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韓國SBS電視臺在《東邪西毒》的片場採訪。
我們看到了張國榮、梁家輝、張學友、梁朝偉、林青霞、張曼玉、王祖賢、劉嘉玲。
這個卡司無論是在當時還是現在，都是神仙陣容。
所以當圖像傳回韓國國內，影迷興奮不已，在彼時的韓國，他們就是天皇巨星般的存在。
但，這些死忠影迷不知道的是，自己的偶像每天都在飽受折磨。
“精神分裂”的折磨。
因為同一批角色，差不多同一時間，在兩個導演手裡，他們需要打亂身份並演出驚天毀地的反差來。
上為《東邪西毒》裡的歐陽鋒和黃藥師，下為《東成西就》裡的黃藥師和段王爺
而在這些明星巨大精神痛苦的後面，卻藏著兩個男人濃到化不開的友誼。
故事還得從王家衛和劉鎮偉相識的那天說起。
我昨天遇到一個人，感覺他非常有意思
1984年，廖偉雄正在拍攝自己的處女作《吉人天相》，那時候還不是“葡萄”的劉鎮偉答應客串一個角色。正好當天因為廖要錄製節目，劇組面臨停工。
此時廖偉雄靈機一動，把那個高高瘦瘦的編劇拉了過來，讓他先頂一下導演的工作。
這個編劇就是王家衛。
年輕時的王家衛（右）
於是劉鎮偉和王家衛，在人生中相遇了，沒有早一秒，也沒有晚一秒。
29年後王家衛在《一代宗師》裡寫了這麼段臺詞：“有時候我昨天遇到一個人，感覺他非常有意思，印象深刻，但後來就再也碰不上了，人生就是這樣”。
好在，他們不但碰上了，還碰了很久。
劉鎮偉（左），王家衛（右）
那時的劉鎮偉正積極參與到香港新浪潮電影的製作中，監製了《邊緣人》、《烈火青春》等影片，而王家衛則到處給人寫劇本。
就像多數大師成名前那樣，必被苦其心志。
這階段的兩個人，一個公司破產了遠走內地做生意，一個的編劇作品反響平平。
香港影壇的風生水起，看起來似乎和他們沒有太多關係。
但 ，好飯不怕晚。
1987年，香港電影界的大哥大鄧光榮召集劉鎮偉來重組公司。
鄧光榮
劉鎮偉第一時間就想到了自己那個也鬱郁不得志的好友王家衛。劉王二人組這才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合體。
此時距他們初次見面，已經過去3年。
跟一個人合作久了，你的習慣或多或少會受他的影響
在鄧光榮的影之傑公司，王家衛與劉鎮偉共同編劇，由劉鎮偉執導的《猛鬼差館》，非常賣座。
隨後王家衛獲得機會，自己導演了《旺角卡門》，也賣座。
他們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了大獲成功的快樂，是金子總會發光。
不過，也由此看出了兩人完全迥異的導演風格，劉鎮偉搞怪娛樂，王家衛意識流。
王家衛總能參與到劉鎮偉影片的創作當中，而劉鎮偉在藝術層面卻難以融入王家衛的電影，只是在資金籌措和後勤上給予支持。
用香港媒體對兩人直白的定義就是：一個負責賺錢，一個負責藝術。
這種在市場層面的互補，為他們後來的順暢合作奠定了堅實的基礎，而王家衛對劉鎮偉電影的參與，也給劉鎮偉的多部作品打下了深深的烙印。
大家只知道《大話西遊》的經典臺詞致敬於《重慶森林》，其實《大話西遊》的部分情節就脫胎自《東邪西毒》沒用上的故事。
王家衛自述：“春三十娘和至尊寶是當時發展出來的故事，後來沒用上，發現至尊寶變成了周星馳，我就樂了。”
劉鎮偉荒誕的表現手法，帶點王家衛的腔調，加上週星馳恰如其分的演繹，《大話西遊》的經典某種程也可以看做是三位一體的結果。
因此，和王家衛浸泡太久的劉鎮偉拍起愛情喜劇來，總是比同時期的李力持他們多一份深刻。
應了後來《墮落天使》裡的那句臺詞：跟一個人合作久了，你的習慣或多或少會受他的影響。
然而，歡樂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
劉鎮偉在推出續集作品《猛鬼學堂》後，因故離開影之傑，只剩下孤軍奮戰的王家衛還在靜靜的墨跡他那部《阿飛正傳》。
《阿飛正傳》劇照
《阿飛正傳》是王家衛最重要的作品之一，也是他攀上藝術殿堂的奠基之作，幾乎橫掃當年華語電影界的所有重要獎項。
但，家衛功成，光榮枯。
影之傑的老闆鄧光榮因為本片的超長拍攝週期，和慘目忍睹的票房收入，急的住進了醫院。
墨鏡王，墨跡王，王家衛的代價就是離開影之傑。
“來吧，英雄！”
不是瞬間迸發的熱情讓他們相遇，而是每一次相遇都是久別的重逢。
王家衛離開影之傑後，開始籌劃自己的公司。
就像劉鎮偉總能第一時間想到王家衛，王家衛也總是第一時間想到劉鎮偉。
1991年王家衛成立了自己的電影公司，劉鎮偉以非利益合作伙伴的方式加入，公司名字還是劉鎮偉的夫人所賜。
彼時香港武俠電影風起雲湧，徐克、程小東這些新浪潮電影的旗幟導演，拍出了諸如《笑傲江湖2》等叫好又叫座的武俠片。
《笑傲江湖2東方不敗》
王家衛和劉鎮偉遂決定也以武俠片作為公司的開山之作。
但是，拍什麼好？
兩個人都非常喜歡金庸先生的《射鵰英雄傳》，加上東邪西毒人物眾多，甚好發揮。
於是新公司的創業作品就定為了《東邪西毒》。
到這裡，故事又回到了我們開篇所講，一群被折磨的“精神分裂”的明星。
《東邪西毒》劇照
流傳於江湖的版本是這樣的：當時“墨跡王”的龜速拍片讓投資人不答應了，因為鄧光榮住院的情景他們還記憶猶新，於是劉鎮偉硬著頭皮幫王家衛搽屁股，先拍了一部喜劇版《東邪西毒》頂到了新年檔期，以保障投資人收益。
但據王家衛和劉鎮偉自己回憶，《東邪西毒》計劃中就是拍兩部，其中他們年輕時的故事作為前傳，由劉鎮偉執導拍成喜劇，原定在《東邪西毒》上映後再拍。
只是天算不如人作，王家衛的速度讓這部計劃裡後拍的電影提前進入了拍攝日程，這時候，連劇本都還沒有。
對這段往事，王家衛是這麼輕描淡寫回憶的：“開工之後，發現時間根本來不及，而且喜劇賀歲更有利，所以先搶拍《東成西就》，我寫他拍，僅一個月就完成了。”
但在劉鎮偉那裡卻是另外一幅光景：“《東成西就》是我最恨的一部電影，因為當時在沒有劇本的情況下，我27天就得拍完它，真的很痛苦。”
就像片場的“羅生門”，對往事，兩人的回憶感受不盡相同。
但也折射出劉鎮偉對王家衛的友誼異於常人，多少親朋好友折戟沉沙在一個“利”字面前。以王家衛絲毫不顧及後果的拍片方式，換做其他夥伴，早就跑了。
而劉鎮偉卻對王家衛分外包容，那時候兩人一起趕《東成西就》的劇本，劉鎮偉實在寫不動了，就叫王家衛過來先寫，自己去睡三小時。
結果墨鏡王沒有狀態，什麼都寫不出來，等劉鎮偉回來，只剩下一堆白紙，王家衛人已不知去向。
即便後來《東城西就》大賣，賺的錢也又被劉鎮偉都補貼進了《東邪西毒》的製作。不誇張的講，如果沒有《東成西就》，也就沒有了《東邪西毒》。
“和'無賴’做朋友，是有代價的”，劉鎮偉說。
《東成西就》演員陣容
好基友，一起走，卻苦了張國榮、梁家輝、張學友、梁朝偉、林青霞、張曼玉、王祖賢、劉嘉玲等一眾明星。
用《東邪西毒》的幕前幕後班底套拍《東成西就》，使得他們一會極盡悽婉，一會又極盡癲狂，簡直“精神分裂”，而且《東邪西毒》的部分劇本還都在王家衛的腦子裡，《東成西就》的劇本也是邊寫邊拍。
對演員，何等折磨。
好在《東成西就》27天完工，並沒有讓這個折磨持續的太長，並奪得1993年“香港十大最賣座影片”。至今在豆瓣上都比晚它一年上映的《東邪西毒》還要高出0.1分。
“段王爺”梁家輝後來這麼評價《東成西就》：“那些’賤賤’的東西，卻恰恰是那個時代人的心裡話、潛臺詞，只是礙於禮教什麼的，他們不敢說出來 ”。
人們不敢說的，《東成西就》說了，這種恣意和灑脫就像片中洪七公的那句臺詞：“來吧，英雄！”
這背後，是王家衛：“劉鎮偉叫‘技安’，但‘技安’也可以我們共用”的迴音，是建立在二人深厚友誼之上的奇蹟，尤其是劉鎮偉對王家衛的包容。
這兩個電影風格大相徑庭的人，始終能夠和諧共生，他們關係就如同各自的《東邪西毒》和《東成西就》，看似兩個極端，實則源於一個本體，相輔相成。
雖然後來劉鎮偉移民加拿大，難得被王家衛“騙”回來拍次電影，但“一約既定，萬山難阻”，有事他們總能湊到一塊。只是在那些沒有王家衛的劉鎮偉電影中，“賤鬧”的成分多了，讓人回味的東西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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