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文課》:一本非典型的寫作指南

1999年秋天,在由榕樹下舉辦的聲勢浩大的首屆網絡原創文學大賽中,尚愛蘭憑藉其寫作的《性感時代的小飯店》成為了那一年最佳小說獎的得主,一夜之間紅遍天下。然而,與成名相比,她卻選擇從事教育行業,不僅耕耘在基礎教育事業上,還培養出作家蔣方舟。

回顧30餘年來的教學經驗與培養女兒蔣方舟的心得,在寫作者與中學教師的雙重身份下,針對命題作文,尚愛蘭把過去教學實踐中很多小朋友身上的一些共通的經驗總結匯編成這本“寫作指南”,以期激發更多孩子自主寫作的意識。

近日,尚愛蘭攜其睽違已久的新作《作文課》做客單向空間愛琴海店,與作家閻連科,女兒蔣方舟、北京市西城教育科學研究院研究員楊美俊一起就小學生作文展開探討,揭開作文的真相。

《作文课》:一本非典型的写作指南

活動現場。本文圖片 新經典文化提供

“去蔣方舟化”的作文課

早在2003年尚愛蘭就寫過一本名為《蔣方舟的作文革命》,時隔多年,新書《作文課》的發表在尚愛蘭看來完全是“去蔣方舟化”的。自蔣方舟18歲離開家鄉去北京念大學時,母女二人長期處於兩地分隔的狀態,而本書也是尚愛蘭在這段時間寫作而成的。在閱讀本書的過程中,蔣方舟時常能回憶起母親尚愛蘭對自己的教育與影響。

雖然年少成名,但蔣方舟一直被母親尚愛蘭教育要成為一個“中不溜”的孩子,因為太優秀或者是太調皮都會被老師注意到,而“中不溜”卻擁有了很大的自由。蔣方舟說,自由是“中不溜”孩子的特權,既不會因為作文太差要被老師請去單獨開小灶,也不會因為作文太好而浸泡在滿足虛榮心的表揚中。正是由於這樣的自由,也讓她在從小到大的成長過程中一直將創作與制度化的作文寫作平衡得很好。

與一般作文指導類的書籍相比 ,《作文課》顯然不是一本典型的寫作指南,沒有所謂的公式定律與寫作模版。尚愛蘭也在書中坦言道,“作文不是科學技術,永遠就是這麼保持著霧裡看花、水中撈月的狀態。在職業生涯結束之際,我也不敢說窺到了作文真相的全貌。如果我知道一點點作文的秘密,那就說出來供大家參考一下,我也可以與自己的職業好好地做一場告別。”

針對作文指導方法書籍盛行的情況,蔣方舟在現場也談到,現在很多家長教育小孩子會圖省事,覺得比起看作文指導方法類的書籍,給孩子一本作文精選照著模仿更實際。“在這種教導的過程中,家長是免除了教育義務的。”蔣方舟說。

在尚愛蘭看來,發現題材是最重要的寫作才能。與“怎麼寫”相比,“找到寫什麼”是最重要的:“不管是不是有意思,好好地寫個人經驗,比任何華麗的詞藻都要有效。”因此,尚愛蘭總是會用提問的方式幫助孩子們來調動個人經驗,譬如,你的媽媽是幹什麼的?你童年生活在哪?你去過哪些地方旅遊?

然而,尚愛蘭也承認小學生的個體經驗往往不夠豐富或者太過平面化,她建議從閱讀開始積累,在實際教學過程中,尚愛蘭獨闢蹊徑,經常讓學生“看經典繪本寫話”、“看奧斯卡短片寫話”。

一次,她要求學生寫“我最喜愛的動物”,大家不是寫“狗的忠誠”就是寫“蠶的奉獻”。在尚愛蘭看來,這些司空見慣的動物早就被無數學生寫過,而他們心中也很容易地有了篇現成的“蠶的作文”。但是,“好寫”與“寫好”卻是兩回事。因此,她播放了一部描繪昆蟲世界的紀錄片《點點蟲》給學生觀看,學生依依在觀看了微觀鏡頭近距離記錄下的微小生命後,激發了對食物鏈的底端——蜣螂的寫作興趣。

《作文课》:一本非典型的写作指南

《作文課》書封

從作文應試到作文的素質教育

表達與書寫是一個普通人行走社會的基本素養,然而,作為中國最獨特的文體,應試作文在閻連科看來幾乎和一般作家的寫作是毫無關係的。也就是說,作文寫得好並不一定能成為作家,而成為作家的人很可能小時候作文寫得並不好。

閻連科發現,雖然我們從小學三、四年級就開始練習如何寫作文,但很多人仍然連情書都寫不好。因此,應試教育文體的作文與我們的日常生活之間形成了一道巨大的縫隙。如何使作文成為通往日常詩意生活的臺階,在人真正寫作的時候成為臺階與梯子,也是尚愛蘭在書中試圖去回答的問題。

2018年以來,全國統一使用部編本教材,語文、歷史和道德與法治等學科都被統稱為部編本。部編本出現以後,“和大人一起讀”欄目把親子閱讀編入教材,讓家長也參與到教育教學中來。楊美俊談到在親子閱讀中,很多家長和老師並不知道讀什麼和怎麼讀。雖然他們不得不承認孩子也讀了好多書,但是讓孩子編一個小故事卻很困難。

“我們的寫作和閱讀是脫節的,讀書背後是什麼,其實我們並不知道”,楊美俊說。因此,讀再多白雪公主的故事倒不如培養孩子的寫作思維。楊美俊指出,尚愛蘭在書中強調的分段式書寫之所以重要,背後掩藏的其實是一個思維的過程。與技巧比起來,寫作思維的培養更加重要。

比如,面對最常見的作文題目《我的媽媽》應該怎麼寫?尚愛蘭指出,“應該避免把媽媽寫成家政人員。大部分的小朋友在寫媽媽的時候,都會寫做飯, 洗衣服、照顧生病的自己,但家長和老師在指導的時候應該意識到,媽媽作為孩子的第一任老師,肯定有孩子不具備的能力,可以言傳身教的事情,這樣就可以把媽媽在作文中的形象從‘家政人員’中拔出來,也區別於‘媽媽付出,孩子報恩’的傳統思路。用‘付出’和‘報恩’維繫的親情關係,絕不是媽媽無私付出的本意。”

此外,閻連科指出《作文課》的一大亮點是:告訴讀者作文不要這麼寫。他指出,“一般的作文精選書總是告訴你要怎麼樣,我們永遠做不好。但是尚老師告訴你說不要這樣寫爸爸、不要這樣寫媽媽、不要這樣寫風光,如果這些我們都做到了,可能剩下的就是我們要怎麼做了。”

好作文的審美不是單一的

談及好作文的標準,尚愛蘭不認為美詞美句是沒有前途的,但它並不應當是唯一的好東西。“辭藻華麗是美,樸實無華也是美,好的作文不應當有固定的標準,只要有獨特的人生體驗,就是好的書寫”,尚愛蘭說。她也強調,對於一般的小孩而言,獨特的生命體驗不是每個人都有的,所以能夠寫出自己獨特的表述就好了。

在尚愛蘭看來,寫作的本質是用我們的語言文字去交流與傳播更加豐富的情感。如果所有關於寫作的方法都是為了讓他們恐懼、厭惡甚至放棄,那就是錯誤的寫作方法。楊美俊對這種看法也表達了認同:“不是每條途徑都能夠讓一個人的心靈世界得以豐富,最終達到高度。我們整個的課程改革過程中,就是不斷地打破過去作文寫作的一個框架,釋放孩子的天性,讓他們在寫作過程中表達得更加到位。”

當被問到作文教育最大誤區是什麼的時候,長期在作文教學第一線的尚愛蘭表示,“我覺得誤區可能是我們自己的定位,我們老師可能把自己當成了作文的判官,所以孩子當然特別容易會寫出一些假大空的內容。我覺得我們不是判官,我們是輔助、幫助他們寫出更好東西的服務者。”

另一個誤區則是,老師和家長不要僅僅因為孩子寫的幾句話就判斷他是一個不老實或不陽光的小孩。尚愛蘭直言,情緒並沒有好壞之分,親人離世會難過,環境變差會擔憂,學習被幹擾會煩躁……負情緒也是一位有正義感、有愛心、努力上進的少年兒童的正常反應。因此,我們的命題作文不能只讓孩子們寫“一件快樂的事”。被幾千年文學史所證明的“憤怒出詩人”恰恰說明了負情緒才是寫作的驅動力。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