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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航是一名小學六年級的學生，是我堂姐的兒子，我給他補習功課一個月了。
他是一名差生，全年級300人，他排258名。他的日常作業老師不收，只能交給小組長。
堂姐每個月的工資都用在給兒子補習功課上，可兒子還是一退再退，成了老師眼裡的“編外生”。
小航並不是一個熊孩子，相反，他有一些懂事，也在努力思考身邊的人和事，只是這世界的規則並不認可他。
我整理了一些小航與我的談話，從這些凌亂無序的表述中，我們可以窺見一個孩子真實的心路歷程。
這些是他的所思所想，快樂憂傷，煩惱憤怒，都在裡面。在徵得了他的同意後，我把這次的談話內容發出來。
希望作為父母的我們，可以平心靜氣地聽聽一個所謂的“差生”的心裡話。
1
媽媽，我求你
放棄我吧！
我讀的小學是重點學校，我的班主任是優秀教師。我媽說我走了狗屎運才分到秦老師的班裡，可我不爭氣，讓秦老師失望了。
我媽說，為了讓我讀這個重點學校，她傾家蕩產買了學區房，家裡差點揭不開鍋，還欠了一屁股債，現在我家貸款還沒還完呢。
我想說，這些關我什麼事兒？我讓她買學區房了？是她非要逞強讓我上重點的。
等上了初中，以我的成績會分到慢班，那時候我就解脫啦。
我媽就知道逼我努力，她自己怎麼不努力。人家父母接送都是寶馬奔馳，她蹬個電動車風裡來雨裡去。
今天一大早起來，我說我自己煮方便麵，媽你歇會兒，待會兒還得上班呢。
我是好心吧，她不領情，還破口大罵：
“你個殺肉吃的東西，沒出息的窩囊廢，一個大小子就知道做飯。做什麼飯，做飯是女人的事兒，你給我背英語去，讀課文去。你現在不努力，將來就只能像你爸爸一樣幹力氣活。
媽希望你去寫字樓裡上班，守著電腦打著領帶喝著咖啡，這才是有意義的人生，你懂不懂？！”
我也不想惹她生氣，她罵她的，我不吭聲，我躲起來看《米小圈》。她又不幹了，把我的《米小圈》扔地上，踩兩腳。
“你個沒出息的玩意，看什麼漫畫，好學生誰看漫畫，給我讀《朝花夕拾》去。
你怎麼不說話，你是不是把我說的當耳旁風了，你重複一遍我說的話！”
我重複了一遍，她說我聲音小，硬逼著我吼了幾嗓子，那一刻我覺得她不可理喻。
每天放學，先在作業班寫作業，我媽說餓著頭腦清醒，寫完才能回家吃飯。
我偷偷在書包裡藏了倆麵包，被她發現了，又是一通指責辱罵，說我想氣死她，不聽話，不愛學習，天知道，我只是餓得受不了，想吃點東西墊補墊補。
我特別想對我媽說：“媽，我求你了，放棄我吧！我成不了學霸，我腦子有坑！”
2
我媽說我的車工爸是loser
還不如賣保險的
在我媽眼裡，爸爸一無是處，沒學歷沒存款沒人脈，不會應酬，簡直就是廢柴一個，當初我媽嫁給他就是瞎了眼！
可是，我覺得我爸爸挺厲害。他可是高級數控車工，會做很多精巧的零件，他自己車過一個跑步機呢。
他賺的也不少，一個月六七千呢，怎麼就窩囊了。明明是我媽瞎攀比，爸爸老實巴交就知道幹活，脾氣好，不抽菸不喝酒，對誰都是笑嘻嘻的。
我將來也想開車廠，去廠子裡上班，我知道我考不上本科，我就去高職院校上學啊。我學數控，我和我爸爸一樣不行嗎？也能養家餬口，怎麼就低人一等了？
我媽一聽我說這些，就爆炸了，說我沒遠見，懂個屁，工人地位低，賣保險都比廠子裡的工人強！
我覺得是我媽不懂，踏踏實實工作賺錢，就算是掃大街又怎麼了，不偷不搶憑本事吃飯。
其實吧，我媽特虛榮特自卑。她不是看不起我爸和我，是看不起她自己，她也沒讀幾年書，我現在的數學題她一個都不會解。
我也理解她，她希望我別像她和爸爸一樣生活在社會底層。她希望我成龍成鳳一飛沖天，可是我不是那塊料啊，我幾斤幾兩她不清楚嗎？
我就算把自己累死，也成不了弟弟那樣的人。
3
我其實有點恨弟弟
他是美玉，我是頑石
弟弟是天才，閃閃發光，這我從小就知道。（他說的“弟弟”是我的兒子，讀小學二年級。）
他三歲就能背那麼多詩，我三歲在幹嘛？光著屁股在村裡跑著玩呢。他幼兒園大班就能寫作文了，我呢，我大班還不會數數呢。
能比嗎？他現在寫的作文都比我強一百倍，也不看看他媽媽和爸爸是誰？一個數學老師，一個語文老師，從小你們就教他這個那個。
我呢？六歲以前，我跟奶奶長大的，她根本不識字，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就知道一天到晚瞎叨叨，寶啊寶，多吃飯長得壯。
我是長得壯了，我12歲，1米70，150斤。我如她的願了，又高又壯，她呢，又說我長得蠢長得磕磣，將來媳婦也娶不到。
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你們把弟弟養成了美玉，我奶奶把我養成了頑石。弟弟是你們的驕傲，我是我家的包袱，他們恨不得甩掉我。
4
欲加之罪，
何患無辭？
我媽看你們又有了小雨點（我女兒），她氣不打一處來，指著我的鼻子說，要不是你花光了老孃的錢，我早生個老二了。
要生二胎就生啊，我又沒攔著你們，你們養不起不要算在我頭上。
家裡不管發生什麼事，我媽都能扯到我頭上，扯到我學習不好。
我在家裡太難了，我就是個職業背鍋俠。
去年過年，一家人本來高高興興的，我媽忽然來一句，不想出去拜年了，兒子考那麼差，我出門臊得慌。
你能想象我當時的心情嗎？就是本來輕鬆愉快，忽然一盆冰水澆下來，從頭冷到腳。
今年夏天，我們一家去超市逛。我隨口說想吃西瓜，買個西瓜吧。
我媽忽然就暴怒，吃什麼吃，你看你都吃成胖子了，人頭豬腦的模樣，一天天笨得出奇，做十道題能錯八道。
超市裡的人都看著我，我恨不得立刻逃離地球。
家庭聚會時，我媽看著弟弟的眼光那叫一個慈祥，嘴裡一個勁叨叨，這要是我兒子就好了，回回考第一名，我做夢都能樂醒。
我家航航算是完蛋了，怎麼都學不會，我是上輩子造了什麼孽，生了這麼個傻玩意。
說真的，我覺得我快抑鬱了，我每天提心吊膽，生怕惹怒她。
我變得不敢說話，走路輕輕地，我想隱身起來，不讓別人看見我，這樣我就不會破壞別人的好心情了。
我知道，我渾渾噩噩，我破罐破摔，我在哪裡都是一坨屎，遭人白眼，親媽都嫌棄我，我是徹頭徹尾一個失敗者……
小航說到最後，泣不成聲。我也不知該如何安慰他，只能等他慢慢平靜下來。
“你覺得，弟弟是天才嗎？他現在的成績是完全依賴父母嗎？他自己沒有努力過？”
“你有沒有想過你媽媽為什麼變成今天這樣？她心裡會不會也非常難過？”
小航沒有回答我，哭聲漸漸小了，他呆呆地看著窗外……
我想十二歲的孩子應該慢慢能感知到生活的真相了，並學著去承擔責任。
我知道堂姐這些年的做法一定傷孩子極深，小航眼裡的憂傷深不見底。
小航不是個例，很多父母也在如我堂姐一樣，粗暴冷漠地與孩子相處，只是他們未曾察覺，亦或察覺了也不願改變。
希望所有的父母與孩子相處時多一些溫情，不要那麼歇斯底里，不要以愛之名碾碎孩子的自尊。
經過這次深談以後，我發現小航在學習上開始用心了。
我也找堂姐談了，“你是他親媽，怎麼總是拿刀子戳他的心呢！”
堂姐也哭了，她是愛孩子的，愛之深責之切。她也答應以後不再對孩子大吼大叫，希望她言出必行。
像小航這個年紀的孩子，已經在走自己的路了，他的一輩子他說了算，他過得好不好，始終要靠自己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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