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槍炮與病菌
1519年4月，西班牙人科爾特斯率領600個士兵從墨西哥海岸登陸，他們的目標，是征服擁有幾百萬人口的阿茲特克帝國。
阿茲特克人勇猛善戰，從15世紀開始經過一些列不斷擴張，成為當時中美洲最強大的國家，也是歐洲人到來前美洲最發達的文明之一。
幼稚的阿茲特克人先是對西班牙人表示歡迎，但他們沒想到的是，西班牙人覬覦當地的黃金，他們先是軟禁了阿茲特克國王，繼而在憤怒的阿茲特克人圍攻下逃到了海岸。
當科爾特斯捲土重來，第二次襲擊帝國時，阿茲特克人奮起反抗，極其頑強地與西班牙人展開巷戰。儘管西班牙人有更先進的武器，但就當時形勢而言，面對龐大的阿茲特克帝國，他們並沒有絕對的優勢。
但這樣一個龐大的帝國，卻在數年之內便被西班牙人打敗並分崩離析。1521年8月，阿茲特克皇帝向西班牙人投降，阿茲特克首都被西班牙人燒殺搶掠，大肆破壞。
曾經的龐大帝國就此滅亡。
與阿茲特克人相比，西班牙人擁有更加先進的武器和技術，但幫助他們取得勝利的，並不是槍炮，而是一種叫做“天花”的傳染病。
1520年，天花病毒隨著一個受到感染的奴隸到達墨西哥，將這種美洲原住民從未患過的疾病傳染給了阿茲特克人。
由於缺少相應的抗疫能力，病毒殺死了阿茲特克近一半的人口，剩下大難不死的也被這種怪病弄的士氣低落，無力反抗歐洲人的入侵。
到1618年，不到一個世紀的時間裡，墨西哥從原來的2000萬人口急劇減少到160萬左右。
02 可怕的天花
今天的人們對天花已經很陌生了，畢竟它上一次為禍人間已經是四十年前，但在人類歷史上，天花堪稱令人聞風喪膽的第一殺手。
先來看一下天花的黑歷史吧。
這是一種幾乎伴隨人類文明史的可怕病毒，最早有記錄的天花病例，是公元前1156年去世的埃及法老，後人在他的木乃伊上發現了天花皮疹的跡象。
天花病毒主要通過空氣傳播，患者染病後會有明顯的紅疹分佈在臉部、手臂、腿部等，出現頭痛、寒顫、背部劇痛等症狀。天花的死亡率高達30%，一旦被傳染，患者只能聽天由命，因為直到今天，人類也沒有研究出抗天花的特效藥物。
在漫長的歷史上，天花如同幽靈一般在世界各地流行，奪走了無數條生命。在歐洲人地理大發現的時代，西班牙人征服阿茲特克帝國這樣的故事一再重演。
1531年，西班牙人皮薩羅帶著168個人在秘魯海岸登陸，同樣給龐大的印加帝國帶來一場浩劫，天花病毒殺死了印加很大一部分人，包括皇帝和他的繼承人。
18世紀，天花病毒到達澳大利亞，殺死了50%的澳大利亞原住民。
可以說，在歐洲人四處征服的進程中，天花這種可怕的病毒，起到了比槍炮更重要的作用。
天花傳播路徑圖
歷史上，得過天花的名人不勝枚舉。從英國女王伊麗莎白，到俄羅斯皇帝彼得二世，再到美國總統林肯，都沒有逃脫天花的魔掌。
在中國，順治皇帝臨終前，詢問他一向敬重的傳教士湯若望，誰來接班？得到的答案是：玄燁。原因很簡單，他出過天花，對這種可怕的疾病擁有了免疫力。
在過去的3000年裡，天花可能比地球上任何其他疾病殺死的人都多。直到20世紀，天花依然奪走了3億人的生命。
但是，儘管沒有研究出治療天花的藥物，人類最終卻成功打敗了這種可怕的病毒，自1978年以來，地球上再也沒有一個人染過天花。
這是迄今為止唯一被徹底消滅的人類疾病。
03 人類的勝利
這場人類對病毒的唯一一次徹底勝利，可以說是一部關於疫苗的歷史。
世界第一種有效預防天花的方法出現在大約公元900年的中國。醫生們發現，從天花患者的傷疤上蹭一下，然後摩擦到健康人皮膚切口上，可以使之獲得免疫能力。
這種“人痘”接種的方法，隨著絲綢之路傳到君士坦丁堡，又從君士坦丁堡傳到歐洲。
當然，當時沒有人知道背後的原理，這種接種方法本身也並不完善，接種者仍然會有一定的死亡率。
真正的轉機出現在18世紀末。
一位名叫愛德華·詹納的英國醫生偶然發現，牛會感染牛痘，但農場的擠牛奶女工卻從來不會得天花，會不會是牛痘給擠奶工提供了某種保護呢？
為了驗證他的猜想，他從一名擠奶工手上取出膿液，接種到一個男孩胳膊裡，這個男孩長出了幾個膿包，除此之外沒有出現任何症狀。6個星期後，這個男孩暴露在真正的天花面前，結果完全沒有感染。
詹納把他發明的這種方法叫做“種痘”(Vaccination)。
愛德華·詹納 免疫學之父
緊接著，其他科學家用同樣的方法開始發明對其他病毒的疫苗。來自擠奶女工的傳說，終於催生出一場醫學革命。
隨著疫苗的不斷改善和普及，天花開始從人類世界不斷撤退。
1959年，天花病毒已經從歐洲、蘇聯和北美洲全面潰退，只在一些醫療條件較差的熱帶國家發揮餘威。
這時候，公共衛生領域的專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從地球上徹底消滅天花。
他們的信心很大程度上來自天花病毒自身的一大特性：這種病毒只傳染人類，不感染其他動物。只要能夠清除掉所有人類身上的病毒，戰役便可大告成功。
1965年，世界衛生組織（WHO）啟動了加強根除天花計劃。
但凡人類歷史上的偉大行動，都少不了傑出的領袖調兵遣將運籌帷幄，剿滅天花的戰爭也不例外。
來自美國疾控中心(CDC)的流行病專家唐納德·亨德森（Donald Henderson)被借調到世衛組織，成為撲滅天花行動的關鍵角色。
1966年亨德森(左一)在CDC
這場戰役先後總共花費了大約3億美元，採用了一種稱為環形接種法的戰略。
簡單來說，就是及時發現定位疫情，第一時間把受害者隔離起來，然後給周圍村莊和城鎮的人接種疫苗。如同森林火災，遇到針對性的防火牆，便會逐漸熄滅。
就這樣，天花疫情雖然仍在不斷爆發，但一次又一次被擊退。
1977年，埃塞俄比亞記錄了世界最後一例天花患者，此後三年間，人類世界再也沒有了天花的蹤跡。
1979年12月13日，日內瓦世衛組織總部，世衛大會宣佈：天花這一數千年來使無數人遭受磨難的頑疾已被根除。
至此，人類取得了對天花的徹底勝利。
在這場偉大戰役中，亨德森博士居功甚偉，為了獲得足夠的支持，他曾跑到冷戰時期的莫斯科，親自與蘇聯當局對質。
在戰火紛飛的埃塞俄比亞，皇帝被刺殺，局勢一片混亂，他自己的團隊被綁架要贖金，他依然帶人在當地繼續工作，混亂中居然還給所有叛軍注射了疫苗。
2002年，亨德森獲得總統自由勳章，這是美國對普通公民的最高榮譽。
04 何去何從？
天花被徹底消滅後，一個問題引起了廣泛爭論：
應該徹底銷燬這種病毒，還是繼續保留樣本？
目前，仍然有少量活體天花樣本在實驗室存儲。一些專家認為，樣本非常具有科研價值，可以幫助人類開發出更好的抗病毒藥物。
今天，研究天花的科學家必須到世衛組織批准的實驗室進行研究工作。
這樣實驗室全世界只有兩個，一個位於俄羅斯西伯利亞，另一個位於美國亞特蘭大，它們都擁有最高等級的生物防護。
亞特蘭大疾控中心存放天花病毒的警示牌
但無論管控的多麼嚴密，都有著外洩的可能，不管可能性多小，疫情爆發的風險始終存在。
2014年，美國馬里蘭州國家衛生研究院的科學家在打掃一間實驗室時，發現50年代遺留下來的六個小瓶子，裡面裝著天花病毒。
很明顯，在人類對天花病毒的清剿中，它們被遺漏了。
2019年9月16日，俄羅斯國家病毒學和生物技術研究中心的一間實驗室發生爆炸，這個研究所就是僅有的兩個存有活體天花病毒的研究所之一。
所幸發生爆炸的房間沒有存放危險物質，火災也被迅速撲滅。
正因這種潛在洩露風險，不少科學家認為應該徹底銷燬所有天花病毒。
1918年西班牙大流感造成10億人感染，超過5000萬人死亡，以致於第一次世界大戰不得不提早結束。
1919年，巴黎和會上《凡爾賽合約》簽訂，協約國聯軍總司令福煦說：
“這不是和平，不過是20年的休戰。”
而今看來，這句話同樣適用於病毒——我們永遠不知道，它們何時會捲土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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