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什麼？”——上個世紀80年代以來，有大量的新解釋湧現出來，化學起源說、RNA世界說，甚至是外來生命說，都試圖解釋這個“我們是誰？我們從何而來？”的終極問題。至今，在遍佈全世界各地的實驗室、研究所、大學中，科學家們還在孜孜不倦地探索著這個問題的答案。
在這個病毒肆虐的時期，我想談談“RNA世界說”。RNA世界假說，英文為RNA World hypothesis，由1981年度諾貝爾化學獎獲得者吉爾伯特（W. Gilbert）提出。其內容為：生命進化的早期，沒有蛋白質（酶），某些RNA可以催化RNA的複製——也就是說RNA是唯一的遺傳物質，是生命的源頭。在生命起源的某個時期，生命體僅由一種高分子化合物RNA組成。遺傳信息的傳遞建立於RNA的複製，其複製機理與當今DNA複製機理相似，作為生物催化劑的、由基因編碼的蛋白質還不存在，原始的具有自我複製能力的RNA，在以後的億萬年進化過程中，逐漸將其攜帶遺傳信息的功能傳給了DNA，將其功能分子的功能，傳給了蛋白質。
根據“RNA世界”的假說，RNA是生命初期最關鍵的分子，後來當DNA和蛋白質的功能遠遠超過最初RNA的作用時，它才退到了次要地位。但是，我在思索，這最古老緣起的RNA真的退到了次要地位了嗎？在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未必是最複雜的，而恰恰是最簡單的。生命的各種動態過程就像一個自我運動的機器，將其中的各種分子調動起來各司其職地運動著。那麼，究竟是“誰”啟動了這個過程呢？不一定是“有”生出了“有”，而可能是“無中生有”。不一定是“生命”生出了“生命”，而可能是“非生命”生出了“生命”。
病毒是生命嗎？這是一個至今仍讓生物學家頭疼的問題。病毒具有一些生命特徵，比如它具有遺傳物質（DNA/RNA）和蛋白質；但它又不完全是生物，它必須依賴別的宿主細胞才能生存。因此目前，生物的三域分類（細菌域、古菌域、真核域）中並不包含病毒。主流生物學也更多地將病毒視為一種特殊介於生命與非生命之間的“類生物”。本月12日，一篇發表於《自然》雜誌的研究報告了數百種異常巨大的噬菌病毒，發現它們所具有的一些特徵，讓微生物與病毒之間的界限變得更加模糊了。噬菌體攜帶大量通常存在於細菌中的基因，並且能利用這些基因來對付它們的細菌宿主。新論文中所報告的這些巨型噬菌體發現於一個大型的DNA數據庫，這個數據庫中包含了來自全球近30個不同環境的DNA數據，從早產兒和孕婦的內臟到青藏高原的溫泉，從南非的生物反應器到醫院的病房，從湖泊海洋到地下深處……
通常來說，是否擁有核糖體（Ribosome，細胞器的一種，為橢球形的粒狀小體，蛋白質合成的場所）和轉譯能力是生命體和非生命體的區別所在，是區分病毒和細菌、生命和非生命的一個主要特徵。但是，生物學家在一些巨型噬菌體中發現過很多這樣的轉譯機制（非常多不同的基因編碼片段也可以說是指令），因此說噬菌體讓生命和非生命的界限變得有些模糊。幾十年來，病毒的存在跨越了生命與非生命之間那片難以定義的灰色地帶，讓生命和非生命的界限變得模糊。
在病毒沒有找到它的宿主，沒有寄宿在細胞裡的時候，它是屬於非生命體。因為它是非生命，所以就意味著我們現有的所有藥物都殺不死它，因為它是非生命，當然不存在殺死它。而一旦病毒要進行從非生命到生命的跨越，又是一件很簡單的事。因為病毒簡單到連代謝都沒有，簡單到只由一段基因鏈（有RNA的也有DNA的）和蛋白質膜組成，相當於一份基因包裹。當這份快遞被送到其他生物的細胞表面，病毒會有一種進化出來的機制（一種化學方式）讓細胞膜開門。病毒進入細胞後，會釋放出它的基因鏈，去篡改原來細胞核中的基因，使這個細胞變成病毒的生產車間，複製出無數的病毒。這就是病毒簡單而強大的繁殖機制。病毒可以在任何時候利用這些碎片化遺傳信息，換句話說，它們可以進入地球所有生物的基因庫（細胞體），完成由非生命向生命的跨越。
人類的科技發展到今天，能夠製造宇宙飛船、汽車、甚至是人工智能，但是卻無法制造一個細菌，即組裝一個活的生命體。這足以證明生物的複雜性。從非生命到生命，是誰在無聲無息地跨越？從天空到陸地，從高山到海洋，從赤道到極地，從微小到巨大，從一個物種到另一個物種。既然細菌和病毒可以進行水平式的基因轉移，那麼，它們會不會悄悄改變進入的生物體的基因，影響其進化呢？答案當然是肯定的。當然，並不是所有跨越與進入，在進化策略上都是成功的，有些烈性病毒可能沒有做好跨種的準備，與宿主產生激烈衝突，最後同歸於盡。而有些溫和的病毒，最後在宿主體內長期生活下來，匹配成功，彼此適應，大家和平共處，通過歲月，慢慢相互作用。在每一代的“複製”傳播中，只有最彼此適應的共生關係，才能長久流傳。進化是無數分岔的小徑，有無數的試錯方案，各種背離的、匯合的、平行的，各種靠攏、分歧、交錯的，共同織成了一張不斷增長、錯綜複雜的進化網。生命的實驗，就是不斷分葉散葉，通向數不清的未來。這就是通過龐大的樣本數量構成的進化算法。
人類的身上，長期攜帶幾千種病毒。這些都是歷史上各種“傳染病”遺留下來的。這些病毒的存在，使得人類不會再受“類似”病毒傳染。我們與病毒之間，是一種複雜的共生關係。我們每一個人身上，都展現著“過往歷史對不完美現實的奇異掌控”。因此，在這個意義上，我們的身體不只屬於我們，我們的生命不只屬於我們，我們身體裡微生物的數量，超過了我們人體細胞的數量。它們在無數角落裡竊竊私語、彼此交談，與我們一起共同進化，而我們卻茫然不知。
我們這不完全由自身支配的身體啊！遍佈天地間的某些存在，為了自身的綿延繁殖，誘導人類形成了符合它們利益的生命特性——怎麼感覺人類就像是一個實驗品？從生命到非生命，是什麼在我們與天地萬物之間滲透、流動、漂移、運轉？
人的這一生不僅是你從生下到死亡這個階段，生命不是這麼簡單的，人的生命還有以前的很多因緣的結果，人的死亡也並不是生命的終結，而是另外一種生命形態的開啟。我們的生命不僅是我們自己的，從子宮到墳墓，我們和其他事物緊緊相連，無論前生還是今世。天地山川河流中，那些時刻進行著的遷移、沉睡、組構、激活與釋放，都與我們過去、現在、未來的存在息息相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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