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听为实:一段豫剧唱腔的新旧版本对比

长期有一种感觉,现在所谓“主流”的豫剧唱腔,好像不如以前有味道了

。这是错觉,是先入为主,还是这种情况确实存在呢?还真不好说。

今天刚好听了同一段戏的两种演绎版本,可以说道说道了。豫剧电影《人欢马叫》中有一段吴广兴的老伴吴大娘的对唱,主要内容是深情回忆早年间无房无地、受苦遭罪的日子。我听的第一段戏就是电影版的原唱,是王善朴老师和常香玉老师表演的,链接是 ;而第二段戏是前些年梨园春舞台上的版本,是孟祥礼芦兰香老师表演的,链接是 。

耳听为实:一段豫剧唱腔的新旧版本对比

比较之前,我先说明一下,绝非对孟祥礼老师或者芦兰香老师个人有什么意见。孟祥礼老师的《洼洼地里好庄稼》是我喜爱的唱段,芦兰香老师在《倔公公和犟媳妇》、《朝阳沟》中的表演也都是一流的。我们还是立足于谈现象,而不是说个人。这里再比较也是99分与88分的区别,而不是100分与0分的区别。说明在先,以免一些戏迷网友在评论区里面激动。

耳听为实:一段豫剧唱腔的新旧版本对比

言归正传

前面这两段视频长度是不一样的。为方便对比,我把整段戏每个片段的计时情况梳理了出来。废话不多说,要比较,先上图。

耳听为实:一段豫剧唱腔的新旧版本对比

多出来的半分钟

老汉吴广兴唱的第一句是:宽他娘一句话刺疼了我,你忘了咱经历的磨难多又多,可是多又多。这是一句典型的抒情起势,一唱三叹,将思绪带进穷苦的往昔岁月。旧版唱这两句用时134秒,而新版唱这两句则用时164秒,足足多了半分钟。也就是说,假如拿两个手机,把两个视频重合起来播放,新版的这两句咏叹要明显长一大截。

哪一个有感染力呢?其实还是原版。新版有一点用力过度的意思,具体回忆还没唱出来就叹息良久,火候把握不好会让观众有不耐烦之意。这让人联想起现今豫剧舞台上的一个怪现象,就是某些人以拖长腔为能事,不管唱段需不需要就盲目地把唱腔拔高、拖长。但是,即便你嗓子好、创吉尼斯纪录又如何呢,这么唱就好听了?个人以为,这个风必须刹一刹。

少出来的二十秒

下面一段,是老汉吴广兴接续的回忆,述说两人在荒山开垦的经历。这段唱入情入理,令人有身临其境之感;句句是干货,通篇无虚言,是整个唱段的灵魂。在戏中来说,也是让吴大娘转变思想的关键。这个片段从“那时节咱无房又无地”开始,到“你袖口沾泪把话说”结束,14句。旧版唱这一段用时178秒,而新版用了151秒。也就是说,新版在这一小段里,又把前两句多用的时间给找回来了。

两个版本基本上势均力敌。但结合前后时间变化,显然老版的更沉稳一点,而新版的前面非常慢后面略微快,比起来就不太协调了。这当然不是演员自己的问题,毕竟是现场演唱,乐队老师也参与的。我们只说现象,稳扎稳打的尽头还是要有的。

对不上的唱词

再下面一段是两人对唱,是前一片段的情绪延伸。我做时间对照的时候发现有点乱,因为新版的少了这么4句:二十岁盼到三十岁,三十岁干到四十多,夜里做的是牲口梦,年年干的牛马活。不排除是因为偶然的原因临时忘词,不小心跳过了,这在舞台表演中也算正常的事情。但就是因为少了这几句,最后的愤慨之情就显得力道不足,劲头还没到呢,就直接跑到末尾高潮之句了。

另外,新版把旧版的那句“日子如同刀上过,半辈子连一根牲口毛也没有摸着”给改词了,变成“日子如同刀上过,半辈子流尽了血汗受尽了折磨”。这是一个弄巧成拙的改动,原本通俗生动、朗朗上口的句子,变成了文绉绉的句子,感染力大大削弱。

唱词的退化是一个老话题了,比如《朝阳沟》就曾被大篇幅改过。老版的“上山”一节,原本是描写山村景象的。梯田绕,清水流,春夏不断,珍珠倒卷帘;兔奔跑,鸟叫唤,牛羊哞哞,牧童打响鞭。这简直是一幅画。然而修改以后的版本,把这段唱掺入了言辞说教,比如什么“劳动人民用双手把山河打扮,多少汗水浇在里边”之类的,精彩度大打折扣。这个新版本的链接是 。

唱词的盲目书面化,是伪高雅,说难听点也是庸俗化。这是剧作家们需要注意的地方。

耳听为实:一段豫剧唱腔的新旧版本对比

回不去的老电影

老电影那种感觉确实是找不到了。除了前面提及的小问题,还有一点就是乐队的感觉不对了。老版本里面乐队的音量控制的比较好,在演员唱的时候乐队适当让路,而在唱腔过门的时候乐队迅速跟上。乐器的声音与演员的演唱配合得宜,相得益彰。同时乐队里面的梆子比较悦耳,的确起到了起锚、控节奏的作用。现在某些豫剧演出中,梆子被弱化,甚至有西洋乐器反客为主的情况,这叫釜底抽薪啊。

原唱词梳理

宽他娘一句话刺疼了我

你忘了咱经历的磨难多又多

那时节咱无房又无地

在南山开了几片荒山坡

扒明起早咱把南山上

我肩背镢头你把锨扛着

我一镢头你一锨

石头把咱的手震破

我的手里里外外裂口子

你的手也肿成发面馍

我看看你啊你看看我

我把你心疼 你心里怜惜我

四只眼相对把泪落

抬头看天天晌午

低头看地,方圆没有开够两大庹

我撩起衣襟擦擦汗

你袖口沾泪把话说

宽他爹,咱要是有头小毛驴

你在后边扶犁子

我在前边把驴牵着

深一犁,浅一犁

也比咱镢头刨、铁锨剜

一镢一锨强得多

心里是这样想

嘴上就那样说

天天等 月月盼

等来盼去 还是把咱的手掌磨

二十岁盼到三十岁

三十岁干到四十多

夜里做的是牲口梦

年年干的牛马活

日子如同刀上过

半辈子连一根牲口毛也没有摸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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