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站起身来，柔情无限地瞧着胡斐，从药囊中取出两种药粉，替他敷在手背，又取出一粒黄色药丸，塞在他口中，低低地道：“我师父说中了这三种剧毒，无药可治，因为他只道世上没有一个医生，肯不要自己的性命来救活病人。大哥，他不知我……我会待你这样……”
程灵素
1
胡大哥，你为什么一直待我这样好？
胡斐和锺氏三兄弟不打不相识，为了救治苗人凤被毒瞎的眼睛，胡斐和锺氏三雄中的老二锺兆文结伴南下赶去药王庄，他们想，无论如何也得把毒手药王请去给苗人凤治疗眼睛。
问药王庄的路时，胡斐看到一个村女正在花圃里弯腰整理花草，便走近前向她打听怎么去药王庄，村女抬起头看他，胡斐没想到一个干干瘦瘦的村女，竟有双黑漆漆、亮得异乎寻常的眼睛。
这个有双黑漆漆、亮得异乎寻常的眼睛的村女正是程灵素，这也正是胡斐和程灵素第一次相见时的情景。
胡斐长相粗豪却心思细腻，程灵素没有搭理他，他仍是自觉约束同伴和自己的马，以免踏坏了路边的花草，程灵素顿时对他心生好感。
接着，她似乎又故意消遣他，只字不提药王庄怎么走，却要胡斐为她挑粪水浇花。胡斐不躁不怒，依言而行。胡斐临行前，程灵素随手抛给他两束蓝色花儿，胡斐收入怀中。
胡斐和锺兆文到天黑也没寻访到毒手药王，却被无处不在的毒气吓得半夜狼狈而回，程灵素招呼他们俩吃饭，锺兆文疑心有毒不吃饭、不喝茶，而胡斐像个没心没肺的傻小子，稀里哗啦把程灵素做的饭菜吃了个干干净净。结果锺兆文醉了一夜，而胡斐啥事儿没有。
程灵素半夜主动邀胡斐陪她一起去会她那几个师兄、师姐，只是要胡斐遵从她的“约法三章”。但当胡斐感觉程灵素遭遇危险时，还是第一时间冲在前面替程灵素抵御敌人的进攻，还向敌人自报姓名，他实在不忍心这么干干瘦瘦的小姑娘被恶人欺负，要把什么都揽在自己名下。
程灵素一边嗔怪胡斐忘了她叮嘱的“约法三章”，一边却对胡斐十分感动，柔声问道：“胡大哥，你为什么一直待我这样好？”
后来，胡斐才知道，程灵素自幼孤苦无依，得师父收养并作为关门弟子留在身边悉心教导。师父死后，便只剩下她孤孤单单一个人。除了师父，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
第一次相见，程灵素就对胡斐情愫暗生。
胡斐
2
“小妹子待情郎——恩情深，
你莫负了妹子——一段情，
你见了她面时——要待她好，
你不见她面时——天天要十七八遍挂在心！”
胡斐跟着程灵素，亲眼看到和程灵素这三个师兄、师姐打交道实为凶险万分，但都被程灵素举手投足间轻松化解，倘若不是胡斐贸然出手，这三个凶险万分的家伙都已经被程灵素制住了。胡斐既是惭愧，又是敬佩，心里隐隐还有一股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畏惧之意。
两人虽然只是相处了几个时辰，但彼此肝胆相照，心心相印，倒像是相交多年的知己一般默契、交心。
胡斐但有所问，程灵素无不一一作答。把自己的来历，师父的绝学，以及三个师哥师姐的所作所为和恩怨纠葛，说了个大概。
程灵素带着胡斐化解了王铁匠和二师兄、师姐一家的仇怨，胡斐亲眼看到程灵素出神入化的使毒和解毒的本事，才知道傍晚时分，他和锺兆文之所以没中毒全是由于程灵素所赠蓝色花儿有解毒的功效，情不自禁感谢傍晚程灵素赠花解毒之德。
程灵素打趣他没有在半路上把她所赠的花丢掉，胡斐说“这花颜色娇艳，很是好看”，程灵素便紧追一句“幸亏这蓝花好看，倘若不美，你便把它抛了，是不是”？胡斐一时语塞。
在这里，实则是作者对程灵素和胡斐后来感情的暗喻：胡斐之所以留着蓝色花儿，是因为这蓝花长得美，倘若不美，胡斐便会抛了。程灵素自认为貌丑，由此联想到，胡斐或许也会抛了自己。
而胡斐自己心中的想法也是作者的暗喻：“倘若这蓝花果真十分丑陋，我会不会仍然藏在身边？是否幸亏花美，这才救了我和锺二哥的性命？”
王铁匠看出程灵素对胡斐的依恋，走之前，特意告诉胡斐，要他这一辈子好好待程灵素，胡斐一怔，还没反应过来。耳畔一直回响着王铁匠所唱的洞庭湖边的情歌——
“小妹子待情郎——恩情深，
你莫负了妹子——一段情，
你见了她面时——要待她好，
你不见她面时——天天要十七八遍挂在心！”
袁紫衣
3
胡斐没料到程灵素很爽快答应跟他们去为苗人凤救治眼睛。
但程灵素这一走，就再也没能回来。
其实，程灵素师父毒手药王已经去世多年，胡斐和锺兆文心中也认定当世已经无人能治得好苗人凤的眼睛，他们根本不相信眼前这个干干瘦瘦的程灵素有这么大的本事。也就是说程灵素完全可以不去。
但程灵素去了，她去并不是因为要帮苗人凤治疗眼睛，苗人凤于她而言非亲非故。她去，意味着她选择了跟过去的生活告别，从今后要和胡斐这个她早已情愫暗生的粗豪汉子一起迎接新生活了。
程灵素不知道的是，她的选择一开始就错了，她心心念念、情愫暗生的男子身上早已经小心翼翼地藏着一只温润、晶莹的玉凤，那是袁紫衣送给他的。
待到程灵素无意中察觉到胡斐身上这只温润、晶莹的玉凤，她就知道，眼前这个男子不属于自己，他早已心有所属。但一切已经回不去了，她已经不可能突然改变主意再回到她居住的茅屋之中了。
胡斐不知道的是，当他提出和她结拜兄妹，程灵素有多伤心！这意味着，此前还有一些朦胧的幻想，幻想能出现奇迹！但他提出结拜兄妹，程灵素就知道，他这是要灭绝了自己所有的幻想了。
苗人凤
幻想被胡斐灭绝了，但程灵素并没有离去，依旧不离不弃陪在胡斐左右。
此后，程灵素陪着胡斐帮苗人凤打退田归农，又给苗人凤治好了眼睛；胡斐为向马春花报恩，程灵素始终陪在胡斐身边与北京福康安派来的北京众武官周旋；胡斐追杀凤天南到北京，参加掌门人大会，等等，一桩桩，一件件，关键时刻，程灵素总是迭出奇谋为胡斐化解危难。
倒是那个送了玉凤给胡斐的袁紫衣，本就知道自己是尼姑的身份，偏偏撩拨得胡斐心猿意马，待到两人双双坠入爱河，却又猛然给了胡斐一击，告诉胡斐自己本来就是一名尼姑！
胡斐被袁紫衣弄得颠三倒四、魂不守舍的时候，最大的灾星石万嗔出现了，这是程灵素的宿命！胡斐身中三种剧毒已经无药可救，性命危在旦夕，程灵素默默地为胡斐吸尽了毒血，精心布置好对付敌人的杀招之后，倒在胡斐身旁，毒发身亡。
程灵素的死，与其说是为了挽救心爱之人的性命，不如说是心死之后的自戕！她知道，即便是胡斐不能娶袁紫衣，但今生今世，他心心念念的仍旧是袁紫衣！自己即便是如愿以偿嫁给了胡斐，胡斐心中日思夜想的仍是袁紫衣，自己也不会快乐的，与其这样痛苦地活着，不如用自己的死，换来胡斐的生，对自己反而是种解脱！
金庸笔下痴情的女人不少，但还有比程灵素更痴情的吗？
閱讀更多 喬鞅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