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事變中戴笠的“遺囑”:捧出對蔣介石的忠誠

西安事變中戴笠的“遺囑”:捧出對蔣介石的忠誠

  從西安事變和平解決過程看,戴笠那一化險為夷的妙招,是在無可奈何之中做出的自我保護之舉。

  事變前後情報失靈

  戴笠嗅覺敏銳,心思縝密,為天生的特工人才。1932年3月,他被蔣介石指定為復興社特務處處長,同年9月軍事委員調查統計局成立時任二處處長。這位黃埔六期生後來居上,實職和權力一躍超過不少早他幾期的黃埔學長。戴笠的二處為軍警處,負責掌握各軍隊的動向,特別是對非中央軍進行內部滲透、安插、收買、竊聽等,一有風吹草動,各地情報會迅速彙集,由他綜合分析判斷,隨之做出相應措施。

  東北軍剛入陝時,由於兵力強盛,與西北楊虎城部有些摩擦,張、楊之間一度也有誤會。後來在高崇民和中共的協調下,張、楊認識到他們之間如加深分歧,正是蔣介石所希望的。為不被蔣各個擊破,雙方應團結一致,共促蔣介石加快抗日。

  張、楊都是有心機的政治人物,為麻痺監視他們的特務,雙方往來採取“暗通明不通,上合下不合”的方法,有時還故意暴露一些矛盾對立事件。這些舉措,把戴笠和張、楊身邊的晏道剛都矇騙了,張、楊西安扣蔣事件得以順利進行。

  自12月8日張、楊決定兵諫後,東北軍和西北軍都進行了緊張的準備。對於這些調配部署,戴笠的耳目竟毫無察覺和報告。

  南京得到西安事變的消息,最早是樊崧甫於12日下午3時許發出的電報:“西安發生兵變,委員長消息不明。”獲知西安異動,戴笠如坐針氈,頻頻向西安秘密電臺呼叫,均如泥牛入海。直至次日,特務處西北區區長江雄風才報告:張楊異動,校長被押,情況不明。而此時公開媒體都報出確切消息,張、楊《對時局宣言》也已在12月13日《解放日報》刊出;宋美齡已收到張學良發出的電報,連遠在香港的宋子文也獲知確情。這一切無疑是打了戴笠一記悶棍,他的情報機構全線失靈,他要獲知西安的情況還得通過其他渠道來了解。

  戴笠感到事態的嚴重。萬一仗打起來,不但“校長”性命不保,他的人生之路也將發生重大逆轉。“復興社”頭目文強對此時的戴笠有形象的回憶:“我記得事變發生的三四天之內,戴笠哭喪著臉,繞屋嚎叫,一籌莫展,認為蔣介石凶多吉少,很難有活命的可能。他想出的辦法是趕快找到能飛簷走壁的夜行者,準備爬越城牆,星夜去西安救其主子。”(文強《復興社在西安事變中分成和戰兩派》)

  自由之中立下“遺囑”

  正當戴笠萬念俱灰之時,轉折點突然到來。宋子文12月21日從西安返京,即邀戴去他住處,告訴他將再返西安,並請他一道同去營救委員長。戴笠驚喜萬分——宋子文在關鍵時刻還是要起用他。

  12月22日中午,戴笠隨宋氏兄妹、蔣鼎文、端納、郭增愷同乘一架飛機經洛陽轉至西安,抵達時,已是傍晚。戴笠此行西安約為兩天時間,從陸續披露的史料看,他沒甚作為。張、楊也沒有為難戴笠,反而給他很高的禮遇、自由的行動。或許為了彌補此前的嚴重失職,挽回政治和忠心上的失分,城府深厚的戴笠觸景生情,急中生計,在張學良公館寫下了一份“遺囑”:

  “自昨日下午到此,即被監視,默察情形,離死不遠,來此殉難,固志所願也,惟未見領袖死不甘心。領袖蒙難後十二日,戴笠於西安張(學良)寓地下室。”

  這份“遺囑”可謂戴笠心機的典型體現,它不是一般的矯情造作,而是在粉飾乃至捧出對蔣介石的一番忠誠,以便事後攫取遇危不亂、成功成仁的政治資本。這份“遺囑”雖未署日期,然從文中“自昨日下午到此”及“領袖蒙難後十二日”句不難推算,當寫於12月23日,戴笠到達西安僅僅還只一天。戴22日傍晚到達,24日離開,他在西安停留的時間再怎麼算也不到兩天整。那麼,這兩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首先來看戴笠這兩天的活動:22日傍晚,赴西安眾人抵達張學良公寓,稍作停留,宋美齡去了蔣介石處,戴笠則隨宋子文、蔣鼎文與張學良洽商有關西安之事的處理,此事見之於宋子文日記和蔣鼎文紀念集相關記載。是晚戴在張學良公館用餐和住宿,同吃同住的還有蔣鼎文和“西北剿總”的政訓處處長曾擴情。曾擴情在《西安事變回憶》記述:“張(學良)把宋美齡、宋子文、端納三人送到蔣介石處,留戴笠、蔣鼎文和我三人在家晚餐,戴、蔣兩人住在他家,我仍回到省銀行”。又據《蔣鼎文紀念集》載,宋子文也與蔣、戴一起住在張公館地下室。

  第二天,也即23日,張、楊提出西安事變談判建議方案,宋子文感到棘手,趕忙召蔣鼎文、戴笠共商對策。三人緊急會商後提出一個反建議書面方案,並報蔣介石批准,此事宋子文12月23日日記有較詳細記述。反建議這種重要書面方案,討論斟酌顯見不可能一時三刻,且這一方案還要等待蔣介石批准後,三人才可決定或聚或散。而到了24日,戴笠則不辭而別離開西安。宋子文12月24日日記作如是載:“戴(笠)的不辭而別令敵手甚為不悅。”(宋子文《西安事變日記》)

  以上是三個親歷者記錄他們與戴笠在一起的活動。

  再來看戴笠此行的身份:戴笠是由宋子文提名,由張學良出面邀請的,是同宋子文、宋美齡、蔣鼎文一樣的南京方面的使者,實際上是代表南京方赴西安談判的代表之一。宋子文12月21日日記載:“一、應讓蔣夫人來西安照顧委員長,並改變其聽天由命的態度。二、由戴雨農(笠)代表黃埔系前來西安,親身觀察此地之局勢……我把我的決定通知張、楊,獲其同意,且張(學良)給蔣夫人與戴(笠)寫了信。”

  經過如此官方商定程序奔赴西安,且是解決事變問題的關鍵時機,張學良不可能也不會拘禁一個南京所派的官方使者。

  其三,張學良是一位重義守信,有點江湖俠義之人。孔祥熙、宋美齡、黃仁霖還是陳誠等都多次提及這一點。孔祥熙說:“張學良平素為人,素重信義。”(孔祥熙《西安事變回憶錄》)黃仁霖說:“張學良雖然輕率魯莽,卻還是一位信守諾言的人。”(《黃仁霖細說西安事變》)宋美齡說:“餘固知張學良之為人,不至如此(不守信義),今更得證明矣。”(《宋美齡回憶錄》)至於在對待當時南京所派,特別是由他出面所邀使者的接待誠意,陳誠《西安事變紀事》記錄張學良的態度可予印證:“12月18日,今日張(學良)來,謂子文、墨三均擬來陝。一民(朱紹良)問張,他們來了,保能不失自由嗎?張答,那我不能失信。”(陳誠著《西安事變回憶錄》)以戴此時南京使者的身份,又事前徵得張學良所同意,張不可能失信把戴笠監視扣押。

  其四,從蔣鼎文和戴笠的自由行動來反證。這兩天蔣鼎文除與戴一起參加了上面所述的相關談判和商討,還共住在張學良公館地下室(包括宋子文)。現在所能看到的資料,只是蔣鼎文比戴笠多了會訪陳誠,面見蔣百里,會見周恩來,其餘時間宋、蔣、戴等都是集體商討對策和活動。難以設想,對同住一屋的幾個大員,一個讓他有合適的行動自由,一個會去做“離死不遠”的囚徒式看管?客觀事實也說明,張、楊沒有對戴笠這樣做。

  其五,如前所述,戴笠與“二宋”同來,且戴是宋子文向張學良推薦並獲張同意所來西安之人。按照張、宋的關係,即或張有除戴之想,在這特定情況下,張也要看在“二宋”的面上,何況這時候張學良釋放蔣介石在即,閻王都要放了,何必再殺戴笠這種小鬼?

  其六,還有史料證明張學良對戴笠這趟西安之行不但不作“囚徒”監管,還予以相當禮遇。五十多年後,張學良89歲在美國接待郭冠英訪問,郭對張舊事重提:“您在西安事變時,對戴笠不錯啊!”張學良默然無語。(《張學良口述西安事變》郭冠英著錄)

  “默察情形,離死不遠,來此殉難,固志所願也。”假如事實真如戴笠所述“離死不遠”,那末戴笠就是死囚監管的待遇,他不可能參加談判,不可能參加會商,更不可能在24日自由離開西安。須知,其時張、楊若要為難你,或要除掉你,就像除掉籠中之鳥一樣容易。

  實情僅是遭張嘲弄

  張學良當年為什麼同意宋子文把戴笠帶來西安,從當時的情況看,還是晚年張的口述中,似乎是對戴笠的特務行徑有所不滿,這位公子哥兒出身的政治家在縱情地戲謔這位不可一世的特工王。

  還在西安事變發生前,即8月底,在西安的特務們不通過張學良,就抓捕了張身邊的人,包括東北大學的學生宋黎、馬紹周和關時潤等。張憤然道:“捉人居然捉到我的頭上來了!”於是乘機武力查抄了國民黨陝西省黨部,並收繳到特務們彙報的關於東北軍和十七路軍的情報,及有關於張學良本人的。這次行動羞辱了C C和戴笠們的卑劣行徑。戴笠這次到西安,張學良給他一個小小的下馬威。

  其後,張學良語帶機鋒地問戴笠:“老戴,你們的特務工作是怎麼做的,我與楊司令搞了這麼大的事情,你們都不知道?”戴笠一臉茫然,囁嚅半晌回答道:“我們從來不對副司令做特務工作啊!”(慄又文《西安事變與張學良將軍》)

  戴笠短短兩天的西安之行,借所謂“遺囑”來表忠心。為了自我保護,轉移失職之過,他竟違背實情,矯揉造出如此“大作”,其心機之深,可謂無以復加。而到西安事變和平解決後,戴笠在南京儼然以功臣自居,與鄭介民等彈冠相慶。

  戴笠也許沒有想到西安事變的當事人張學良、宋子文、蔣鼎文、陳誠以及曾擴情等都會有各種文字通過不同渠道披露出來,稍稍梳理分析就可知當時的基本真相。這些角度不同且無意之中的記述,並非針對戴笠而寫,然通過對照佐證,可以還原當時情況,足證戴笠的“遺囑”是沽名掩世的“遺作”。聰明反被聰明誤,一代特務天王留下了一個著名的歷史笑柄,供後人茶餘飯後把玩。可見要掩飾歷史實情,有時也是很難的。《南方都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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