示法正适合慧心而用心的年轻人,丁建华很快明白了邱老师的意思。“大叔在哪儿啊”,也就是问银幕在哪儿,银幕离你有多远?这两个人物的日常关系又是怎样?再是一句“大叔早”,热情、自然,亲切又带有点距离感。“轻舟已过万重山”——丁建华已经领悟了“电影”与“舞台”声音表现的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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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老厂长陈叙一, 丁建华念念不忘那次給《海狼》中克伦威尔夫人的配音。第一次剧本复对结束,她拿着剧本禁不住兴奋地嘀咕了一句“终于配到一个坏蛋了!”。下班后,老厂张陈叙一把丁建华叫到办公室。“你真的认为她是坏蛋吗?”“错!”从老厂长对这个人物的一番剖析,到配音全部完成后,这个不苟言笑,从不轻易表扬人的“老头”说“还可以,还可以”,丁建华自己知道她经历了怎样的锤炼。


“老头”的提示如何給了她一个基准,坚定了她对人物的基本感觉。而她自己反复琢磨,步步融会到角色的情、理,事、物之中,终于将自己变成了那个矛盾而完美的“她”。通过“克伦威尔夫人”,丁建华全面理解人物,运用配音语言塑造人物的能力近乎完满了。


听丁建华的配音作品,有时让人觉得银幕上那个“她”不是丁建华,也不是她自己,而是一个她们合成的,更完美的“她”。电影《远山的呼唤》中的最后一幕,火车在漫天风雪中行驶。民子坐在耕作旁边的位子上。耕作正要去服刑,两人没法相互说话。要说,可能也说不出什么。民子拿出一条手绢递给耕作,翻译原文是一个“给”字。丁建华隐约觉得不那么合适,几经琢磨,她把它说成了两个字“拿着”。“给”和“拿着”的区别在哪里?女主人心里还有多少感情未能尽意?人生是否永远如此?


丁建华:永远散发着青春少女的明艳纯真


多年之后,民子的扮演者倍赏千惠子来到上海,丁建华和毕克老师临时配了民子与耕作分别前喝咖啡谈天的一段戏。一段演绎下来,完全不懂中文的千惠子听得泪流满面。她说她好像完全听懂了,因为“优秀的配音演员出来的声音是没有国界的”。


也许此时应该说,最好的艺术表现之一,是超脱于形象、语言之上的“气息”。丁建华配音过程中声调的起伏,节奏,停顿中无声的张力,极轻微中的饱满,高昂中的流动形成了某种“气息”。它是伴随着人物行动和语言产生的,但塑造力量最终超过了语言。


经过多年的配音工作,丁建华又成为了一名出色的译制导演。一切似乎非常自然,水到渠成。那是因为她在每一次配音中全心琢磨人物,琢磨“这一个”人物与其他人物的关系,人物表现与具体场景、动态的配合,人物性格与他所在大环境的深刻关联。正是在这些从点到面,点面结合的钻研中,丁建华从单个的人物表现拓展到了对全剧,对译制片整体艺术的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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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建华回忆起她与孙道临老师在一次广播剧中的配音合作。一遍下来,导演好像在对面的玻璃房里轻声讨论着什么,但并没有对孙老和她直接说。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四下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终于“小丁”忍不住了,“导演,您是不是觉得孙老师在刚才的一段中,情感表现上有点儿过于悲伤了?要收一收?”“我们再来一遍?”导演连忙同意,说这正是大家的意见。但是时间已经很晚了,有些不好意思对孙老师说。又当“小炮筒”了,但丁建华知道孙老会理解自己。真正的艺术信徒会把对艺术的忠诚看得高于一切,就艺术本身彻底、深刻的交锋才是艺术工作者之间最深刻的相互尊重。


丁建华:永远散发着青春少女的明艳纯真

  

《角斗士》是丁建华自己担任译制导演的第一部片子。剧中女主人公露西亚是古罗马皇帝马库斯 · 奥里利乌斯的女儿,王子康莫度斯的姐姐。王子康莫度斯与姐姐关系暧昧,对老皇帝意图传位于元帅马克西姆斯又深怀嫉妒,不断报复。这一切终于酿成了一场马克西姆斯与康莫度斯之间的生死角斗。当老元帅在角斗中倒下,也已年老的公主露西亚说了一句话,中文直译就是“抬他”。丁建华总觉得这个词不够,还有太多的感情、更深厚的意味无法传达出来,但替换它的“那个词”是什么?丁建华思考了很久似乎也没有找到满意的答案。


丁建华:永远散发着青春少女的明艳纯真


一天,在配音过程中丁建华脱口而出“厚葬”。她说了还不太清楚自己说了什么,直到别人提醒她说错了,把“抬他”说成了“厚葬”,她才反应过来。就是它了!“众里寻它千百度”,当她在话筒前,当她自己就是露西娅的时候,那个最合适的词就脱口而出了。那个“灯火阑珊”之处的它,就是她寻找的艺术真谛,不论是做配音演员,还是译制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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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阔天地


  在艺术的大海中,丁建华好像一朵晶莹的浪花——跟随激勇的波涛奔流,映照太阳的光芒,天空的阴晴。她通体透明,不带一分杂质,因而能映照造物主创造的光影、色彩和万千造型。退休之后的丁建华重新展开了她年轻时就非常热爱的诗歌朗诵事业。《致橡树》、《往事》、《寄小读者》、《园丁集》、《野蔷薇》,勃朗宁夫人、普希金,这些人们耳熟能详的篇章,诗人们在她的声音里得到了获得了一种“形象”。


丁建华:永远散发着青春少女的明艳纯真

乔榛、丁建华朗诵《长恨歌》


对这份自己年轻时就很喜欢的工作,丁建华仍是孜孜不倦,严格以求。她不再是站在配音棚中的她了,她常常拿着话筒站在舞台上,走上大学讲台,走进各行业的观众中间。不论多少观众,多大的舞台,每一次登台她都重新认真准备。她抓住每一个细节锤炼自己的艺术,小外孙女听她朗诵时的反应,她也会用来检验自己处理上的瑕疵。丁建华说,这份严谨、执着是上译厂生涯留给她的。


其实,连同上译厂本身,它们都来自于一个时代,是一份大地上的成果。它们凝结着一代人的青春记忆 ,几代人艺术家的执着追求,映照着共和国的一段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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