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麥提努爾帶隊巡邏在在木孜闊若牧業點通道。翟汝增 攝
祖國西陲邊關，遠處紅褐色的山，覆蓋著皚皚白雪。在新疆阿克陶縣境內有“冰山之父”美稱的慕士塔格峰的山尖上，一輪朝陽冉冉升起，從山背後射出的光芒照耀著整個大地。
深秋時節，護邊小組長麥麥提努爾·吾布力艾山帶領著護邊分隊沐浴著霞光開始了新一天的巡邏，木孜闊若牧業點這一路上的一草一木、一溝一壑，就如一張實況地圖在他的腦海中徐徐展開，在這裡堅守22年，他早把自己融入到這條邊防線上了。
麥麥提努爾•吾布力艾山用望遠鏡觀察邊情。
木孜闊若牧業點位於帕米爾高原，海拔高達5000米，被當地人稱為“冰窩棚”，在這裡牧民一年四季都得靠燒爐子取暖。這個點也是新疆阿克陶縣布倫口鄉的通外山口，是通往塔吉克斯坦、阿富汗和巴基斯坦的要道。
邊境線上，麥麥提努爾一邊檢查巡邏路上的可疑痕跡，一邊頂著風雪向女兒詳細傳授護邊經驗，父女兩人就這樣一步步融入到四周茫茫的雪山之中。
巡邏途中，組織護邊分隊休息。王國超 提供
70年，4代人，16名護邊員
去年，麥麥提努爾的女兒古麗加瑪力剛剛高中畢業，便第一時間向組織遞交了護邊申請書，追隨他加入了木孜庫倫護邊隊，成為這個大家庭中的第十六位護邊員，也是第四代中的首位護邊員。如今，古麗加瑪力已經可以獨立執行護邊任務了。
木孜闊若牧業點屬高寒氣候，氧氣稀薄、常年飄雪、日照強烈，境內高山谷地相互交錯、群峰溝壑疊連縱橫……由於氣候惡劣，建國時定居在這裡的也只有三四戶柯爾克孜族老鄉，麥麥提努爾的祖父珀默勒·多來提便是其中之一。
由於該地距離邊境線遠，區域縱長、面積極大，這裡的牧民們看到解放軍的巡邏任務很重，便主動騰出氈房供解放軍官兵休息，還自發加入到護邊巡邏隊伍中來。就這樣，珀默勒成了第一代護邊員，也是整個家族的第一個護邊員。
臨終前，珀默勒告訴子孫，自己曾向部隊官兵承諾：“一定守好國界線，不讓界碑移動1毫米！”正是在這份承諾的指引下，這個大家庭中先後有16名成員加入到護邊員的隊伍中。
在雪山徒步巡邏。
1952年，吾布力·艾山接過父親手中的護邊接力捧，成為了一名護邊員。“他總是穿著一身打了補丁的軍大衣、一雙開了縫的綠軍鞋，每晚睡前我才能見他一面。”在麥麥提努爾印象裡，父親總是不在家，裡裡外外都是母親塔西布·斯拉木一個人在打理，直到疾病纏身，他才戀戀不捨地下山。
1980年，麥麥提努爾的大哥塔吉丁·吾普爾接了父親吾布力的班。護邊巡邏中，不僅要完成日常巡查工作，還要負責看護邊境線上的一個物資庫。當時邊境線上條件艱苦，幾個護邊員每次只能擠在地窩子裡，隔一月才能回一次家。有一次，塔吉丁實在忍受不住寒冷和孤寂，偷偷跑回了家。滿臉鬍子拉碴、嘴唇也被凍得乾裂的他本想偷個懶，卻被自己的父親發現，連一口熱茶都沒來得及喝，便被趕了回去……
1997年，麥麥提努爾接替大哥，正式加入護邊員的隊伍。那時，高原上自然條件惡劣，許多護邊員出現了高原病，麥麥提努爾也不例外。今年44歲的他患有嚴重的關節炎，每次外出巡邏都要帶著厚厚的護膝，巡邏時遇到下雨陰天，他總是一瘸一拐的……
去年九月，古麗加瑪力高中剛剛畢業回到家中，本打算在家中呆一段時間便到臨近的喀什地區找工作。一次偶然的機會，她跟隨父親一同走上了巡邏路。巡邏途中，古麗加瑪力跟著父親一走就是十幾公里，雖然並沒有遇到什麼險情，但一路的艱辛、又冷又餓又累的感覺讓她幾乎難以忍受，同時也讓她對父親幾十年如一日的堅守感到好奇。
回來後，她將一路的經歷寫進日記，也開始認真對待這個既遙遠又近在咫尺的工作。在之後的幾天裡，她開始通過網絡和家中其他護邊員瞭解相關信息，逐漸將護邊和國防聯繫到了一起，自己心中那份希望通過自己的行動讓國家更安全、家庭更安寧的擔當感也如火山噴發一樣轟然炸裂。
不久之後，組織便收到了古麗加瑪力的申請書。她在後來的日記中寫道：“從那一天開始，我才真正理解了父親的工作和‘國防’這個彷彿很遙遠的詞彙。”
“我要成為一個與眾不同的護邊員！”宣誓入職那天起，她對著家門前鮮豔的五星紅旗暗自定下目標。
一年多來，向著心中的那個目標，她逐漸走開了一條新的護邊之路。三個月便練就了一身不俗的摩托駕駛技能，五個月便繼承了父親邊境“活地圖”的稱號，不到半年又扛起了護邊小組語言培訓的任務……如今，除了日常的巡邏護邊任務，她還利用休息時間在網絡上接受國防教育，並將所學的內容在護邊員中進行推廣，儼然成了護邊隊伍中的“權威人士”。
“我女兒是新時代護邊員。”說起女兒，麥麥提努爾總是一臉驕傲，“新時代護邊員，新在有知識、有文化！”
70年來，這一家四代人一共出了16名護邊員，他們的故事也帶動了一大批柯爾克孜族牧民自覺投身守邊護邊隊伍。麥麥提努爾說：“不管怎樣，我的孩子們都會傳承守邊傳統，守護好祖國每一寸土地。”
麥麥提努爾騎著摩托車在雪地裡與隊友一起護邊巡邏。王國超 攝
每個遲歸的夜晚，
他的妻子都輾轉難眠
幾十公里邊境線、22年護邊生涯、10匹馬、6輛摩托車、上萬次往返、全身上下20多處大小傷疤……雪原寂寞、高山巍峨，長空湛藍、人心赤誠！歲月的累積，留下的是感覺的觸痛，默默的付出，得到的是精神的安寧！
一大早，出了家門，麥麥提努爾把軍大衣裹得更緊了。
跨上摩托，用腳發動了十幾次，摩托車才啟動起來。“車又該換了……”正當他嘟囔的時候，妻子布加乃提·卡瑪力追了出來，往他的包裡塞了兩個饢和一瓶酥油，“忘帶乾糧，看你這一天怎麼辦！”
作為木孜庫侖牧業點護邊組組長，麥麥提努爾一天的工作任務很重。他這天的巡邏路程有20餘公里，走一趟下來需要2個小時左右。除了日常巡查，麥麥提努爾每天還得去一次邊境，來回近40餘公里，路況太差，騎摩托車也得花上3個小時。
途中感到累了，麥麥提努爾就和同伴把路邊的石頭一堆，在上面蓋個袋子，當作臨時的休憩點；餓了，就拿饢蘸點酥油吃；悶了，就哼兩首歌。“也不敢高聲唱，缺氧。”
巡邏間隙，給大家傳授戍邊經驗。王國超 提供
“以前山裡沒信號，一旦進山，就意味著失聯。”以往碰見緊急情況，麥麥提努爾和同伴只能自行解決。2005年冬天，他和同伴去巡查，卻遭遇了暴風雪。摸索前進中，麥麥提努爾不慎跌倒摔傷了腿。同伴們輪流揹著他，花了4個小時才回到家。
這樣的事發生過不止一次。每一個麥麥提努爾遲歸的夜晚，妻子都輾轉難眠，祈禱著丈夫平安歸來。
2002年，在一次巡邏中，麥麥提努爾攀爬懸崖時，腳趾被尖石割了一道深深的口子，但他仍然瘸著腳繼續巡邊。8天后，腳上傷口化了膿，連路都走不了。醫生心疼地說：“你們這些護邊員就是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命都沒了還怎麼護邊！”那次，醫生給他腳縫了5針，一個多月後才好。
“巡邊的工具，除了腿，就是它了。”麥麥提努爾指了指旁邊的摩托車。1997年，剛當上護邊員的麥麥提努爾攢錢買了一輛二手摩托車。此後22年間，麥麥提努爾騎壞了6輛。
2016年，政府在他們護邊員值班的卡點修建了宿舍，有電有熱水，還能做飯，還為他們配備了摩托車……
騎著配發的摩托車，麥麥提努爾和隊友們戍邊信心更足了，他們一路向著海拔5000多米的邊境線，越往前，山路越顛簸，空氣也越稀薄……
由於高原缺氧，天氣嚴寒、常年颳風，麥麥提努爾最近兩年腿腳愈發不聽使喚，可他依然堅持守邊，他說：“守在這裡就覺得特別踏實，國家把邊境的安全交給我們，我們就要負責任守好邊。”
征服惡劣環境，克服種種困難，四代人忠誠護邊、堅守承諾，在邊境線上被傳為佳話。每當被問起為何能堅守這麼多年時，麥麥提努爾總是語氣堅定：“我們一家人出了16名護邊員，只為守好邊境線，只有守住了國，才能守住自己的家！”
麥麥提努爾帶隊巡邏在沙漠中。王國超 提供
每當在國旗前唱完國歌，
放棄的念頭就打消了
蒼茫雪山、皚皚雪原，放眼望去盡是一片雪白，但在執勤房的一角，鮮豔的五星紅旗卻總是每天準時升起，從未間斷過。
“這就是我們每天守在這裡的信念和堅持的動力！”看著那面鮮紅的五星紅旗，麥麥提努爾感慨道。
“其實我們中也有人想到過放棄，但是每當站在國旗前大聲唱完國歌后，許多人都又改變了主意。”此時，麥麥提努爾回憶起了女兒的一段經歷。
去年冬天，天氣較往年更冷。剛剛接過接力棒的古麗加瑪力本是一個特別能吃苦的孩子，卻打起了退堂鼓。
麥麥提努爾•吾布力艾山（中間）與女兒（右一）在巡邏路上合影。
那天早上，她照常穿上厚重的衣服，騎上摩托車出發，但回來的時候卻已是次日凌晨、全身的衣服被凍得僵硬，腿拖著人，人拖著摩托車……
原來，在巡邏途中，由於操作不當，她連人帶車一起摔倒，直接砸進了路邊近2米多深的雪坑……
同行的幾人見狀，立即展開了營救。在近2米的積雪中，他們有的用手挖雪、有的用繩子拉人，半個小時後才將人和摩托車都救了出來。
為了不耽誤巡邏，古麗加瑪力手推摩托車堅持繼續巡邏。在零下20攝氏度左右的氣溫中，她的衣服開始一層一層結冰……
這一走就是十幾公里，一天下來，冷、乏、困、餓，回到執勤宿舍的時候，她全身已經被凍得麻木、生疼，看到宿舍的燈光時，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我本可以找個舒舒服服的工作，為何要自討辛苦？”那天晚上，她就在這樣的掙扎和糾結中昏睡了過去。
第二天清早，麥麥提努爾叫起了熟睡中的女兒：“巡邏的隊伍快要出發了，走吧，我們升國旗去！”
眼前一片鮮紅升起，心中一股暖流湧動。一連幾天，古麗加瑪力都神情恍惚、面露疲憊，但麥麥提努爾卻每天都重複著做同一件事——準時叫女兒起床升旗。
“這是我們必須經歷的！我相信她會回來！”背地裡，麥麥提努爾和妻子這樣講道。
麥麥提努爾（左一）騎摩托車帶隊巡邏。
又是一週，古麗加瑪力主動找到父親，“爸，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巡邏！”語氣平淡卻異常堅定。
“她肯定會回來。”麥麥提努爾心裡最為清楚。
國旗緩緩升起，巡邏的摩托車隊漸次出發，一顆年輕的心也在這裡發了芽……
古麗加瑪力說：“以前上學時，沒感受到父親這樣辛苦，當自己度過難關，成為一名真正意義上的護邊員後才體驗到了父親巡邊的酸甜苦辣。現在，護邊員崗位就是我實現人生價值和理想的最好途徑，我不會後悔，一定會沿著父親的足跡繼續堅守在這裡！”
“祖國的邊境安全高於一切”，如今，這句話已經成為他們幾十年如一日堅守在這裡的唯一信念。麥麥提努爾說：“守好祖國的邊境線是一種神聖使命，只要我們還在，國旗就會一如既往地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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