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之“王六郎”:漁夫和水鬼的故事,善是最美的傳奇

《聊齋》之“王六郎”:漁夫和水鬼的故事,善是最美的傳奇

《天龍八部》中,兩位男主角段譽與喬峰初見的時候,是在一家酒樓上。喬峰以為段譽是慕容復,段譽亦認為喬峰是慕容復一夥兒,互相深有戒心和敵意。然而幾十碗酒喝下,彼此已經好感頓生。再比了一番腳力,略略交談之後,竟然傾蓋如故,義結金蘭,從此肝膽相照,生死與共。讀他們的友情,真是讓人熱血沸騰。

而這種通過“喝酒”的結交方式,更是令我們深感新奇和有趣。

無獨有偶,《聊齋志異》中有一段“王六郎”的故事,兩個人也是因酒相識,在推杯換盞中結下真摯感人的情誼。我甚至覺得,金庸先生在寫這段情節時,或許就是受這個故事啟發的。

只不過,“王六郎”故事中的主角不是英雄大俠,也不是聊齋故事中常見的讓人驚豔的書生美女,而是兩個再尋常不過的漁夫和水鬼,平淡得一如你我。

《聊齋》之“王六郎”:漁夫和水鬼的故事,善是最美的傳奇

1、漁夫的尋常故事

是的,這個漁夫太尋常了,以至於作者都沒有給他起個名字,只告訴我們他姓許,在故事中以“許”相稱。

這位許某住在淄川城北,以捕魚為業。他喜歡飲酒,也願意與人分享。時常,每天晚上當他在河邊捕魚時,便會一邊飲酒,一邊將酒撒在地上,口中遙祝:“請河水淹死的鬼也來喝一杯。”如此,日復一日,習以為常。別的漁夫在這裡都收穫很少,只有許某每次都能捕到滿筐滿簍的魚。

這一天晚上,許某又是邊飲酒邊捕魚時,河邊來了一個少年,在他身旁徘徊。許某於是邀請他一起飲酒,少年欣然答應,兩個人杯酒言歡。然而酒是喝高興了,這一晚卻沒有撈到一條魚,漁夫很鬱悶。少年便對他說,你別發愁,我到水中為你趕魚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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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少年就飄然遠去,很快回來對許某說,大魚來了。果然,無數大魚喧囂而來,許某一網就捕撈到好幾條大魚,實在興奮極了。他向少年致謝,又要送魚給他,少年沒要,只是說,我時常喝你的好酒,這一點回報不值得酬謝。你若不煩我,我會經常來的。許某不解道,我只跟你喝了這一晚上的酒,怎麼是多次呢?當然你如果願意時常來,我求之不得,只希望我能無愧你的友情。

許某問少年姓名,少年說,我沒有名字,叫我王六郎便好。此後,王六郎晚上來與許某飲酒,併為他趕魚,兩個人的交情越來越好。

如此過了半年,這一日王六郎忽然悲傷地對許某說,很高興能認識你,和你結下如兄弟般的深厚感情。可是,我就要跟你分別了。許某大吃一驚,連忙問緣故。王六郎猶豫片刻,終於坦誠相告,我並非人類,而是一個鬼啊!

2、水鬼的平淡經歷

原來王六郎生前是一個嗜好飲酒的少年,曾經這裡因為喝醉酒而淹死,成為一個尋常水鬼,在河裡過了一年又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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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告訴許某說,你知道你從前為什麼比別人捕撈的魚多嗎?那是因為我在暗中為你驅趕魚,只為回報你每天以酒祭奠的好意。明天中午,會有一個女子過河時淹死,她會成為我的替身,我可以投生去了。因此,我們相聚只剩下今天這一夜,讓我很難過。

聽說王六郎是鬼,許某實在有點出乎意料,忍不住就有點驚駭。然而跟他相交這麼久,很快就不害怕了。雖然他也為就要分別而傷感,但還是為好友高興,舉杯對王六郎說:“請你幹下這杯酒。雖然分別讓人悲傷,可你將獲得新生,這是值得慶賀的事情啊!”二人於是開懷暢飲,快到天亮時,灑淚分別。

第二天中午,許某來到河邊,想看看是什麼人前來替死。不一會兒果然來了一個抱小孩的少婦,她來到河邊就掉入水中。許某在旁邊看到,心有不忍,想要上去救那女子,可轉念想到這是好友王六郎的替身,生生忍住了腳步。

可沒想到,孩子竟被拋上岸,大哭不止。而女人也是一次次沉下去,又一次次浮上來。最後竟然從河中攀上岸來,歇了一會兒,便抱著孩子走了。看到少婦沒死,許某放下心來,可卻又覺得王六郎說的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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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無論人間還是幽冥,善都是最美的傳奇

到了晚上,許某又來捕魚,王六郎再一次出現。他對許某說,今天又相聚了,暫時我們不用分別了。然後他告訴許某,日間那個少婦本來已經代替了我,可我見她抱著孩子,實在不忍心為我一人而傷害兩條性命,所以寧可自己放棄機會,也將她救了上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有替身,大概是我們二人緣分未盡吧?

許某為王六郎的善良感動,對他說:“你這份仁心善意,可以感動上天啊。”此後二人繼續相會飲酒。過了幾天,王六郎竟然又來向許某告別。這一次,不再因為有人來替代,而是玉帝也被王六郎的善心打動,任命他為招遠縣鄔鎮的土地神,明天就要去赴任了。他對徐某說,若是不忘故交,不怕山高路遠,有空可以來看看我。

許某點頭說,你能成為神,這是對善的嘉獎,實在是讓人欣慰。我當然不怕山高路遠,可是人神相隔,不知道能不能見到你呢?王六郎說,只要你去,一定會有辦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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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六郎”曾經被改變為電視劇,名為“冥間酒友”

4.千里赴約,只為再飲一杯酒

許某回到家,當即準備去看望王六郎。他的妻子聽說了,便嘲笑他說,這一去好幾百里路,哪怕真有這個土地神,恐怕也沒法交流吧?然而許某不聽,他收起了漁網,真的風塵僕僕來到了招遠。向人打聽,果然有鄔鎮這個地方。

等到他到了鄔鎮,住進客棧,向店主人打聽這裡的土地祠堂在哪裡的時候,店主驚訝地問,你是姓許,淄川人吧?許某點頭,也很奇怪,你怎麼知道呢?店主隨即出門,不一會兒,村裡人紛紛來到,他們圍著許某,告訴他說,幾天前,我們都夢見有神人告知,說有個姓許的淄川人要來到這裡,你們要好好招待他。我們已經等候您多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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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某聽說,無限感慨,於是來到土地詞祭祀好友。禱告說:自從與六郎分別後,我日夜想念。今日特來赴約,蒙你託夢告知村鎮人熱情接待我,真是無限感激。我沒有厚禮可以饋贈,只有一杯薄酒,如果不嫌棄,再像我們曾經在河邊一樣,共飲一杯吧。話音未落,神座後一陣風起,在他身邊久久徘徊不歇。

當天晚上,許某夢到了王六郎,他衣冠楚楚、丰神俊朗,不再是從前河邊的模樣。王六郎對他說,謝謝你特意來看望我,讓我感動歡喜得流下眼淚。無奈我擔任這個職務,實在不便與你相見。“咫尺河山,甚愴於懷”,我也是心中難過啊。我會讓村中人代我酬謝你,你離開的時候,我一定會來相送。

許某住了幾天後,決定回家。人們苦苦相留,每天輪番請客為他餞行。到了他離開的時候,又爭相送了很多禮物。當許某走出山村時,忽然有風吹起,圍著許某親密旋轉,一直跟隨了十幾里路。這是王六郎在為他送行,許某於是對風再拜說:六郎珍重,不要再遠送了。“君心仁愛,自能造福一方”,不用我再叮囑致意,我們就此分別吧。

《聊齋》之“王六郎”:漁夫和水鬼的故事,善是最美的傳奇

許某回到家,有著王六郎的饋贈,家境變得寬裕了一些,他不再辛苦打魚。後來再遇到招遠縣的人,他向他們打聽當地土地神的情況,他們說,那神真是特別靈驗啊。

這就是“王六郎”的故事,一個尋常漁夫與水鬼的浪漫傳奇。故事單純明媚,沒有愛恨情仇,沒有陰謀算計,一切都是尋常卻充滿溫情的,都是誠懇而令人感動的。人鬼相隔,而杯酒中亦有知己;雖然也有一份私念,可關鍵時刻卻始終心存愛與善意。

這是兩個男人的友情,他們因酒相識,在酒中熔鑄一份相知。這份情誼亦是如酒一樣醇香綿遠,無論人間和冥界都無法阻隔,無論時空和年代都讓讀者由衷感動:

相逢一杯酒,足以慰風塵。古今同一醉,俱是知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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