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我的故乡陕北

八十年代,恩于巨大的因缘和合,坠地于黄土高原怀抱里一个小小的山村,不记得吹了几场春风,下了几回雪,就和高原告别了,乡愁伴我漂泊在异乡和异乡,走过青春的抒情,走过岁月的沧桑,走过病痛,走过死生流转,走不过对故乡的怀念。

北纬35度,东经107,的那片黄土高原的沟壑残塬区,已和我的生命合抱了,鄂尔多斯台地地貌,几乎在可视的范围内,就汇集着塬、梁、沟、洼、川的各种地型,沟里有山泉小溪,窄窄的沟坝地,川道里汇溪成河,有大片的平地,人们择水而居,塬上是没有水的,塬顶也只有少量的平地,塬上的人羡慕着沟里人的生活,沟里的人又羡慕着川里人,但都一样的和土地打着交道,区别在水源的远近,坡地和平地,贫瘠和肥沃,只是小时候从未去在意这些,那小小塬上的山村就是我梦里的“呼兰河”。

春天那满山遍野的山桃花时间一到,仿佛在一夜之间全都绽放了,而后是杏花,是梨花,是迎春花,是孤零零红彤彤的山丹丹,尽管春天的道路依然是泥泞的,在高原的梁梁洼洼间我却不断的和她们相遇,夏天时常有大雨引发的山洪,黄色的泥水怒吼着夺路而去,常常引起我恐惧而好奇的凝视。秋天来了,湛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悠扬的歌声,秋风吹过沉甸甸的谷穗,吹过林立的玉米地,所有干黄的叶子,在秋风的引领下,奏起丰收的交响乐。丰收的秋天更像是一场战斗,人们争分夺秒的往家搬运,谷子玉米大豆南瓜红薯,哪一样都得急匆匆的往家里抢收,因为要收的东西多,陕北的冬天又来的早,地说上冻就上冻了。

在海滨城市已待了20年,在“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海边时常回忆黄土高原那漫长的冬天,走过在北风中苦苦挣扎的荒草丛,走过那些低矮疏松的灌木林,爬上视野开阔的山顶,对着绵延不断的苍莽山峦用尽全力喊一声爸爸,爸爸正不知在哪一个山谷里忙碌着,在多愁善感的年少岁月里,满眼黄土高原的荒凉,生命的无力感在山水间蔓延……

有诗一般风景的地方,很少有诗意的生活。小山村四季都有不同美丽的风景,在这里为生存奔命的人们几乎感受不到它的美,老一辈的陕北人,常常以受苦人自称,在一个电视访谈节目上。看到曾在陕北下乡过的知青讲到受苦人的说法时,泣不成声,于是我的泪水和屏幕里他的泪水就相拥在一起,陕北的汉子婆姨,曾是那么质朴,那么善良,在清峻苍凉的黄土里笑来,黄土里哭,熬深了皱纹,熬弯了脊梁。生老病死都与黄土同在。小小的山村,几乎每一户都有一段苦难的家族史,在漫长的时空里,陕北一直是游牧民族与农耕文明对抗的前沿阵地,“羌管悠悠霜满地”,直至近代,始于1862年的‘’小白帽动乱‘’屠杀了大量的原住民,现存的原住民很少,多有河南,安徽,山东逃荒而来,闲时聚在一起,是各种方言的杂烩,每一句简单的话语,都充满了生活的沉淀,和命运抗争,把光景过好,是陕北人无言的信念,秋收后进入漫长的冬天,女人们要捺这下一年全家穿的布鞋,男人要砍下一年用度的柴火。一年里也就是过年有几天闲传的时间,孩子们是要去放羊的,每天早晨都要去沟里用毛驴驮水,小毛驴,吃水要用它,赶集也要用它,种地也要用它,是山村生活的标配,山村的人家大都过着半牧半农的生活,靠着发羊财过活,地里打的粮食刚够基本的吃穿用度,再有别的开销,就得从羊身上想办法,勤劳是在陕北生存的法宝,稍微懒做一些陕北就会告诉你什么叫饥寒交迫,小小山村的人们用尽生命的全力追赶着生活,在陕北这片土地上生命的成长,那么艰辛,又那么顽强。

20年间几次回到故乡,那时候回乡的路是慢长的,从胶济线到陇海线,是济南,是徐州,是郑州,三门峡、灵宝、西安,再乘大巴爬越尘土飞扬的宜君梁,故乡的山水才在眼前呈现,现在已无需这样的周折,而故乡比远方还远了,故乡土地上当然也有许多挂念的故人,只是那时候太年轻,那些纯真的情意都没有去珍惜,也有过一个;张承志《黑骏马》里的“索米娅”。一次次来到我们分别的河边,也曾趴在草地上,俯视着那片留下她无数足迹的土地,全身都是泥土苦涩的味道……祝福那些在时光里走散的小伙伴岁月静好,渐行渐远,不怨你我,亦不怨他,是我们有各自不同的生命体验形成不同的三观,选择了不同的生活方式。天空的云朵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人生离合亦复如是。

欣喜亲人们的生活水平不断的提高,虽然他们还面临许多现实的问题,但是再也不再是以前的那种受苦人了,曾经小小的山村,象“马孔多”一样消失了,人们都搬走了,窑洞倒塌了,路和院子都被荒草淹没了,山间小路上那一年四季飘荡的驼铃声已不再悠扬,晨暮之间的炊烟哪里去了?那些跑的呼噜噜的羊群哪里去了?那些上墙揭瓦的娃们哪里去了?站在寂静的塬上,想起胡德夫民歌里的歌词;“牛背上的牧童还在牛背吗?”其实谁还在意这些,当乡土文化已不再是文化的主流,它变的在书里、在电影里、在照片里、似乎已经沦落成了一种消费品,当田园牧歌已变成现实生活的美好想象,我们的乡愁又在哪里安放,童年的美好记忆,到头来变成了一场农业文明的末世繁华。

黄土高原,在亿万年凛冽的天宇下存在的真实,坚定,从来都没有忘记高原的润养……深沉的情感来自过往的刻骨经历,沥沥思来,少时淋的每一场春雨,迎的每一回秋风,大地都仿佛怀着无边的悲悯……理解了那片土地上生死往复的生命的圆满,不纠结、那些扑面而来的真实时常敲碎了回忆的美好、“相逢谁信是前缘’、“莫向东风怨别离”……

我可以站在黄土高原上去拍几张照片,照片是空的……高原我背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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