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州“休眠”:常住人口不到千萬,疫情何以發展至此?


溫州“休眠”:常住人口不到千萬,疫情何以發展至此?

溫州城市全景


2月2日,溫州市市長姚高員接受了《新聞1+1》欄目的專訪,回應了“溫州確診病例快速出現”“出臺出行管控措施”等熱點問題。


就在接受央視採訪兩天之後的2月4日,溫州樂清市發表了一則緊急通告。通告稱,自當日18時起,對外交通一律暫時關閉,恢復時間另行通知。繼樂清之後,溫州下轄的瑞安市、永嘉縣也分別於2月5日12時、15時起“封城”。


溫州三地“封城”,待遇已同湖北省無異。


大家這才注意到溫州這座城市的獨特之處:湖北省外,這是確診人數最多的城市,截至2月6日,已經達到396人,數量和咸寧、鄂州等地幾乎持平,比十堰、仙桃、恩施等地還要高出許多。但在地圖上,湖北省和浙江省並不接壤,地理位置更是偏居浙江東南一隅。


這座常住人口不到千萬的城市,疫情何以發展至此?


飛漲的“賞金”


一開始聽說有病毒的時候,陳希沒太放在心上。他是溫州樂清柳市鎮人,平常在全國各地從事自動化設備貿易生意,長居江蘇常州。


1月23日,武漢開始封城。周遭的氣氛一天天變得緊張了起來。與此同時,陳希的朋友圈中也炸開了鍋,來自浙江的新消息一條條更新。


首先是封路。“根據管控工作實際需要,有些地方暫時封閉部分高速公路出口,並向社會發出公告,目的是集中檢查檢測,有利於疫情管控。”1月31日,浙江省交通運輸廳副廳長王寅中在該省新型肺炎疫情防控工作第五場新聞發佈會上如是說。


當天,杭州新型肺炎疫情防控工作領導小組跟著發佈通告:當日18時起,該市將全天關閉杭州繞城高速龍塢收費站等11個高速公路出口,每日18:00至次日7:00關閉杭州繞城高速蕭山南收費站等6個高速公路出口。


許多溫州出發的車輛發現,自己的浙C車牌車輛沒有辦法駛離任何一個高速出口,只得掉頭開回溫州。


不僅僅是“封路”,浙江其他市縣的街道辦也紛紛接連貼出了公告,對各地的溫州人進行“圍追堵截”:發現湖北人和車輛,及時報告的,獎勵200元;發現溫州人和車輛的,獎勵100元。


溫州“休眠”:常住人口不到千萬,疫情何以發展至此?


看到這些消息,陳希有些哭笑不得。“沒想到,我們也有被懸賞的一天。”


在微信群一個廣為流傳的小視頻中,有憤憤不平的溫州人給發佈公告的街道辦打去電話,但矛頭並不直接指向政策本身,對話還頗具幽默感:“能不能至少把價格提一下?搞得好像我們溫州人比湖北人便宜一樣”。


聽了這話,電話那頭的工作人員一時竟無言以對,笑了起來。


沒想到,一語成讖,很快數額就飛漲了上去。各個地區的街道辦接連出現了500元,甚至1000元的“賞金”告示。


溫州“休眠”:常住人口不到千萬,疫情何以發展至此?


溫州“休眠”:常住人口不到千萬,疫情何以發展至此?


早在1月31日,溫州市委就發佈了“二十五條”,全面實行“兩推遲一暫停”,除了少數企業之外,市內各類企業不早於2月17日24時前復工。


壓力自上而下,層層傳導。2月2日,即姚高員接受央視採訪的當天,樂清市還將兩名官員免職,並對一名副市長提出了嚴重警告處分,理由是未能及時上報數據,致使疫情防控出現漏洞。


收賬和習俗


1月26日,陳希從樂清回到江蘇常州家中,便接到了社區和片區民警打來的電話。電話中,工作人員詢問了陳希有無湖北出行史,或者發熱乾咳等症狀,答案都是否定的。


回到家中不久,傳來壞消息。陳希的表叔從武漢回到樂清後,出現了發燒症狀,成為了疑似病例。作為密切接觸者,表叔全家也隨著被隔離。很快醫院就發出了結果,陳希的表叔全家四口人均被確診為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肺炎,其中表嬸的病情最為嚴重,很快轉為了重症。


2月5日,常州的社區工作人員和片區民警上門,在陳希的家門口貼上了封條。封條內容大致為“XXX為居家定點隔離點。隔離期間本人及家人不允許外出。隔離時間從XX到XX,請自覺接受群眾監督。”


隔離時間那一欄是手寫。工作人員原本想從當日算起,隔離十四天,一直到2月19日。但陳希爭辯稱,自己從1月26日就已經回到常州,期間從未出門,時間應該從那時開始計算。


大約是查閱了單元樓的監控,知道陳希沒有撒謊。工作人員認可了陳希的抗議,將結束隔離日改到了2月9日。


“9號之前完全不能出門。如果有采購物資的需求,填單子,社區幫你送,一天一次,還送三個口罩。”陳希告訴中國新聞週刊。“出門一次,馬上開始重新計算日子,又要再隔離十四天。”


在電話裡,陳希向中國新聞週刊解釋了溫州確診人數之所以如此高的原因。


溫州人在湖北從商者眾多,“估計有二十萬人。”且溫州人宗族觀念重,每年春節必須回家團聚。商人之間多有往來欠款。對此,溫州人的規矩是,

一定要把當年欠款結清後再返鄉過年。債務人回款壓力大,往往傾向於能拖則拖,都是臨近年底才把錢還完。雙重壓力之下,湖北溫州人的大規模返鄉潮,往往是發生在大年二十七、二十八這段時間。


與之相比,武漢“封城”的決策是在大年二十九才下達,的確稍晚了些。“到那時候,能回去的基本都已經回去了。”陳希說。


官方數據也顯示,目前,溫州在武漢經商、務工、就學的人員約18萬人,溫州市前期累計排查出武漢及周邊重點地區返回溫州人員4.88萬人。在接受央視採訪時,姚高員也介紹,溫州在武漢的溫商大約有18萬人左右。從大年三十到2月2日這十天,有兩萬九千人從外地回溫州,平均每天三千人。


溫州“休眠”:常住人口不到千萬,疫情何以發展至此?


為此,溫州市政府還聯繫了武漢的溫州商會,勸說在外溫商近期不要回溫州。


幸而浙江較為富裕,醫療條件相對較好。在面對央視採訪時,溫州市市長姚高員也表示,當地共有10個定點醫院,共1474張床位,目前能夠滿足就醫需求。醫務人員分為兩個梯隊,第一梯隊有510人在定點醫院中投入治療,第二梯隊仍有1100人待命。無論床位還是壓力都較輕。


經濟衝擊


溫州重商,疫情對經濟發展的影響,是眾多溫州商人關心的問題。


不少專家均發表預測,隨著經濟全球化日益加深,新冠病毒對經濟的衝擊很可能大於十七年前的SARS。


2003年3-4月,非典疫情大爆發,當年第二季度,中國GDP同比較一季度回落2個百分點。其中廣州、北京等疫情較為嚴重的省市所受衝擊較大。第二季度,北京、廣州GDP相比第一季度同比下滑3.1和0.5個百分點。


恆大研究院首席經濟學家任澤平在一份報告中分析道,相比2003年非典,中國面臨的經濟下行壓力更大,外部環境更差,且當前疫情發生的時點為對第三產業需求較大、工人未能返城的春節。因此,初步判斷此次疫情對經濟的影響程度將大於2003年非典,但具體影響大小,取決於疫情持續時間和政策對沖力度。


工廠主羅陽對此深有體會,他的工廠以製造機床零部件為主業。隨著疫情愈發嚴重,工人復工遙遙無期。工廠主多從安徽、河南等地招工,但這些地方的封村封路政策一個比一個嚴,工人很難出來,早先河南還因為“硬核封路”上了熱搜。再說即便工人能夠出來,工廠也不敢隨便開工。


“如果一個工人感染了,政府會認為我們沒做好防疫工作,到時候肯定會把我們罰死,廠子基本等於完蛋了。”羅陽告訴中國新聞週刊。


基於以上種種顧慮,雖然羅陽對外公告是在二月底開工,但他心裡也沒底。他和同行們之間達成的共識是,真正復工至少得等到3月中旬。期間工人的工資還得照發。“但肯定比平常少一些,畢竟工人工資都是計件,沒有產量,具體就商量著來。”羅陽解釋道。


在製造業工廠主中,羅陽自認屬於少數的幸運兒之一,在疫情來到前半個月就接到了新的訂單和預付款,賬上的現金相對充裕。但大多數廠家不像他這麼幸運。尤其是餐飲業,據他介紹,同他相熟的酒店老闆們在此次疫情中蒙受的損失最大,“積壓、壞掉的菜少說數十萬起。”


陳希告訴中國新聞週刊,據他了解,許多貿易公司已經開始了遠程辦公。不過都僅僅只限於文書和服務工作,譬如線上向客戶介紹產品性能等。至於產品的生產和交付,仍需等待。


雖然隔離在家很無聊,但樂清老家還是傳來了好消息:陳希表嬸的病情已經平穩,正在康復過程中。其他家庭成員也都是輕症,沒有轉重症的跡象。繼續隔離一段時間後,很快也都可以出院。


“在外地做生意的溫州人都是青壯年,抵抗力稍微好一些,不比武漢當地有很多老人受傳染。”陳希說,“只要重視,這個事沒有非典可怕,就是傳染性很強。”


目前,整個浙江省尚無一例患者死亡。事實上,除了出現醫療資源擠兌現象的湖北省外,其餘省市綜合計算下來,死亡率在0.2%左右,僅有湖北省的十四分之一。


“我們相信政府,能夠把這件事解決好。”陳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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