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中國電影，似乎存在這樣一個迷思：深受中國觀眾喜愛的國產片不少，得到國際認可的國產片不少，能做到二者兼得的，卻如鳳毛麟角。
“做出中國觀眾喜歡，也可以真正走向世界的中國電影。” 超小號影業創始人兼總裁宋曉文在採訪中這樣嚮往著，也踐行著。
在上週結束的第32屆東京國際電影節上，宋曉文擔任製片人，超小號影業出品製作的華語片《夏夜騎士》獲得亞洲未來單元大獎，首映環節收穫日本觀眾掌聲無數。
這不僅是青年導演尤行自編自導的長篇電影處女作，也是宋曉文擔任製片的首部中國電影。
這位85後的新晉辣媽，不僅曾入選美國《綜藝》雜誌好萊塢年度十大製片人，《銀幕》雜誌國際年度五十大青年電影人，其製片作品《南希》《孩童傑克》更是雙雙入圍2018年聖丹斯電影節，其中《南希》獲得了電影節最佳編劇獎。
一起拍電影也在電影獲獎後，第一時間採訪了青年電影製片人宋曉文，和她一起聊聊《夏夜騎士》的創作過程、獲獎感受，在中美電影產業的經歷，和公司超小號影業的現在與未來。
“回國拍戲對我和導演都是非常正確的決定”
《夏夜騎士》的誕生，始於宋曉文和尤行的一拍即合。
2017年，同在洛杉磯生活、工作的宋曉文和尤行，通過當時宋曉文的同事，也是尤行的女友相識。成為朋友的二人在私下的交流中，發現彼此對電影的品位相似，於是尤行拿出自己用心打磨了一年的長篇電影劇本，給製片人好友看。
宋曉文在談起當時看到劇本的感受時，也是難掩對作品和導演的欣賞：“我個人（對劇本）非常喜歡，劇本的氣質讓我想起了自己喜歡的一部電影——楊德昌導演的《一一》。尤行對人性和人類世界的洞察力非常敏銳，這麼多年的生活經歷和積累起來的文學、電影修養非常棒，我覺得他是具備一個好導演的很多要素的，我很欣賞他的為人，加上他的本子很打動我，所以我當時就說，我給你製片，我們來一起做吧。”
▲《夏夜騎士》導演尤行
雖然對電影的合作一拍即合，由於電影從籌備到拍攝都是完全的中國電影，故事又發生在導演的家鄉成都，回國拍戲也成為兩個人必然的選擇，但這對已在海外發展多年的兩人來說，都是一個艱難的決定。
高中畢業起就在美國學習、生活了十年的尤行，對國內的生活環境和電影行業工作環境並不瞭解，一些同輩好友的回國經歷和自己的簽證問題，更是讓他對放棄當下舒適熟悉的環境、回國拍戲這個決定，充滿忐忑和不確定。
而對當時還在洛杉磯做獨立製片的宋曉文來說，雖然深知回國做電影是自己作為華語電影人的必經之路，這個契機也還是來得既驚喜又突然。
回憶起這個決定，宋曉文也坦言：“對我們來說，當時這個決定太對了。因為作為土生土長的中國人，自己更有激情和衝動講好的，肯定還是中國故事。我也希望能夠多和自己國家的觀眾交流，而且現在國內電影行業發展得很快，機會很多。”
▲《夏夜騎士》製片人宋曉文、導演尤行在東京電影節
決定回國後，2018年初，風風火火的兩位海歸電影人便馬不停蹄地開始了電影的籌備工作。
用宋曉文的話來說，演員的確定非常順利。比如看了劇本便決定出演的黃璐，外形和角色完美貼合的小男孩天天的扮演者曦曦。
片中舅舅的扮演者、華裔演員林路迪，是接觸最早、也是最先確定的角色。談及為何會選用一個不會講四川話，文化背景上又和角色有些距離的演員，宋曉文的解釋證明了演員態度的重要性：“路迪很好學，他也很喜歡導演的劇本，對獨立電影很感興趣，所以自己一直在跟進（這個項目），還請了語言教練幫助他的臺詞，所以我們後來也沒有考慮過別人。”
紀凌塵的出演更加有趣。在綜藝節目裡瞭解到紀凌塵的宋曉文，覺得他無論是在外形還是臺詞、文化上，都可以本色出演片中“小夥子”的角色，就把他推薦給了導演。導演寫了誠懇真摯的長文，通過Instagram私信了紀凌塵，很快他的經紀人就和團隊取得了聯繫，見面後便敲定了合作。
▲主演紀凌塵在東京電影節
演員就位後，對於拍攝地的選擇，由於劇組的預算有限，加上學校拍攝許可的辦理手續複雜，拍攝時間又恰逢開學季，劇組最終決定在距離成都一小時車程的小縣城彭州進行拍攝。
幸運的是，有“小成都”之稱的彭州，由於較少受到城市化影響，九十年代的風貌還保存得很好，為電影場景還原提供了很多便利。
對於製片人、導演和公司團隊來說，《夏夜騎士》都是他們第一次在國內拍攝長片。沒有盲目地去模仿自己不熟悉的國內劇組工作方式，宋曉文和團隊始終抱持著製作效率最大化的原則，建立了穩定的工作機制，省去不必要的吃喝玩樂時間，每天工作十個小時，即使片中出現很多大夜戲，也會讓劇組人員回去充分地休息，晚點再開始第二天的拍攝。
回憶起電影拍攝中的最大困難，新晉媽媽宋曉文沒提自己當時懷孕在組天天吃肯德基和事無鉅細的操勞，而是強調了國內外工作方式的差異，比如國內劇組常見的財務上的混亂，不僅在全劇組人員的共同努力和溝通下得到解決，還建立起了自己的一套合規又高效的系統；比如劇組中美術和道具、攝影師和燈光師級別的不同，以及攝影師Sheldon雙語溝通上的問題。
▲《夏夜騎士》開機儀式
講到這裡，宋曉文再次激動地表達了自己對能與導演默契合作的慶幸：“尤行無論從創作角度還是商業理念角度都是非常專業的導演，他一方面在自己的創作上聚精會神，另一方面也知道如何配合製片人，我們有非常明確的分工。”
的確，我們聽過了太多製片人和導演之間矛盾鬥爭，甚至反目成仇的故事，所以像宋曉文和尤行這樣，建立在彼此理念的默契和深度的信任基礎之上，分工明確，現代、高效的國際化工作方式，不僅是宋曉文口中的幸運，也是所有電影人一直以來的嚮往。在這樣的工作模式支撐下，《夏夜騎士》的成功，並不令人意外。
“得獎是完全意料之外的事”
能帶著《夏夜騎士》到東京電影節舉行首映，已經讓宋曉文開心不已，得獎更是想都沒想過。“我們全劇組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除了had a good feeling的紀老師（笑）。
畢竟是第一次在國內拍戲還缺乏經驗，加上導演獨特的風格，可以對標的作品少之又少，《夏夜騎士》裡的每一步，都像是在摸著石頭過河。
最關鍵的是，因為時間倉促，提交給電影節的最終版本，後期一些地方的混音、調色和剪輯的微調，都還沒有完成。除此之外，在《夏夜騎士》得獎的亞洲未來單元，還有七部來自世界各地的影片入圍，其中不乏有經驗的導演和大的公司團隊。
面對激烈的競爭和自身的不完美，宋曉文對觀眾的反應也充滿忐忑。
事實證明，日本觀眾對影片的反饋，讓這位年輕的製片人如釋重負。不僅是在電影放映過程中，日本觀眾看得很認真，有哭有笑，映後提問環節的問題，也都非常精準地問到了導演想要表達的主題上。“我們覺得日本觀眾真的是非常棒的觀眾群體，所以也很期待能在日本發行。”
東京電影節之後，宋曉文還為電影報名參加了明年的一些歐洲電影節。在渴望與更廣泛地區的觀眾交流，提升電影關注度的同時，也希望可以借勢尋找到合適的國內發行方，幫助影片明年在國內院線上映。
說到這裡，宋曉文誠懇地表示：“希望發行方是和我們的理念契合的，公司不一定很大，但是可以幫助電影被合適的觀眾群看到，這是我們最大的願望。”
“嚮往華語片在世界上有自己的聲音”
2012年就赴美讀研、工作和生活的宋曉文，認為這些經歷帶給自己最重要的，是獨立思考和多角度看待問題的能力。
“做電影最怕的就是浮躁，或者說慾望太多，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落入這些陷阱，所以還是要樹立一個正確的價值觀，從各種不同的工作方式中吸取你認為正確的東西，慢慢地積累和成長吧。”回憶起這幾年的中美工作經歷，宋曉文也把自己的感悟娓娓道來。
▲《孩童傑克》劇照
而對於中美電影產業的不同，對宋曉文來說，其實是各有利弊，比起說誰的優劣勢更多，不如說二者更像是面鏡子，讓電影人在接觸中經過對比、思考，借鑑、吸收二者的長處。
美國的電影產業的標準化、工業化程度更高，劇組的分工也更細緻明確，劇組之間的工作方式都非常相似，對製片人來說，需要操心的事情也相對少了很多，壓力小的同時也缺少了激情。
而在中國，每個劇組都有不同的規矩，人情味和江湖氣息都很重，操心的事也更多，但對像宋曉文這樣還處於成長階段的青年製片人來說，這些壓力都會轉化成動力，幫助她去解決新的問題和挑戰，反而更有滿足感。
▲《南希》海報
近幾年隨著華語電影市場的發展，不僅《摘金奇緣》、《別告訴她》等反映華裔生活的電影在好萊塢成為爆款，引發熱烈討論，華人面孔也越來越多地出現在好萊塢的臺前幕後。而宋曉文認為，目前美國關注的，還只是華裔美國人的聲音，中國本土化影片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作為華語電影人新浪潮的一員，她的夢想是做出中國觀眾喜歡，也可以真正走向世界的中國電影。“我覺得現在的同輩也具備這種能力，因為他們很多具有國際化視野，有自己的想法和風格，也都在努力創新，所以未來中國新生代電影人，在世界上肯定會越來越好，我更向往真正的華語片可以在世界上有它的聲音。”說到這裡，宋曉文的語氣樂觀而堅定。
“超小號影業想和年輕觀眾一起成長”
“為千禧年的年輕觀眾創作優質內容，是我們最大的熱忱與理想。”
這是成立於2017年初，即將三歲的超小號影業公司計劃書中的第一句。
80、90後，甚至00後的中國觀眾，經歷了時代和技術上的劇變，形成了這一代人獨特的價值體系，成長為如今中國電影觀眾的中堅力量。作為85後新銳製片人，宋曉文一直希望能通過影視作品，展現同輩以及更年輕一代觀眾的生活狀態。
“我是特別看好我們這代，和00後這代觀眾的，我覺得他們很有機會成為一批高品質的觀眾。電影人也是和觀眾一起成長的，我想做東西給這些年輕觀眾看。”
談到對影視項目的選擇標準，宋曉文並不喜歡用文藝片、商業片這樣的界定方式，但在現在的語境下，超小號對像《夏夜騎士》這類文藝片的選擇會更加謹慎，計劃每一到兩年投入一部，接下來會把精力更多地放在類型片的開發上。
▲宋曉文與尤行得獎後開心擁抱
目前在重點開發的項目，有青春校園兄弟題材的癲狂喜劇片，圍繞父子情的閤家歡魔幻喜劇片，和驚悚懸疑片，還有自己編劇的喜劇題材網劇。
除了影視項目的開發與製作，超小號的另一個主營業務，是影視人才的管理。不同於國內常見的藝人經紀人，超小號的定位是做青年電影人的經理人（manager），為他們進行事業上的規劃，提供項目參考意見，以及其它法務稅務等資源層面的幫助。
業務才開始幾個月，公司已經簽約了包括尤行和釜山、平遙電影節入圍作品攝影師周聰在內的優秀青年導演、編劇、攝影指導、剪輯師等。宋曉文也希望通過自己積累的行業資源和經驗，幫助更多的青年電影人。
▲超小號影業簽約攝影師周聰作品
從七年前剛踏上美國求學路的學生，到畢業後在好萊塢踩著高跟鞋跑腿買咖啡的實習生，再到如今帶領中國電影摘得國際電影節大獎的青年製片人，宋曉文的電影之路走得專注、堅定、紮實。而無論環境如何變化、身份如何轉換、團隊如何擴大，宋曉文做優質影視內容的初心從未改變。
正如她對公司超小號影業的定位——成為一個強有力的開發製作工坊，和她所熱愛的年輕觀眾一樣，做有活力、有創造力的製作公司。
閱讀更多 一起拍電影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