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献公去国始末

太子衎继位

前577年,卫定公病重,临死前立公子衎(衎音看)为太子。定公夫人姜氏无子,太子衎是定公的妾敬姒所生,他还有个同母弟弟名叫鱄。当年十月,卫定公死,太子衎继位,是为卫献公。

卫献公去国始末 | 左传拾趣

卫定公死时,太子衎丝毫没有哀伤之意,定公夫人姜氏因此认为太子衎品行不好,预言他日后必定会祸害卫国。

姜氏的预言令当时卫国群臣恐惧,大夫孙文子甚至从此不敢将贵重物品留在卫都,全部转移至自己的封地戚邑保存,同时交厚于晋国大夫以为自己将来留条后路。

国君无礼

前559年,卫献公与大夫孙文子、宁惠子约了个饭局,君臣择日子聚聚。

到了那天,孙、宁二人穿戴整齐,恭恭敬敬地在朝廷待命。不料,两人从上午一直等到太阳下山,也没等来国君召见。

卫献公这一整天都在林园中射大雁,玩得正嗨,两人于是前往林囿觐见国君。两位大臣身着朝服,而卫献公身着猎装,头戴皮帽。依礼,国君此时应脱下帽子与大臣见面交谈,以示尊重。但是卫献公压根儿就没想给这两位应有的礼貌,没有摘下帽子便径直与他们交谈。二人受国君轻侮,非常生气。

大夫作乱

孙文子一气之下跑到了自己的领地戚邑,让自己的儿子孙蒯替自己入朝请命,大概是想要个说法。

卫献公若无其事,请孙蒯饮酒,席间故意安排乐师演唱《巧言》一诗的最后一章。《巧言》是《诗经·小雅》中的一首,其卒章云:"彼何人斯,居河之麋。无拳无勇,职为乱阶。"意思是那住在河边的家伙是什么人呢?既无勇力,又想作乱。卫献公想借此诗来暗示孙文子不安分,警告他不要作乱。

首席乐师心知国君的意图,不想搅和其中,便借故推辞不演。另一位曹姓乐师,曾因在教授卫献公小妾弹琴时鞭打过她,结果自己反过来又挨了献公三百鞭笞,从此怀恨在心,一直寻机要报复。他见大乐师推辞,便主动请唱,要通过激怒孙文子来报复卫献公。

卫献公本意是让他唱,但师曹故意以朗诵的方式表演,以使听者对内容更加清楚明了。果然,孙蒯听后大为恐惧。孙文子知道后,说:"国君已对我心生忌恨,如不先下手,必为其所害。"

孙文子将家人尽数迁入戚邑,然后带着自己的私人武装进入帝丘(卫都,今河南濮阳),准备攻打卫献公。动手之前,他先去见了大夫蘧伯玉,说:"国君暴虐,你是知道的。我非常担心卫国社稷倾覆,你说该怎么办?"

蘧伯玉知道孙文子想干什么,回答说:"国君控制自己的国家,臣下怎敢以下犯上?就算废旧立新,又怎知新胜于旧呢?"说完,蘧伯玉便收拾行李,从最近的国门出走,离开了卫国。(蘧伯玉是个贤明之人,他长孔子二十几岁,两人是非常要好的朋友,被孔子称为真正的君子。后世建孔庙,蘧伯玉是被供奉于孔庙东庑以配享圣人的先贤先儒七十四人之第一人。)

孙文子敢对国君下手,并非没有底气和把握。孙氏是卫国最强势的家族,世袭卫卿。孙文子是卫国执政大臣,为人专横好强,加上卫献公也不是善主,二人势难相容。

见孙文子领兵前来,此前一直高调的卫献公一时之间反倒气馁。他让子蟜、子伯、子皮等几个公室子弟前去谈判,试图与孙文子达成和解,但是孙文子毫不客气地将三人都杀了。

谈判失败,卫献公只好跑路,逃到了鄄地,大夫子展则直接投奔了齐国。卫献公再派公子子行向孙文子请和,又被孙文子杀了。卫献公没有办法,也只好流亡齐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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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文子不依不饶,派军队一路追杀,在河泽(又作"阿泽"或"柯泽",今山东阳谷县境内)打败卫献公的军队,献公的人马多被鄄人所获。

公孙丁善射

当年,尹公佗向庾公差学习射箭,河泽之役,尹公佗和庾公差一起追赶卫献公。

替献公驾车的人叫公孙丁,他是教瘐公差射箭的老师。庾公差说:"我若射他们,就是背叛老师;我若不射,就是死罪;射的话还是合于礼的吧?"于是将两箭射在卫献公战车的曲木之上然后转身离去。

尹公佗说:"车上是你的老师,我和他的关系就远了。"说完回车向卫献公的车子追去。公孙丁将缰绳交给卫献公,让他暂且代替自己驾车,然后取过弓来搭箭射去,一箭将尹公佗的手臂射穿。看来,师祖的功夫比起徒孙来高出不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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祷于神

卫献公的弟弟子鲜(即公子鱄)随同献公一起逃亡。一行人抵达边境后暂时安顿,献公让祝宗(主持祭祀祈祷的官员)主持祭祀,向神声明自己无罪。

太后姜氏说:"如果没有神灵,那就不需要申告。如果上天有神灵,就不可以说谎欺神。你实实在在有罪,为何说无罪?弃大臣不用,而与小臣谋事,这是罪一。先君定公以孙林父(即孙文子)和宁殖(即宁惠子)为师保,你却蔑视他们,这是罪二。我是先君夫人,你却待我如贱妾,这是罪三。三罪在身,你要向神灵祷告,只需报告逃亡一事即可,不要说自己无罪!"

鲁国的慰问

卫国内乱,鲁襄公派大夫厚成叔前往慰问。厚成叔致言卫国说:"寡君派我出使,是听说卫君失国,流亡在外,怎能不加以慰问?鲁、卫乃同盟之国,鲁君因此让我私下传话给各位说:'国君不善,大夫不敏于事;国君不宽宏,大夫也不尽职;积怨既久,一时发泄,这样下去如何是好呢?'"

面对鲁国的询问,卫国让大叔仪出面应答,他说:"大夫们不才,对我君多有得罪。我君不追究大夫罪行,反而弃国远走,让鲁君担心了。鲁君不忘两国先君之好,派您前来,既慰问我群臣失君,又哀怜我群臣不敏。我谨代表卫国群臣一则拜谢鲁君对卫国失君的慰问,二则拜谢鲁君对卫国群臣的哀怜。"

厚成叔回到鲁国复命,事后对臧武仲(鲁国司寇)说:"我认为卫君一定能够复国!有大叔仪留守,有他弟弟子鲜陪他在外。国内有人安抚,国外有人经营,能回不来吗?"

狐裘羔袖

大夫右宰穀先是跟随献公出逃然后又逃回卫国,大夫们想杀他。右宰穀辩解道:"我当初随国君出走也是迫不得已,而我狐裘羔袖。"

"狐裘羔袖"的字面意思是衣服的料子是狐裘,仅在袖口处用羔羊皮缝制,喻意自己整体上是个好人,只有极少一些错误。卫国人于是赦免了右宰穀。

臧武仲的判断

齐国把郲地送给卫献公寄居。若干年后卫献公复国,竟然将郲地的存粮一并带走,可见其生性之贪。

卫献失国,卫国人立先君穆公的孙子公孙剽为君,孙林父(孙文子)和宁殖(宁惠子)辅佐他,得到了其他诸侯的认可。

卫献公寄居于郲,鲁大夫臧武仲前去慰问,献公和他交谈,态度非常粗暴。臧武仲事后对他的人说:"卫君大概难以回国复位了吧,听他说话简直如同满口喷粪。流亡在外而不知悔改,凭什么复国呢?"

这话传到跟随卫献公流亡的子展、子鲜耳中,二人随即进见臧武仲,跟他交流,言语通情达理。臧武仲非常高兴,对他的人说:"看来卫侯肯定能够复国啊。跟随他的这两人,一个拉着他走,一个推着他行,想不归国都难啊。"

师旷的见解

师旷陪侍于晋悼公。晋侯说:"卫国人把他们的国君都赶跑了,这也做得太过分了吧?"

师旷应答说:"或者也可以说是卫君自己做得更加过分。好的君主赏善罚恶,养民如子,覆之如天,容之如地。人民奉戴君主,爱之如父母,仰之如日月,敬之如神明,畏之如雷霆,又怎么会将他赶跑呢?国君是祭神的主持,民众之所望。如果民生困乏,鬼神失祭,百姓绝望,社稷无主,那还要国君干什么?不赶走他又能怎样?天生万民,所以立君主来管理,以使人民不失去其心性。有了君主,再配置卿佐,为君主的师保,以不让君主行事过分。因此天子有公,诸侯有卿,卿有侧室,大夫有二宗,士有朋友,庶人、工、商、皂、隶、牧、圉都有各自亲近的人,以相互帮助。善则赏之,过则纠之,患则救之,失则革之。自天子以下,各人都有父兄子弟从旁观察补救为人处事的过失。史官记录,乐师作诗,乐工诵谏,大夫规诲,士传话,庶人议论,商人游走于市,百工展示各自的技艺。因此《夏书》说:'遒人(宣令官)手摇木铎巡行于路以宣政令,官师小吏加以规劝,百工各执其艺以为劝谏。'所以才有正月孟春,遒人巡路宣政,士庶进言谏失的做法。上天爱民至甚,难道会放任君主一人在百姓头上任意妄为,放纵恶行,厌弃天地本性吗?一定不会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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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旷是晋悼公、晋平公时期的宫廷乐师,是我国古代著名的音乐家,古曲《阳春白雪》据传是他所作。师旷虽然是个瞎子,但天生聪慧且博学多才,颇得晋侯器重,悼公、平公经常就晋国内政外交乃至战事向其咨询请教。《孟子离娄》称"师旷之聪",《说苑》有"师旷论学"篇,《韩非子》有"师旷撞晋平公"篇,可见师旷之才自古广为传扬。

荀偃的态度

晋悼公就卫国的情况与大夫荀偃商讨。荀偃说:"不如就其现状而安定它。卫国既已立新君(剽),如果我们再去讨伐,既要劳动诸侯,且未必可以如愿。先代史官史佚曾说过:'因重而抚之。'意思是说既已安定,则不如顺势而为,以安抚为主。商汤的左相仲虺也说过:'亡者侮之,乱者取之。推亡、因存,国之道也。'意思是处于灭亡状态的可以欺负它,处于动乱状态的可以顺势推倒它。推翻灭亡的,巩固既存的,这才是为国之道。鉴于卫国眼下的状态,国君不如先使它安定以待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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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偃的态度决定了晋国的立场,卫献公就此暂时寄居于齐国郲地,以待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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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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