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適:我不是“民主自由”的花瓶

有人曾經統計過,狂放不羈的李敖一生罵過三千多人,卻唯獨對胡適極為推崇。這點頗是讓人意外,又甚合情理。的確,作為文人,胡適用骨氣撐起了文人的脊樑,他如此,李敖亦是。

在《播種者胡適》一文中,李敖寫道:“我不承認在嚴格的尺度下,胡適是‘哲學家’和‘史學家’,我寧願承認他是一個褪了色的詩人、一個落了伍的外交家、一個最卓越的政論家、一個永不停止的真理追求者。”

以李敖的性情及“毒舌”,如此“褒獎”,顯然已是殊為不易了。

同古堂 |胡適:我不是“民主自由”的花瓶

胡適

胡適(1891—1962),字希疆,學名洪騂,後改名適,字適之。思想家、文學家、哲學家。徽州績溪人,以倡導“白話文”、領導新文化運動聞名於世。

1918年加入《新青年》編輯部,大力提倡白話文,宣揚個性解放、思想自由,與陳獨秀同為新文化運動的領袖。1939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提名。1946~1948年任北京大學校長。1949年去美國。1952年返臺,1957年始任中央研究院院長。1962年在臺北病逝。

胡適是民國學界的泰斗,也是文學革命的先鋒。

其性雖溫和,在倡導白話文中,卻以《新青年》為陣地,所發表的《文學改良芻議》,如“孤膽英雄”般掀起了文字學的滔天巨浪。

彼時,有人對其不滿,刊發了《胡適與國運》小冊子四處發放,肆意詆譭,甚至糾其批鬥的輿論也喧囂塵上。不過,在文化大道面前,即使遭遇守舊派的重重阻撓,曲解,乃至於謾罵,他也絲毫未有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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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適與蔣介石合影

此外,儒家文化,向來崇尚氣節,胡適對於權貴,從不放低姿態。其與蔣介石曾有數次衝突,令蔣十分惱火。在日記中,蔣介石寫道:這是一次侮辱!更說到“我不知其人之狂妄荒謬至此,真是一狂人。”

文人錚錚鐵骨,由此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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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介石 致張曉峰信札

紙本 信札一通五紙

尺寸:29.5×21 cm×5

蔣介石(1887-1975),名中正,字介石,浙江奉化人。國民黨領袖、中華民國總統。初就讀於保定軍官學校,後留學日本,畢業於東京振武學校。加入同盟會。歷任黃埔軍校校長、國民革命軍第一軍軍長。孫中山去逝後,長期領導中國國民黨達半個世紀,任國民黨中央組織部長、國民革命軍總司令等。其從政生涯橫跨北伐、訓政、國共內戰、對日抗戰、行憲、民國政府退守臺灣及東西方冷戰,在中國近代史上有重要地位。

張其昀(1900-1985),字曉峰,浙江寧波鄞縣人,中國地理學家、歷史學家。1923年張其昀畢業於南京高等師範學校,後在上海商務印書館、國立中央大學地理系、國立浙江大學史地系、哈佛大學等單位任職。1949年到臺,曾任中國國民黨中央委員會秘書長等職。創辦中國文化大學、中華學術院等,著有《本國地理》、《政治地理學》、《中華五千年史》等。

有人曾經說,如果沒有胡適,那麼中國現代文學是否可以存在?

筆者私以為,能引人有此深思,則胡適對於文學的貢獻,已然不言而喻。作為白話文的急先鋒,他首先點燃了新文學運動的熊熊之火。其所著《文學改良芻議》,陳獨秀亦贊為“今日中國之雷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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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適

事實上,胡適的“文學革命”與“語言改良”的思想並非突發奇思,而是早已萌芽。其在哥倫比亞大學演講時,以《如何可使吾國文言易於講授》為題,可見早有思考探索。

胡適更以白話文寫作詩歌,詩詞韻律極佳,格調高雅,又耐人尋味。如其所寫新詩《希望》,後譜曲為《蘭花草》,為人所熟知,傳唱九州。

我從山中來, 帶著蘭花草, 種在小園中, 希望開花好。

胡適的新詩,至今讀來,依舊如沐春風。如小詩《飛行小贊》,詩云:“看盡柳州山,看遍桂林山水。天上不須半日,地上五千裡。古人辛苦學神仙,要守百千戒。看我不修不煉,也凌雲無礙”。

雖近似“打油”,卻平實淡遠,自由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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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適 飛行小贊

水墨紙本 鏡框

尺寸:26.5×32cm

款識:看盡柳州山,看遍桂林山水,天上只消半日,地上已千里。古人辛苦學神仙,要守百千戒。看我不修不煉,也騰雲無礙。小仙女士。胡適。

鈐印:[胡適]

胡適,原名嗣穈,字適之。著名思想家、文學家、哲學家。徽州績溪人,以倡導"白話文"、領導新文化運動聞名於世。1918年加入《新青年》編輯部,大力提倡白話文,宣揚個性解放、思想自由,與陳獨秀同為新文化運動的領袖。1938~1942年出任中華民國駐美大使。1939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提名。1946~1948年任北京大學校長。1949年去美國。1952年返臺,1957年始任中央研究院院長。胡適一生的學術活動在文學、哲學、史學、考據學、教育學、紅學多個方面均有涉獵,主要著作有《中國哲學史大綱》(上)、《嘗試集》、《白話文學史》(上)和《胡適文存》等。

亦或者其《秘魔崖月夜》中,所寫的“山風吹亂了窗紙上的松痕,吹不散我心頭的人影”,令人心生指星望月般的寂寞和那無處排遣的思念,只是奈何春花最愛向風中搖擺,黃沙偏要將痴和怨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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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適 行書《秘魔崖月夜》詩節錄

水墨紙本 立軸

釋文:山風吹亂了窗紙上的松痕,吹不散我心頭的人影。三十多年前的詩句,志維兄。適之。一九五九,六月。

鈐印:胡適之印

文字著錄:《嘗試後集》P5,臺北胡適紀念館,1971年

同時,胡適也是新紅學考證派的鼻祖,其將《紅樓夢》小說納入學術研究,也是創舉,此後紅學研究經久未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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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考證》胡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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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考證》(改定稿)

只是《紅樓夢》太過晦澀難懂,又龐大複雜,與胡適倡導白話文,背道而馳,所以其曾多有批判《紅樓夢》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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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適 跋《紅樓夢考證》之一手稿

水墨紙本 稿紙四頁

著錄:《胡適文存》二集卷四。

注:手稿用《每週評論》稿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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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適 跋《紅樓夢考證》之二手稿

水墨紙本 稿紙十頁

著錄:《胡適文存》二集卷四

此外,胡適認為教育應有獨立自由的學術研究之風,即研究自由、思想自由、教學自由等。其於1928年就協助蔡元培創辦了民國時期中國科學、文化研究的最高機構—中央研究院,開獨立、自由之學術研究氣氛。

1940年,首任院長蔡元培在香港不幸逝世,蔣介石內定了顧孟餘為繼任人選。而當時尤以胡適的呼聲最高,當局內定之舉遭到傅斯年、陳寅恪、蔣夢麟等人的嚴重反對。陳寅恪更放言:本人大老遠來重慶,只為胡適投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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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夢麟、蔡元培、胡適、李大釗 合影

1957年,胡適始任中央研究院院長一職,併為此而不遺餘力奔走,直至病逝。其曾致信復謝唐縱協助解決中央研究院用地問題一事,可窺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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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適致唐縱信札

水墨紙本

封文:唐秘書長乃健親啟,胡,二月十四。南投縣中興新村,臺灣省政府。

注:此件信札共一通一紙。附實寄信封及便條一幀

唐縱,軍統四大巨頭之一,有軍統智多星之稱。1938年任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委員長侍從室第六組少將組長,主管軍事情報8年。先後任國民政府中將參軍、軍統局代局長、內政部次長兼警察總署署長,主持國民黨在全國的警政。

除學術自由外,胡適亦崇尚言論自由。如其1946年在北大即以“民主與自由”為題,發表演講。如其所言“為個人爭自由就是為國家爭自由,爭取個人的人格就是為社會爭人格。真正自由平等的國家不是一群奴才建立起來的。”

當時蔣介石為整肅言論,將《自由中國》的編輯雷震逮捕羈押,並判刑十年。胡適為《自由中國》的創辦人,其畢生為自由、民主奉獻,聞知此事,十分痛心與震驚。為營救雷震,胡適自美匆匆回國,臨行前,美國《時代雜誌》發表了關於雷震案的相關消息。

胡適閱完報道後,深有感觸,遂致信亨利·魯斯表達感謝之情及維護言論自由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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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適致美國友人書信手稿

亨利·盧斯(Henry Luce,1898—1967),原名亨利·魯濱遜·盧斯,在世時被稱為哈里(Harry),美國非常著名的媒體大亨,他創辦了美國最重要的三個雜誌,《時代》、《財富》、《生活》,他創辦並留下的時代公司現在也因“時代華納”這個全球最大綜合性媒體巨頭而佔據世界傳媒的重要地位。

人們說,在20世紀50年代的時候,亨利-盧斯的影響力至少與美國國務卿相當,艾森豪威爾總統請他擔任大使,他拒絕了,因為他想當國務卿。盧斯頭上的稱號包括“教育家”、“宣傳家”、“虔誠的基督徒”、“意識形態專家”、“西方理論家”、“保守人士”等等。《美國新聞百科全書》稱讚他是“真正的知識分子”,人們甚至說,“他的雜誌的影響力遠遠超過整個美國教育制度的總和”。英國首相邱吉爾曾經說,盧斯是美國最有影響力的7個人之一。由於盧斯首先提出“20世紀是美國的世紀”,因此,20世紀50年代也被稱為“盧斯的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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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魯斯

胡適在臺晚年時,王志維為其身邊工作人員,他也是胡適紀念館的實際負責人,二人感情甚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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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適 王志維 合影

胡適秘書胡頌平在《胡適之先生晚年談話錄》中曾言,先生在南港住宅裡的私人物件都由王志維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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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適 書法 朱熹語錄

水墨紙本 立軸

釋文:寧繁毋略,寧下毋高,寧近毋遠,寧拙毋巧。

朱子語。志維先生。胡適。

鈐印:胡適

據悉,胡適過世後,王志維幫助清點遺物。誰知一代文學巨匠,思想啟蒙大師,又先後擔任民國駐美大使、北大校長、中央研究研究院長等要職的胡適,除了書籍及文稿外,全部財產僅135美元,窮困潦倒至斯,令人涕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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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適 行書 錄顧亭林詩

水墨紙本 立軸

釋文:遠路不須愁日暮,老年終自望河清。亭林詩。志維兄。適

文字著錄:文字著錄:《中華新文學運動小史》,臺胡適紀念館,一九五八年。

其晚年的落魄,正如顧炎武所言“遠路不須愁日暮,老年終自望河清”。王志維回憶胡適時,也不禁慨嘆其“寧鳴而死,不默而生”,可見敬仰之情。

此詩文,胡適紀念館將其作為封面,亦有刻於石碑,館內景醒目處也可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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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適所寫此詩句 碑刻及宣傳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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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適紀念館 內景

筆者私以為,晚年的胡適無疑是痛苦的。

大陸發動浩蕩的“批胡”運動,將其批至體無完膚,臺灣當局對其雖看似奉為上賓,卻也是因他海內外巨大的影響力,當作“民主、自由”的花瓶而已。否則,蔣介石為何會把胡適主辦的《自由中國》編輯雷震逮捕判刑?

寂寞胡適,百年孤獨,斯人已矣,嗚呼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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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年胡適

此文中,胡適相關墨跡將於11.3-11.10在上海寶龍美術館4號廳展出,另有周作人、陳獨秀、朱自清、劉文典、老舍、黃侃、梁漱溟、孫中山、袁世凱、黃興、廖仲愷等諸多國學大師或民國政要等書札,齊聚一室,至為難得。

百年中華,大道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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