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縣令三醉破奇案(民間故事)

醉掩失手

明萬曆年間,茂林縣縣令沈建永,四十左右年紀,面容清癯,眼光如電。他善用奇招怪招破案,被稱為“破案聖手”。

這天,沈建永接到巡撫王銘的一封密信,信中要他配合線人捉拿鬼盜鐘青。這鐘青盜案驚天,鬼影一般,極少有人見過他真容,“鬼盜”綽號對他可謂名副其實。王銘花重金在盜界培植了一個線人。這線人又買通一個認得鍾青的盜賊。盜賊說鍾青的身體天生散發一種奇香,極為稀薄,常人聞不到。這盜賊卻有特異嗅覺,可辨味識人。可是,線人還未通過盜賊見到鍾青,鍾青就察覺到了那盜賊能辨他體味,把那盜賊暗害了。線人便無法見到鍾青了。儘管是個斷頭線索,王銘得知也較鎮定,因為他知道還有一個人有異常靈敏的鼻子,就是沈建永。當年沈建永與王銘同期科考,兩人互為知己,喝酒時沈建永鼻嗅辨酒,說起他十幾歲時隨父上山,忽然他說百米外的大樹下一棵人參花正散著花香。父親不信,可到大樹下,果然發現一棵五百年的人參。前些天,王銘獲得鍾青流竄至茂林縣的線報,決定派那線人去設下重餌圈套,並借用沈建永的特異嗅覺。

沈建永按王銘信上指示,先去尋味鎖定鍾青,待鍾青與線人分開後再佈置衙役抓捕,為的是避免抓捕時線人遭鍾青挾持。他孤身一人,扮成酒客,在指定時辰來到望月樓酒家,見到了信中說的線人——假冒珠寶商的大鬍子。這時大鬍子已酩酊大醉,正向人炫耀一顆瑪瑙珠。只見那瑪瑙珠鴿蛋大小,色澤鮮紅,閃亮耀眼。酒客、店家、夥計都被吸引過來,瞪眼細瞧,嘖嘖稱奇。

沈建永混在人群中,扇動鼻翼狂嗅。果真有一股極為稀薄的奇味在人群中飄散。沈建永暗喜:只要鎖定奇味的源頭,那鬼盜就是甕中之鱉了。可是,他嗅著嗅著額頭冒汗了,因為那奇味竟從三個人身上發散。哪個是鬼盜鐘青?

就在他遲疑間,忽聽“啪——”,一隻酒罈摔落在地。沈建永一愣神,不由隨眾人轉頭去望。又聽一聲酒碗砸頭,大鬍子大叫“失竊”,眾人回頭,見他手中已沒了瑪瑙珠。大鬍子說正要收起瑪瑙珠,腦門卻被飛來的酒碗砸中,眼冒金花,瑪瑙珠不知怎的就脫了手。眾人一鬨而散。

沈建永傻眼了:不但沒能鎖定鍾青,還讓鍾青不露真容地吞了誘餌又脫了鉤。他沒敢與大鬍子接頭,隨眾人悻悻離去。

大鬍子來衙門報案,實則是向沈建永探詢指示。等了好久,才見沈建永衣冠不整,滿嘴酒氣地回來。他說被人灌醉,睡倒在街後。衙役稟明案情後,他睜開醉眼,同大鬍子演開了雙簧:“你丟了珠子?本縣剛才被灌醉睡覺,夢見一顆珠子在三個人身上滾。這三人一個尖嘴猴腮,三縷鬍鬚;另一個膀大腰圓,紫銅臉膛;還一個是白面書生。珠子沒準就是他們偷的!”

衙役們聽了偷笑,可縣令大人自己卻當了真,他發下令籤,命衙役按他描述的相貌人形去捉他的夢中人。出人意料的是,在一家客棧還真找到了那三個人。

尖嘴猴腮、三縷鬍鬚的自稱麻三,販絲綢的;膀大腰圓的紫銅臉叫劉世飛,是個走縣竄府打磨刀具的鐵匠;而白面書生是途經此地赴省城考舉人的秀才王斌。衙役以盜竊嫌疑將他們逮捕,押到縣衙。沈建永連夜開審。三人均承認在望月樓裡看了大鬍子的瑪瑙珠,但都否認偷了那珠子。

沈建永整整烏紗帽,道:“本縣與你三人有緣啊,不然怎會在夢中與你們相見,但有句老話說‘有所見,才有所夢’,本縣夢見了你們就一定見過你們。說吧,你們是怎麼將本縣灌醉,又怎麼乘本縣醉酒時盜了大鬍子的珠子?”三人一臉的無辜:“我們不認得縣令大人,怎能給大人灌酒?我們都是本分人,又怎會盜珠子?縣令大人竟以夢中所見為證據破案,也太荒唐了。”

大鬍子也連聲嘆氣:“俺聽說大人是‘破案聖手’,沒想到卻是白天醉酒夜裡夢遊,珠子俺不要了,天亮就走人!”他是見沈建永還無破案頭緒,給自己找個離去的理由。三個嫌犯也嚷叫放他們回去睡覺。沈建永限定他們明日前不準離開本縣,揮手讓他們走了。

原來,沈建永在望月樓失手後想到:那鍾青一定清楚雖除掉了一個特異嗅覺者,但世間必定還有這種異人,如心存僥倖,遲早有滅頂之災。鍾青必是從花粉中提取出與自身香味相同的香料,每到一處便將此香料暗撒周圍數人身上,擴大自身異味的範圍,迷惑尋味追捕者。

沈建永還猜測鍾青決不會滿足只盜得一顆瑪瑙珠,今夜必會去偷查大鬍子的住處……哎呀,不好!如果大鬍子被鍾青查出沒有別的珠寶,那大鬍子假扮珠寶商的身份就會被他識破,鍾青就明白了官府在撒網誘捕他,他就會鼓動有奇味的另兩人一同離去,他的真容就又隱藏住了。而他回頭就會暗殺大鬍子。沈建永急出了一腦門冷汗,也急出了一個怪招:趁鍾青尚未行動,自己裝做醉中夢見了有奇味的三人偷了珠子,將他們抓來審問,一來讓鍾青明白他已受懷疑,使他不敢輕舉妄動,二來明令不准他們離去。這樣,即使鍾青識破了大鬍子,鼓動另兩人同他一起離開,那兩人也不敢違抗官府命令。鍾青脫身隱真容的如意算盤就落了空。

主意拿定,沈建永買了瓶酒一氣灌下,回到縣衙。

審問後,沈建永估計鍾青一時半會不敢動手了。他打算明天與大鬍子接頭,給他另外的珠寶讓他顯露,再引鍾青上鉤。到時自己在一旁睜大眼緊盯,務必鎖定鍾青。

他邊往後堂走,邊回想審問情形。忽然,他腦海裡忽的一下,像被人擊打了後腦。他大叫“要壞事!”身子趔趄著差點跌倒……

醉救線人

一陣從縣衙傳出的馬蹄聲打破了深夜的沉寂,只見一個衙役騎馬直奔客棧。到客棧門前,衙役望見房簷上吊著個黑衣人,正要往一個房間的窗戶裡翻進。衙役扯開嗓門大喊:“縣令大人又喝醉了!”房簷上的黑衣人受了一驚,趕緊又翻上房頂逃竄了。衙役又喊了一陣,才調馬回去。

被驚醒的房客正紛紛議論時,沈建永噴著酒氣,搖搖晃晃地來到客棧,帶衙役闖進麻三、劉世飛和王斌三人同住的房間,說剛才又夢見瑪瑙珠在你三人房間裡滾。衙役將三人的行李、包裹翻個底朝天,卻一無所獲。沈建永對著麻、劉、王呼扇著鼻翼猛嗅一陣,說麻不像絲綢販子,劉不像鐵匠,王不像秀才。三人瞪眼問:“那我們像什麼?”沈建永抹抹鼻子,奸邪一笑,說:“你們都像賣花的。”他說完就下令撤離。

他正走在漆黑的街道上,忽覺耳後刮來細風,趕緊縮頭,見有螢火蟲似的飛物從頭頂掠過。他大喊“有刺客!”幾個會武功的衙役拔地飛上房脊,卻只望見刺客飄逝的身影。沈建永吩咐在這裡等個人。過了一會兒,又來了個衙役,迷迷糊糊的,也像是喝醉了。這衙役只吐了一句話:“大人,我被人拍了下頭……頭好沉……”沈建永氣得咬牙咒罵,又驢拉磨似的轉起圈子。轉著轉著,他猛地停住,一拍腦門,嗓音顫抖著命衙役返回客棧,把麻、劉、王三人再抓到縣衙。他還讓衙役告知三人:如再查不出盜賊,就將他們押送州府。

沈建永這又唱的哪一齣呢?原來,沈建永回想審問情形時,猛地想起大鬍子的一句話:“天亮就走人。”這話會促使鍾青在今夜鋌而走險,殺人搶劫。作案後他仍可以再同另兩人混在一起,依舊能藏住真容。沈建永顧不得擦額頭冷汗,急令一衙役騎快馬去客棧前高呼他又喝醉了。他灌下一瓶酒後也隨即前往。

正要對大鬍子下手的盜賊被衙役的呼喊及時驚退了,可乘機的搜查卻仍然無果。沈建永想:鍾青這時是不會逃走的,一逃,就暴露真容了。可受了這一驚,他也不會輕易出手了。只得刺激他一下,逼他出手了。於是,沈建永用話暗示他嗅出了他們身上的奇香。鍾青果然中計,以為危險迫近,對沈建永擲了飛鏢。沈建永躲過了刺殺,卻仍對鍾青高強的武功無可奈何,連他派在客棧盯梢的衙役也被鍾青弄昏了。

不過,沈建永隨即想出了新的抓捕辦法。

醉擒盜賊

麻、劉、王三人再次被抓來時天已亮了。他們嘟囔著說要趕路,請縣令大人有話快問。沈建永卻說因他與盜賊的第一輪鬥法一敗塗地,他只好濫用職權,扣留三人。

聽了這話,麻、劉、王的臉上顯出不屑,嚷叫了起來。沈建永不惱不怒,也無羞愧之色,只一個勁叨唸贓物必定在你三人中的一人身上。三人憤然,把衣服一件件脫掉,扔給衙役檢查,脫光後又攤胳膊伸腿,讓光身子一覽無餘。衙役細細地查了衣物和光身子,一無所獲。沈建永緊盯三人,面露冷笑。

這時,有州府官差來通報,巡撫王銘大人來茂林縣巡查,即刻便到縣衙。沈建永聞訊神情慌亂,手足無措。三嫌犯更加囂張,齊嚷要為遭無端扣留討個說法。

忽地,沈建永一拍案臺,高叫:“拿酒來!本縣要再醉一次。”衙役往案臺上擺了幾瓶酒,他一瓶接一瓶地都灌進了肚裡,直灌得臉紅耳脹,身軀趔斜,癱趴到案臺上。一會,他口中酒氣直噴,喉嚨呱呱作響。一個衙役剛把木盆放到他腳邊,他肚裡的貨就洪水般傾瀉而出,濃重難聞的氣味瀰漫開來。堂下人等無不掩鼻。

他這邊酣暢淋漓地吐著,堂下也有人發出了嘔聲,緊接著也哇哇地大吐起來。人們將目光從沈建永轉向第二個嘔吐人,見這人是鐵匠劉世飛。

沈建永一激靈抬起頭,一個箭步衝過去,俯身抓起劉世飛的嘔吐物,兩手用力攥捏。突然,他笑了,攤開一隻手,向人們展示手中物。是大鬍子的瑪瑙珠,此時它雖沾著穢物,發著臭氣,可仍光彩奪目。沈建永對裝成鐵匠的盜賊喝道:“鍾青,你終於露出了真面目!”

暴露了真容的鐘青還想施展武功逃脫,可嘔吐洩了他不少體力,他躍身飛逃的速度慢了半拍,被一個衙役使出的凌空旋風腳踢個正著,“吧唧”落地。

原來,王銘信中還提到線人聽說的一個似乎微不足道的信息:那鍾青極怕見人嘔吐,如有人在他面前嘔吐,他必被引得嘔吐。沈建永在幾番抓捕鍾青未果,已感到黔驢技窮之時,猛然想起了這個信息。於是,他再抓三人到縣衙,並告知要將他們押送州府。沈建永堅信:貪婪的鐘青是不會捨棄贓物的。聽到要被押送州府,不再有藏取珠子的機會,他必定會把珠子帶在身上。同時他也一定清楚,珠子在衣內肯定是藏不住的。那麼,他就唯有將珠子吞進肚裡了。

逼迫鍾青將珠子吞進肚,再誘使他當眾吐出來,他就原形畢露了。這就是沈建永的醉酒計。

鍾青自以為狡詐絕頂、武功高超,可最終栽在了沈建永的醉酒計上。他哀嘆:“機關算盡掩蓋了一個弱點,可還是被抓到了另一個弱點。唉——看來只要走上邪路,就難逃法網!”

因他罪行嚴重,沈建永便將他交給巡撫王銘,押往刑部審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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